西洋记第十九回:白鳝精闹红江口,前十四回叙述碧峰长老出家、降魔及与张天师斗法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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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记第十九回:白鳝精闹红江口
《西洋记》,全称《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又名《三宝太监西洋记》《三宝开港西洋记》等,是明代罗懋登所著长篇神魔小说,成书于明万历二十五年(15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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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二十卷一百回,根据郑和下西洋故事敷会而成,全书描写明代永乐年间郑和挂印,招兵西征,王景宏为其副手,共平服三十九国。
前十四回叙述碧峰长老出家、降魔及与张天师斗法故事。
十五回起写郑和下西洋,得碧峰长老和张天师协助,一路斩妖除魔,慑服诸国事。
情节荒诞,文字平庸。
第十九回 白鳝精闹红江口 白龙精吵白龙江
诗曰:
北风卷尘沙,左右不相识。
飒飒吹万里,昏昏同一色。
船烦不敢进,人急未遑食。
草木春更悲,天景昼相匿。
兵气腾北荒,军声振西极。
坐觉威灵远,行看祲氛炽。
赖有天师张,符水中道力。
却说天师拿了符章、宝剑,即时写了一道飞符,就叫徒弟皎修拿了这道飞符,丢在船头之下,看他何如。
徒弟拿了一道飞符丢下水去,只见水里走出一个老者,身子矮松松,背上背斗篷,一张大阔口,江上呷西风。
他接了这道飞符,一口就吃了。
问他姓甚么,他说是姓沙,问他叫甚么名字,也不答而去。
徒弟回复道:丢将下去,只见姓沙的老者一手接着,一口呷了。
天师道:再写一道符去。
即时写了,又叫过徒弟来,吩咐他拿了这道灵官符,丢在船头之下,看是何如。
徒弟拿了一道官符,丢了下水,只见水里走出一白面书生,两眼铜铃,光头秃脑,嘴是天庭。
他接着这道灵官符,轻轻的袖到袖儿里去了。
问他是姓甚么,他说道姓白,问他甚么名字,他不答而去。
徒弟回复道:丢将灵官符下水,只见一个白面书生袖将去了。
天师道:连灵官符也不灵了。
又写一道符,又叫几个徒弟过来,吩咐他拿了这道黑煞符,丢在船头之下,看是何如。
徒弟拿了一道黑煞符,丢了下水。
只见水里走出一花子,摇头摆尾,一张寡嘴,近处打一瞧,原来是个大头鬼。
他接了这道黑煞符,轻轻的抿了嘴。
问他姓甚么,他说是姓口天吴,问他甚么名字,不答而去。
徒弟回复道:丢将黑煞符下水,只见一姓口天吴的花子拿着抿了嘴。
三宝老爷见之,又恼了好笑,说道:张老先儿,你的符只好吓杀人罢,原来鬼也吓不杀哩!天师道:不是那个吓杀。
老爷道:取笑而已。
天师道:笑便笑,这些妖精尽有老大的气候,待我再写一道符来。
即时又写了一道符,叫过徒弟来,吩咐他拿了这道雷公符,丢在船头之下,看是何如。
徒弟拿了一道雷公符,丢了下水。
只见水里走出一个老妈妈儿来,,毛头毛脑,七撞作倒,腰儿长夭夭,脚儿矮熇熇。
他接了这道雷公符,吹上一口气,把个符飞在半天之中去了。
问他姓甚么,他说是姓朱,问他甚么名字,不答而去。
徒弟回复道:丢将雷公符下水,只见一个姓朱的老妈妈儿接了符,吹上一口气,吹在半天之中去了。
天师道:三番四履,有这许多的精怪,连雷公也没奈何哩!叫过外面听差的圆牌校尉来,他又写了一道急脚符,叫他丢在船头之下,看是何如。
那校尉拿了这道急脚符,丢了下水,也只见水里走出两个老者来,一个有须,一个有角,一个身上花韸韸,一个项下鳞索索。
