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记第十四回:张天师倒埋碧峰,前十四回叙述碧峰长老出家、降魔及与张天师斗法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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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记第十四回:张天师倒埋碧峰
《西洋记》,全称《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又名《三宝太监西洋记》《三宝开港西洋记》等,是明代罗懋登所著长篇神魔小说,成书于明万历二十五年(15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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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二十卷一百回,根据郑和下西洋故事敷会而成,全书描写明代永乐年间郑和挂印,招兵西征,王景宏为其副手,共平服三十九国。
前十四回叙述碧峰长老出家、降魔及与张天师斗法故事。
十五回起写郑和下西洋,得碧峰长老和张天师协助,一路斩妖除魔,慑服诸国事。
情节荒诞,文字平庸。
第十四回 张天师倒埋碧峰 金碧峰先朝万岁
诗曰:
天仗宵严建羽旄,春云送色晓鸡号。
金炉香动螭头暗,玉佩声来雉尾高。
戎服上趋承北极,儒冠列侍映东曹。
太平时节难身遇,郎署何须笑二毛。
这诗单道得是早朝的。
却说僧道赌胜,过了明日五更三点,万岁爷升殿,文武百官进朝,天师早已在午门见驾。
朝廷爷和文武官议了国事,宣上天师,付了他一道钦旨,又付了他一面金牌。
万岁爷道:南京前往五台有多少程途?天师道:有四千六百里。
万岁爷道:你怎么晓得这个程途?天师道:臣仰观天文,俯察地理,道途远近,无不周知。
万岁爷道:你今日去,几时回朝?天师道:臣今日去,明日回朝。
万岁爷道:四千多里路程,怎么得这等的快?天师道:大凡钦差官,旱路驴一头,要登山度岭;水路船一只,要风顺帆开。
小臣既不是旱路,又不是水路。
万岁爷道:莫非卿家有个缩地的法么?天师道:也不是缩地法,臣骑的是条草龙,腾云驾雾,故此限不得路程。
万岁爷道:既如此,快去快来。
天师辞了圣上,出了午门,讽动真言,宣起密咒,跨上了草龙,云惨惨,雾腾腾,起至半天之中,竟往五台山文殊寺而去。
却说碧峰长老坐在法台上讲经,早已就知其情了,即时按住经典,离了法台,心里想道:这个天师尽有二八分镂锼我也。
我和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怎么又在朝廷面前保我去下西洋?只有一件,我若是去,不象个和尚家的勾当;我若是不去,佛门又不得作兴。
沉吟了一会,设了一计,叫声:家主僧上来,吩咐本山大小和尚都要得知,今日朝廷有一道旨意,有一面金牌,钦差的就是张天师,特来此中取我进朝,去下西洋取其国玺。
天师心怀不良之意,我设一个妙计搪抵天师。
你们大小和尚依计而行,不可违拗,误事不便。
众和尚齐声念上一声阿弥陀佛,说道:子们谁敢执拗。
长老对了家主僧附耳低声说道:如此如此。
长老起身便走。
徒弟非幻、徒孙云谷两个说道:师父也教我们一教,却好回复天师的话语。
长老道:你两个跟我来也。
一个师父,一个徒弟,一个徒孙,慢摇慢摆,一直摆到那海潮观音殿里去了。
师父坐在上面入定,徒弟坐在东一首入定,徒孙坐在西一首入定。
正是:
萧寺楼台对夕阴,淡烟疏雾散空林。
风生寒渚白苹动,霜落秋山黄叶深。
云尽独看晴塞雁,月明遥听远村砧。
高人入定浑闲事,一任纵横车马临。
却说张天师收了云雾,卸却草龙,落将下来,撇过五台山,竟投文殊师利的古寺而来。
才进得寺门,天师高声叫道:圣旨已到,和尚们快排香案迎接开读。
只见走出一干僧人来,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长长矮矮,一个人一个白瓢帽,一个人一身麻衣,一个人腰里一条草索,一个人脚下一双草结的履鞋,大家打伙儿抬着佛爷爷面前的一张供桌,就是佛爷爷座前的花瓶,就是佛爷爷座前的香炉,迎接圣旨。
天师大怒,骂说道:你这和尚家,这等意大,你们终不然不服朝廷管罢。
众和尚说道,怎么说个不服管的话?天师道:既是服管,你寺里还有一个为首的僧人叫做个金碧峰,怎么不来迎接?你们这些众和尚,怎么敢这等披麻带孝出来?众僧说道:钦差老爷息怒,实不相瞒,金碧峰是我们的师祖师父,我们是他的徒子徒孙。
天师道:他怎么不来迎接圣旨?众僧说道:他前日来到南京,和钦差老爷赌胜,受了老爷许多的气,回来本寺,转想转恼,不期昨日三更时分,归了西天。
天师道:你看他这等的胡说!他是个万年不能毁坏之人,怎么会死?众僧说道:钦差老爷不信,现今停柩在方丈里面。
天师心上却有几分不信,拽起步来,望方丈里面竞走。
走进方丈门来,果真的一口棺材,棺材盖上钉了四个子孙钉,棺材头上搭了一付孝幔,棺材面前烧了一炉香,点了两枝蜡烛,供献了一碗斋饭。
天师见之,大笑了一声,说道:金碧峰不知坐在那里,把这个假棺材反来埋我哩!众僧道:棺材怎么敢有假的?天师道:既不是假的,待我打开来看看。
说声:打开来看看。
吓得那些僧人面面相觑。
天师心下越加狐疑,叫声:着刀斧过来。
连叫了两三声,众僧人没奈何,只得拿刀的奉承刀,拿斧子的奉承斧子。
天师叫声:开棺!没有那个和尚敢开。
天师叫着这一个开,这一个说道:我是个徒弟,敢开师父的棺材?叫着那一个开,那一个说道:我是个徒孙,敢开师公的棺材?天师看见你也不开,我也不开,心里全是疑惑,自家伸出手来,举起个斧子。
好个天师,两三斧子,把个棺材劈开来了,开了看时,佛家有些妙用,端的是个金碧峰,条条直直,睡在里面。
天师道:敢是活的睡在里面谎我们?伸只手到里面去摸一摸,只见个金碧峰两只眼闭的紧如铁,浑身上冷的冷如雪,果真是个死的。
天师心上又生一计,说道:怕他敢是个闭气法?我若是被他笼络了,不但辜负了数千里而来,且又便饶了他耍着寡嘴。
我不如削性加上他一个楔,免得个他日噬脐,悔之无及!只见众和尚说道:钦差老爷,你眼见的是实了,俺们师父果真是个死尸么?天师面上铺堆着那一片假慈悲来,说道:我初见之时,只说是个假死,那晓得真个是他死了。
他这今停柩在家不当稳便,我和你埋了他罢。
众和尚说道:怎么要钦差老爷埋我们的师父哩?天师道:你们众人有所不知,你师父在南京与我赌胜之时,蒙他饶了我的性命,我却无以报他活命之恩,是我就在法坛之下大拜了他四拜,拜你老爷为师。
今你的老爷归天,我该有一百日缌麻之服。
我有服的师弟,肯教他暴露尸骸,死而不葬?故此你们也趁我有这里,大家安埋了他,岂不为美!天师是个钦差,他说的话那个敢执拗他的?只得是奉承他二八分。
众和尚说道:但凭钦差老爷。
内中有个不开口的,各人有各人的忖度。
天师道:你这个禅寺,可有一所祖陇么?众和尚道:有一所祖陇。
天师道:在那里?众和尚道:就近在山门左侧百步之内。
天师道:傍祖安葬,这也是个人情之常。
众和尚道:但凭钦差老爷就是。
天师道:我与你三五个知事的,先到祖陇上定个向,点个穴,诛个茅,破个土,筑个坑,砌个塘。
你众人在寺里,照依每常旧例出殡而来。
天师领了几个和尚,先到祖坟上去了。
其余的这些和尚,在寺里敢违背了天师的号令?只得抬出柩来,哭了几声师父,动了几下响器,列了几对幢幡,张了一双宝盖上来。