须臾之间,又走出一个长子来,一光光似油,一白白如玉,窈窕竹竿身,七弯又八曲。
三个老者共接着一道急脚符,叫做是我急他未急,只当个不知。
问他姓甚么,也当不知,问他叫做甚么名字,只见长子说道:水消你左符右符,酒儿要几壶;左问右问,猪头羊肉要几顿。
那校尉回来,把这些事故说了一遍。
天师道:似此要求酒食,却怎么处置他。
三宝老爷道:他都是些甚么精怪哩?天师道:因为不晓得他是些甚么精怪,故此不好处得。
老爷道:去请国师来治化他罢!天师道:这就倒了我的架子,我还有个调遣。
好个天师,即时披发仗剑,蹑罡步斗,捻诀念咒。
一会儿烧了符,取出令牌来,敲了三响,喝声道:一击天门开,二击地户裂,三击天神赴坛!只见令牌响处,吊将一位天神下来。
这一位天神也不是小可的,只见他:
天戴银盔金抹额,脸似张飞一样黑。
浑身披挂紫霞笼,脚踏风车云外客。
天师问道:来者何神?其神道:小神是敕封正一威灵显化镇守红江口黑风大王。
天师道:你这里是甚么地方?大王道:此处正是红江口。
天师道:我奉大明国朱皇帝钦差抚夷取宝,宝船行至此间,风浪大作,舟不能行,特请大王赴坛。
请问红江口作风浪的,是些甚么妖精?大王道:也不是一个哩!天师道:一总有多少?大王道:一总有十个。
天师道:是那十个?大王道:兵过红江口,铁船也难走。
江猪吹白浪,海燕拂云鸟。
虾精张大爪,鲨鱼量人斗。
白鳍趁波涛,吞舟鱼展首。
日里赤蛟争,夜有苍龙吼。
苍龙吼,还有个猪婆龙在江边守;江边守,还有个白鳝成精天下少。
原来姓江的是个江猪。
姓鄢的是个海燕,姓夏的是个是精,姓沙的是个鲨鱼,姓白的是个白鳝,姓口天的是个吞舟鱼,姓朱的是个猪婆龙,身上花的是条赤蛟,项下有鳞的是条苍龙,长子是条白鳝。
天师谢了天神,骂道:孽畜敢无礼!即时亲自步出船头,披了发,仗了剑,问道:水族之中何人作吵?只见江水里面,大精小怪,成群结党,浮的浮,沉的沉,游的游,浪的浪,听见天师问他,他说道:管山吃山,管水吃水。
你的宝船在此经过,岂可只是脱个白罢?天师道:不消多话了,我这里祭赛你一坛就是了。
众水怪道:你既是祭赛,万事皆休。
天师回转玉皇阁,对着三宝老爷说了。
老爷转过师府宝船,分付杀猪杀羊,备办香烛纸马,祭物齐备了,方才请到天师。
天师带了徒弟,领了小道士,念的念,宣的宣,吹的吹,打的打,设醮一坛。
祭祀已毕,那些水神方才欢喜而去。
只是一个白鳝神威风凛凛,怪气腾腾,昂然在于宝船头下,不肯退去。
天师道:你另要一坛祭么?只见他把个头儿摇两摇。
天师道:你要随着我们宝船去么?只见他又把个头儿摇两摇。
天师道:左不是,右不是,还是些甚么意思?猛然间计上心来,问他道:你敢是要我们封赠你么?只见他把个头儿点了两点。
天师道:我这里先与你一道敕,权封你为红江口白鳝大王,待等我们取宝回来,奏过当今圣上,立个庙宇,置个祠堂,叫你永受万年之香火。
只见白鳝精摇头摆尾而去了。
这些水怪风憩浪静,宝船自由自在,洋洋而行。
正行得有些意思,三宝老爷叫了一个小内使,过到天师玉皇阁问道:这如今船进了海也不曾?天师道:才到了有名的白龙江。
小内使回复老爷说道:才到了有名的白龙江。
道犹未了,只见蓝旗官报:江上狂风大作,白浪掀天,大小宝船尽皆颠危之甚,莫说是行,就是站也站不住哩!三宝老爷心里想道:这分明是我的不是,叫起妖精作祸殃。
好个老爷,即时请出王尚书来,同去玉皇阁上拜见天师。
行到天师船上,只见:
万里茫然烟水劳,狂风偏自撼征艘。
愁添舟揖颠危甚,怕看鱼龙出没高。
树叫飘飘归朔塞,家山渺渺极波涛。
多君宋玉悲秋泪,雁下芦花猿正号。
却说三宝老爷同了王尚书来见天师,天师正在玉皇阁上说:这个风浪不妥。
只见乐舞生报道:二位元帅老爷来拜。
天师倒身相迎,迎到玉皇阁上坐下。
天师道:我劳二位元帅龙步。
三宝老爷道:特来相候。
请问这个白龙江是甚么处所?这等的风狂浪大,宝船不得前行,好忧闷人也。
王尚书道;这风浪又是个甚么妖精作吵么?天师道:贫道适来看见这个风浪,不知其由。
是贫道袖占一课,课上带头、带角、带须、带鳞。
依贫道愚见,多敢是个惫懒的蛟龙。
王尚书道:事在危急,既是不知他的端的,怎么好处置他?不免再去请问国师来。
天师道:言之有理。
王尚书辞了天师,邀了三宝老爷,同到国师船上。
国师已在千叶莲台上打坐。
只见徒孙云谷报道:二位元帅老爷相拜。
国师道;为着风浪而来。
快请他进来。
云谷忙步的出来,请着二位老爷进去。
二位元帅竟到千叶莲台之上,长老相见。
相见已毕,分宾主坐定。
长老道;有劳二位仙车,未及迎候。
老爷道:轻造了王尚书道:无事不敢轻造,只因这个风狂浪大,宝船不行,特来请教。
长老道:这是个白龙江有名的神道。
尚书道:是个甚么有名的神道?长老道:倒也不曾详考他,不知天师晓得么?尚书道:适来天师袖占一课,课中带头、带角、带须、带鳞。
长老道:似此课上就是龙哩!尚书道:因是不知他个端的,不好处置他,故此特来请教。
长老道:此事有何难处!贫僧和二位同到悬镜台,挂起照妖镜来,就见明白。
果真是三位老爷同到悬镜台上。
长老吩咐放下镜来,早有个徒弟非幻、徒孙云谷两个人解开了索,放下那个宝镜来。
那个宝镜也不是小可的的,那个镜台有三丈多高,这个宝镜方圆就有三丈多大。
正是:月样团圆水样清,不因红粉爱多情。
从知物色了无隐,须得人心如此明。
试面缁尘私已克,摇光银烛旭初晴。
今朝妖怪难逃鉴,风浪何愁不太平。
却说悬镜台上挂起了照妖的宝镜,长老道:请二位元帅亲自看来。
二位元帅看来,只见是一个老白龙,口里不住的在吃人哩!二位元帅道:原来真是一个白龙。
只是口里要吃人,有些不好处他。
长老道:此事只凭天师裁处罢。
二位元帅好费心,也辞了长老,又到玉皇阁来。
天师接着,说道:国师怎么说来?三宝老爷道:国师也没有甚么话说,他只是悬镜台上挂起个照妖宝镜来,照得这个孽畜是一条白龙,口里不离的吃人哩,故此相浼天师做个处置。
天师道:不些不好处置。
尚书道:怎么不好处置?天师道:贫道只说是老龙已去,又是甚么新到的妖魔。
若是那个老龙,他原是黄帝荆山铸鼎之时,骑他上天,他在天上贪毒,九天玄女拿着他,送与罗阇尊者。
尊者养他在钵盂里,养了千百年,他贪毒的性子灭,走下世来,就吃了张果老的驴,伤了周穆王的八骏。
朱泙漫心怀不忿,学就个屠龙法,要下手他。
他藏到巴蜀中橘儿里面。
那两个着棋的想他做龙餔,他又走到葛陂中来,撞着费长房,打了一棒,忍着疼,奔到华阳洞。
那晓得吴绰的斧子又利害些,受了老大的亏苦,头脑子虽不曾破,却失了项下这颗珠,再也上天不得。
恨起来,在这个白龙江大肆贪毒。
喉咙又深,食肠又大。
尚书道:怎么叫做喉咙深,食肠大?天师道:他只是要人吃,一吃就要吃五百个,少一个也不算饱,也不心甘。
尚书道:这等说起来,就是个难剃头的。
三宝老爷道:天下事有经有权,我和你钦承皇命,征进西洋,还要深入虎穴,探得虎子,岂可就在家门前碍口饰羞,逡巡不进?天师道:若要风平浪静,宝船安稳,须得五百名生人祭赛了他,他才心满意足,放我们经过。
老爷道:五百名也是难的,依我说,只不离他一个‘五’字,就是把五十个生人祭他也罢。
天师道:这五十名生人从何处得来?老爷道:我有个处置。
天师道:是甚么处?老爷道:这两日有许多的军士递病状到我处来,我把这个递病状的叫来,当面审一审,看得他果是病势危急,不可复生,选出五十名来,把他祭了江也罢。
天师和三宝老爷说了这一席话,王尚书只是一个低头不语。
正是:眉头捺上双簧锁,心内平填万斛愁。
天师道:司马大人为何不悦?尚书道:我思想起来,人命关天,事非小可,我们虽是职掌兵权,生杀所系,却是有罪者杀,无罪者生。
这五十名军士跟随我们来下西洋,背井离乡,抛父母、弃妻子,也只指望功成之日,归来受赏,父母妻子还有个团圆之时。
岂可今日方才出得门来,就将些无辜的人役祭江,于心何忍!这王尚书说的话,都是下正正大大的道理。