却说天师到了那祖坟上,亲自点了一个穴,直点在祖坟后高冈之上。
众和尚道:恐怕忒上了些,于天罡有损。
天师道:碧峰老爷他不比甚么凡僧,埋得高,才照得西天近。
及至筑坑砌圹,天师站着面前,吩咐工人方圆广阔止用三尺,直深却用一丈。
众和尚道:钦差老爷,这个坑却筑得有些不尴尬。
天师道:你们有所不知,碧峰老爷是个圣僧,葬埋之法自与凡僧不同。
及至纼棺入土,天师又揭开棺材来,看了长老的尸首,他便亲手纼着,把个棺材头先下,棺材脚向上,倒竖着在那坑里。
众和尚道:钦差老爷,这却不是倒埋了?天师道:你们都是些俗人之见,有所不知。
把他的两脚朝天,却不是踏着云,蹑着雾,轮动就是天堂?若是两脚朝地,起步就蹉了地狱。
我这个都是葬埋圣僧之法,载在典籍,你们莫嫌知事少,只欠读书多。
众和尚也只有家主僧心里好笑,其余的心里吃恼。
好笑的心上解悟,说道:天师空费了这一段心机。
吃恼的不曾解悟,说道:天师不该这等样儿待我师父。
怎么家主僧心上解悟?原来碧峰长老预先晓得天师到来,预先晓得天师来时有个不良之意,故此叫过家主僧来,附耳低声,教他见了天师,只说是师父死了;又晓得天师不肯准信,教他到山门之外邻居家里,借了一口寿材,停柩在于方丈之内;又晓得天师一定要开棺验尸,又教他把师父的九环锡杖,安在里面;又晓得天师要倒埋他,教他不要违拗,凭他怎么样儿处分。
这都是将计就计,佛爷运用之妙。
碧峰长老领了一个徒弟,又一个徒孙,坐在海潮殿上,高张慧眼,瞧着那个天师那么鬼弄鬼弄,猛然间大发一笑,说道:喜得我还是一个假死,若是真死,却不被他倒埋了我!非幻道:倒埋了却待何如?’’长老道:自古说得好,大丈夫顶天立地,终不然顶地立天。
云谷道:我和你怎么样儿处分他?长老道:有个甚样儿处他?我和你先到南京,见了圣上,教他个一筹不展,满面羞惭。
好个碧峰长老,金光一耸,带着徒弟徒孙,直冲南京,来见圣上。
张天师还不解其中的缘故,倒埋了碧峰,服了这口气,心上老大的宽快。
即时间出了文殊寺,离了五台山,讽起真言,宣动神咒,跨上草龙,云惨惨,雾腾腾,起在半天之中,竟转南京而来。
却说五更三点,万岁爷升殿,文武百官进朝。
正是:月转西山回署色,星悬南极动云朅。
千年瑞鹤临丹地,五色飞龙绕赭袍。
阊阖殿开香气杳,昆仑台接觔声高。
面官敬撰中兴颂,济济瑶宫上碧桃。
却说万岁爷升殿,文武百官进朝。
碧峰长老到了南京,收了金光,把个徒子、徒孙安顿在会同馆里,自家竟到午门外来听宣。
只见万岁爷和那文武百官,商议了几宗国事,裁定了许多朝政。
黄门官奏道:前日在云路丹墀里面和张天师赌胜的和尚,戴着瓢帽,穿的染衣,一手钵盂,一手禅杖,站在午门之外,口口称道听宣。
圣旨道:宣字轻了些。
不可说宣他,只可说请他。
当驾官传旨道:请长老进朝。
那长老照旧时大摇大摆,摆将进朝,见了龙驾,也不行礼,只是打个问讯,把个手儿略节举了一举。
朝廷待他比初见时老大不同,着实是十分敬重他了,请到金銮殿上,赐他一个绣墩坐下,称他为国师,说道:朕有金牌淡墨,差着天师前到国师的大刹禅林,可曾看见么?长老道:说起天师来,一言难尽。
万岁爷道:怎么叫做一言难尽?长老道:天师虽则是受了钦差,赍了旨意,捧了金牌,,来到贫僧荒寺。
这都是万岁爷的钧命,他也是出于无奈。
若还他的本心,到底是个敬德不服老。
贫僧深知其心,是贫僧略使了些小手段,教小徒以生作死回了他。
他开了贫僧的棺,验了贫僧的尸,他就趁着这个机会儿,把贫僧倒埋了,才下山来。
万岁爷道:这个怎么使得!埋人不如埋己。
道犹未了,黄门官奏道:张天师在午门外听宣。
长老道,万岁爷,着臣另坐在那里,且看天师进朝怎的缴旨,怎的回话。
圣旨道:叫当值的引这个国师到文华殿上打坐,另有旨来相请。
长老去了,方才传下旨意,宣进天师。