谁无个侧隐之心,把个三宝老爷撑了个嘴,把个天师张真的扫了一树桃。
只是老爷门下有个马太监,倒也是个饥餐上将头,渴饮仇人血的。
他说道:成大事者不惜小费,小不忍则乱大谋。
掌三军、封万户,岂可这等样儿的匹夫之勇,妇人之仁?咱爷的雄兵几十万,那里少了这五十名害病的囚军。
只请他下水便罢!马太监这一席的话,老爷和天师闻之,心上有些宽快。
王尚书闻之,越加愁闷。
天师道:司马大人意下何如!尚书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况兼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虽得天下不为也。
五十个人的性命,平白地致他于死,天理人心何安!天师又听了王尚书一番这等的慈悲说话,也只是一个不开口。
三宝老爷说道:作舍道傍,三年不成。
这如今事在呼吸存亡之顷,那顾得这些。
叫声小内使过来,吩咐他传令各营,凡有害病的军人,许同伍合队者抬来相验。
小内使跑将出去,传了号令,说道:各营中凡在害病军人,许同伍合队者抬来相验,果是病重,将来祭江。
可怜这一行害病的军人,听说道病军祭江,那一个不挨挨拶拶爬将起来。
张也说道,张的病好了;李也说道,李的病好了。
这都是个真害病的。
还有一等老奸臣滑推假病的,猛然间听知道病军祭江,你看他一个一毂碌掀将起来。
也有三五日不曾吃饭的,都爬起来三五碗的饭吃;也有七八日不曾梳洗的,都爬起来梳了头,洗了脸,裹了网巾儿,带了勇字大帽。
这些军士为着那一件来?岂不闻蝼蚁尚且贪生?岂可一个活活的汉子,就肯无辜一命丧长江?却说三宝老爷坐在帅府之上,立等着这些病军相验,只见队长、伍长领着一干的军人,跪在老爷跟前,齐来回话。
老爷见了这些没病的军人,即时大怒,骂说道:你这些狗娘养的,没有耳朵听着,也有鼻子闻着。
咱这里要害病的军人相验,你怎么领着一干没病的军人到这里来搪抵咱们?那些队长、伍长吓得个屁股震葫芦,都说道:这一干军人,就是前日害病的。
老爷道:害病的军人,岂可是这等的精壮?众军人说道:小的们前日害病,这两日都好了。
老爷道:你这些狗娘养的,都到咱们这里胡塞赖,咱们有个话儿对你讲,叫过管册籍的都公来。
只见管册籍的都公连忙的跑将来,跪着说道:元帅老爷有何事呼唤?老爷道:你把前日各营里递来的病状,都拿来咱们看着。
都公道:病状都在这里。
即时把个病状都抱在老爷公案之上。
老爷自家逐一的指名叫过,逐一的有人答应。
答应的都是些精壮汉子,并没有个害病的军人。
老爷道:你们既不害病,怎么到咱们这里乱递病状?众军人道:自古说得好,昨日病,今日愈。
小的们一则是托赖朝廷的洪福齐天,二则是生受老爷们恩深似海,故此旧病全安,苟延残喘。
这都是实情,怎么敢有虚话?原来人情却是好奉承的,三宝老爷看见这些军士奉承他两句,把个心肠就软了。
王尚书看见三宝老爷心上有些不忍处,他就开口道:有病的军人且犹不可,况兼这如今都是些没病的军人,岂可活活的推他下水。
老爷道;事在两难,凭老先儿主裁罢。
王尚书道:也难凭我学生一人之愚见,莫若去请教国师一番来,看他是个怎么处法。
天师不行,只是两个元帅竟过碧峰宝船上去,直上千叶莲台之上。
长老见了两个元帅过来,已知其意,笑一笑道:阿弥陀佛!做元帅的都会活埋人也。
老爷道:怎么说个活埋人?只是孽畜使风作浪,没奈何处。
老长道:二位元帅可曾看过《三国志》么?二位元帅道:也曾略节看过来。
长老道:既是看过《三国志》来,岂不闻诸葛亮祭泸水之事乎?长老只是这一句话儿不至紧,正叫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莫说是救了五十个军人的性命,这都是佛爷爷运用之妙,把个二位元帅说得满天欢喜,计上心来,抚掌大笑。
三宝老爷又有些痨气,说道:只怕算不的哩!尚书道:岂不闻梁武帝宗庙以面为牺牲,享帝享亲且可,何况一妖精乎?老爷说道:是,是,是!