只见天师头戴的三梁冠,身穿的斩衰服,腰系的草麻绦,脚穿的临江板,做个哭哭啼啼之状,走进朝来。
万岁爷明知其情,故意问他说道:天师,你这重服还是何人的?若论宪纲,除是父母的嫡丧,见朕乞求谕葬,乞求谕祭,方才穿得重服进朝;若是外孝,再没有个戴进朝来之理!天师道:小臣的孝服是家师的。
万岁爷道:怎么师父也有这等的重孝?天师道:天地君亲师,人生于三,事之如一。
故此小臣为着家师,戴此重孝。
万岁爷道:是那一位令师?朕闻得卿是家传的本事,并不曾从游着甚么令师。
天师道:就是前日赌胜的金碧峰家师。
万岁爷道:你两家誓不两立,岂有个从他为师之理?天师道:自从前日赌胜,蒙他饶了臣的六阳首级,是臣望空大拜了四拜,拜他为师。
万岁爷道:金碧峰是你的师,你戴的是金碧峰的孝,终不然金碧峰有甚么不测之变?天师道:金碧峰归到五台山文殊寺,半夜三更西归去了。
万岁爷道:你去时可曾见他面么?天师道:去迟了些,不曾得相见。
万岁爷道:你怎么样尽个礼儿?天师道:小臣说那一切拜哭之礼,俱属虚文。
自古道,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今日碧峰家师已死,臣无以为情,只得替他傍祖安葬,是小臣和他亲自定的向,点的穴,诛的茅,破的土,筑的坑,砌的圹,安葬了他,然后回转南京,今日见驾。
万岁爷道:金碧峰和你骤面相识,今日无常,你倒殡葬了他,你如今受了朝廷的高官显爵,享了朝廷的大俸大禄,朕有一日有所不免,你却怎么样儿相待朕来?天师那晓得万岁爷的意思,只要奉承得万岁爷的喜欢,高声答应道:万万年龙归沧海,即如待师父一同。
万岁爷道:似这等说起来,连朕也要倒埋了!天师听知得倒埋两个字,把那连烧四十八道飞符的汗,又吓出来了。
万岁爷道:天师,你也不要吃惊,只有一件,没有了这个和尚,怎么得这个传国玺归朝?天师道:没有了这个人,委是难得其玺。
万岁爷道:是的和尚可去得么?天师道:除了金碧峰之外,再没有这等一个僧人。
万岁爷道:你昨日到五台去了,又新到了一个和尚,也道你不合灭僧,也要与你赌胜。
天师心里想道:这莫非是我命里犯了和尚星刬度?不是刬度,怎么去了一个,又来一个?朝着圣上问道:这新来的和尚,现在那里?圣上道:现在文华殿打坐。
天师道:宣来与臣相见何如?圣上道:你再不可又与他赌甚么胜。
天师道:谨遵明旨,再不敢有违。
金銮殿上传下一道旨意,径到文华殿宣出一个和尚来。
那和尚远远的走将来,这天师远远的就认得了。
却认得是个甚么人?原来是天师的家师,已经倒埋了的。
天师认得是个金碧峰,羞惭满面,冷汗沾衣,心里想道:这和尚分分明明是我倒埋了他的,如何又会起来?长老看见天师,问道:天师,你这浑身重孝,为着那个来?天师无言可答,急急的除了梁冠,脱了斩服,解了孝绦,忙忙的簪上道冠,披了法服,围了软带,合着掌,望长老尽礼,也学僧家打个问讯。
长老道:你既是我的徒弟,你怎么不拜我?天师道:弟子低头便是拜。
长老道:徒弟倒埋师父,得其何罪?天师满口只说:是,不敢,不敢!长老道:倒埋还是报德,还是报仇哩?天师道:今后弟子再不敢胡为,望乞赦罪。
圣上道:国师请坐,朕有一事请问。
长老坐下了,回复道:愿闻。
圣上道:国师俗姓金,禅号碧峰,可是哩?长老道:是姓金,是号碧峰。
圣上道;朕常见出家人须发落地,国师何为落发留髯?碧峰长老道:贫僧落发除烦恼,留须表丈夫。
万岁爷听见他这两句话,心下老大的重他,却就把个下西洋的事央浼他了,说道:朕请国师进朝,有一事相说。
长老道:悉凭圣旨。
万岁爷道:朕有传国玉玺陷在西洋,曾有阴阳官奏朕,说道:‘帝星出现西洋。
’这如今要到西洋取其国玺,须烦国师下海去走一遭,国师肯么?长老道:须是天师才去得。
天师道:还是国师才去得哩!若论小臣祖宗传授的,不过是些印剑符水,止可驱神役鬼,斩妖缚邪而已。
若是前往西洋,须索是斩将搴旗,登先陷阵,旗开取胜,马到成功,才不羞辱了朝命,小臣怎么去得!长老道:贫僧是个软弱法门,就只会看经念佛。
况且领兵动众,提刀杀人,却不是个和尚干的勾当。
圣旨道:怎么要国师领兵统众,提刀杀人?只求国师前去,大作一个主张便足矣。
长老道:既是只要贫僧做个证明功德,贫僧怎敢有违。
只是天师也躲不得个懒。
圣上道:天师也要他去。
天师道:小臣去了,龙虎山中没有了人。
长老道:天师之言差矣!岂不闻‘为国忘家不惮劳’?只这一句话儿不至紧,把个天师就撑得他哑口无言,只得应声道:去,去。
圣旨道:此去西洋有多少路程?长老道:十万八千有零。
圣旨道:此去西洋从旱路便,从水路便?长老道:南朝走到西洋国并没有旱路,只有水路可通。
从水路便。
圣旨道:此去路程,国师可晓得么?长老道:略节晓得些。
圣旨道:国师晓得路程,还是自家走过来?还是书上看见来?长老道:贫僧是个游脚僧,四大部洲略节也都是过来。
圣上听见他说四大部洲都已走遍了,心上老大惊异他,说道:走遍四大部洲有何凭据?长老道:有一首律诗为证。
圣旨道:律诗怎么讲?长老道:
踏遍红尘不计程,看山寻水了平生。
已经飞锡来南国,又见乘杯渡北溟。
花径不知春坐稳,松林未许夜谈清。
担头行李无多物,一束诗囊一藏经。
圣旨道:国师既是记得这些路程,可略节说来与朕听着。
长老道:天师也是晓得的,相烦天师说罢。
天师道:我已曾说过来。
圣旨道:虽说过来,朕久已忘怀了。
长老道:口说无凭。
贫僧有个小经折儿奉上朝廷龙眼观看。
圣旨道:接上来。
长老双手举起来,奉上朝廷。
圣上接着,放在九龙金案上,近侍的展开,龙眼观看,只见一个经折儿尽是大青大绿妆成的故事。
青的是山,山就有行小字儿,注着某山。
绿的是水,水就有行小字儿,注着某水。
水小的就是江,江有行小字儿,注着是某江。
水大的是海,海有行小字儿,注着某海。
一个圈儿是一国,圈儿里面有行小字儿,注着某国。
一个圈儿过了,再一个圈儿,一个圈儿里面,一行小字儿,注着某国某国。
画儿画得细,字儿写得精。
龙颜见之,满心欢喜,说道:国师多承指教了!万里江山,在吾目中矣!叫声:近侍的,你接着这本儿,把路程还念一遍与我听着。
长老道:还是贫僧来念。
圣上道:从上船处就说起。
长老道:上船处就是下新河洋子江口,转过来就是金山。
圣上道:这金山的水,就是天下第一泉了?长老道:便是。
过了金山,就出孟河;过了孟河,前面就是红江口;过了红江口,前面就是白龙江;过了白龙江,前面却都是海。
舟船望南行,右手下是万岁的锦绣乾坤浙江、福建一带;左手下是日本扶桑。
前面就是大琉球、小琉球。
过了日本、琉球,舟船望西走,右手下是两广、云贵地方;左手下是交趾。
过了交趾,前面就是个软水洋;过了软水洋,前面就是个吸铁岭。
万岁道:怎么叫做个吸铁岭?长老道:这个岭生于南海之中,约五百余里远,周围都是些顽石坯。
那顽石坯见了铁器,就吸将去了,故此名为吸铁岭。
圣旨道:水底下可有这个吸铁石么?长老道:这五百里远近,无分崖上水下,都是这个吸铁石子儿。
圣上道:明日我和你下西洋,舟船却怎么过去?长老道:也曾自有个过的。
圣上道:多谢国师,但不知那个软水洋还是怎么样儿的?长老道:这软水洋约有八百里之远,大凡天下的水都是硬的,水上可以行舟,可以载筏,无论九江八河、五湖四海,皆是一般。
惟有这个水,其性软弱,就是一匹毛,一根草,都要着底而沉。
圣上道:似此软水,明日要下西洋,却怎么得过去?却不知这个软水还是过得去,还是过不得去;却不知碧峰长老有担当过这个软水,没有担当过不得这个软水,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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