二位即时辞了长老,归来本船,叫过得力的圆牌校尉来,附耳低言,教他如此如此。
那校尉依计而行。
直至黄昏,左侧立了供案,献了生人。
天师带了道士、道童,念经拜忏。
二位元帅亲自行香。
礼数已毕,把个供案生人一齐推将下水。
方才下水,飕地里一阵响风,刮得个风篷乱转,把捉不来。
恰好的船艄上篷脚索打一拽,拽将两个军人下水去了。
后面马船上流星的搭救,救了一个上来,还有一个不曾救得。
蓝旗官报与老爷知道。
老爷道:五十个也要舍得,这一个军人好打紧哩!原来那长老的计策高强,二位元帅的设施巧妙,圆牌校尉的手段伶俐。
怎见得伶俐?那校尉领了二位元帅军令,即时选上些妙手,把个纸来糊在蔑圈儿上,妆做一个军人,却又裹在病军的网巾儿,戴的是病军的帽儿,里面穿得病军的小衣服,外面穿得是病军的海青,脚下穿得是病军的鞋袜。
且又一个人肚里安上些猪羊鹅鸭肠肚血脏。
祭赛已毕,掀将下去。
那白龙精看见是个人,吃的又是血,即时俯首而去,浪静波恬,宝船照直而走。
只是可怜那个军人吊在水里,不曾顾得起来。
那个吊在水里的,把册籍来查一查,原来是南京水军右卫一个军士,姓李名海。
吊在水里,一连沉了几个没头,吃了好几口水,随波逐浪,淌了有二三百里之遥。
天色将晚,忽然一阵潮来,推到一个山脚下。
那海口的山都是石头的,年深日久,浪洗沙淘,石头却都是空的。
李海推到山脚下石岩之中,权且歇息一会,才醒转来。
只见衣服又湿,天色又昏,只是喜得石头岩里暖煨煨的,倒不冷。
把些湿衣服脱下来,拧干了水。
及至明日早晨,衣服干了,仍旧穿起来。
只是孤身独自,不知道那是东西,那是南北,这里还是那个去处。
又没有个舟船往来,又没有个人来搭救。
起头一望,只见天连水,水连天,正是仰面叫天天不应,翻身入地地无门。
昨日下午推到这里,今日又日西,肚子里虽是水灌的饱,心里其实是凄惶。
一会儿想起宝船来:此时风平浪静,稳载而行,不知走到那里了。
我如今怎么再得到他的船上?一会儿想起南京来:京城地面花花世界,雨花台踏青儿,文定桥游船儿,我如今怎么得去踏个青、游个船?一会儿想起家里来:父母在堂,妻儿老小在房,我如今怎么得见我父母的面?怎么得见我妻子的面?转思转想,越悲越伤。
初然间还哝哝唧唧哭了两声,到其后不觉的放声大哭。
放声大哭不至紧,早已惊动了山崖上一位老妈妈。
这一位妈妈原是弥罗国王之女,两个歌,一个为王,一个封公。
三个弟,一个封伯,一个封子,一个封男。
平生好养的是个麻鹊儿。
养一个麻鹊儿,过了五百年,能言能语,自去自来。
忽一日飞到终南山上要耍子,撞着后羿,一箭射死了他的。
他就吃了一恼,竟过中国来告诉周天子。
周天子下堂,替他唱个喏。
后来秦始皇要谋他做正宫皇后,他又不肯从,走遍天下,只见淮上漂母留他吃饭,冤家便多。
韩信又来调戏他,是他狠着,掂一巴掌,把个韩信打疯了。
从高祖提着他监禁了,直至三后七贵人来才得脱。
他说道:南膳部洲难过日子,走到东胜神洲花果山上去住。
又着孙行者吵得慌,却才飞进海口,占了这个山头。
这个山叫做个封姨山,他在这里住了,倒也有好多年,东钩西扯,养下了有四个孩儿。
原来是一只老母猴。
生下的四个小孩子,就是四个小猴儿。
这一日老猴正在洞中打坐,只听得山岩之下有人啼泣,打动了他的慈悲念头,即时叫声:小的个都在那里?只见那四个小猴儿听见老母猴听唤他,一拥而至,问说道:母亲呼唤孩儿有何吩咐?老猴道:山岩下有人啼哭,莫非是个过洋的客人遭了风浪,打破了船只?你与我去看一看来。
那些小孩儿不敢违命,一竟跑到倒挂岩上,跨着一块石磴,扯着一条葛藤,低着头,撑着眼,望着山岩之下打一瞧来。
只听得人便是有个啼哭,不曾看见那个人躲在那厢儿。
却不知是个甚么人在此山岩之下啼啼哭哭,却不知那些小猴儿寻着那个啼啼哭哭的怎么样儿搭救他,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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