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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冤家第十五回:马玉贞汲水遇情郎

来源:达达搜探索 时间:2022-08-15 17:05 阅读

  欢喜冤家第十五回:马玉贞汲水遇情郎,在寻常的故事中,开掘出新的观念,与传统的封建观念相抵牾,而与冲破封建道德樊篱、大胆肯定人性这一晚明进步思潮相合拍,也是晚明进步文学的共识,然笔墨多染秽亵,语言浅近流畅,描写平晡直叙,缺少波澜,并带有明显的模拟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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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冤家第十五回:马玉贞汲水遇情郎

欢喜冤家第十五回:马玉贞汲水遇情郎

  《欢喜冤家》又名《贪欢报》《欢喜奇观》《三续今古奇观》《四续今古奇观》《醒世第一书》《今古艳情奇观》《艳镜》,是明代西湖渔隐主人著短篇小说集。

  书成于崇祯十三年(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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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书两集24回,书叙男女私情,并多由恩爱而成仇。

  在寻常的故事中,开掘出新的观念,与传统的封建观念相抵牾,而与冲破封建道德樊篱、大胆肯定人性这一晚明进步思潮相合拍,也是晚明进步文学的共识,然笔墨多染秽亵,语言浅近流畅,描写平晡直叙,缺少波澜,并带有明显的模拟痕迹。

  第十五回马玉贞汲水遇情郎

  休将别事苦相关,且把闲书仔细看。

  楚岫无缘云怎至,桃源有路便相攀。

  桑间野合三生定,陌上相逢一语难。

  固是奸淫人所恶,无缘魂梦不相干。

  浙江温州府永嘉县,一人姓王,名文,年纪三十多岁。

  在县做令甲首,别名公人。

  合一个伙计,名唤周全,同在县中跟随正堂。

  遇着差使,两小弟便出面皮赚人钱钞。

  这做差人,插号叫做神仙老虎狗。

  行着一张好差使,走到人家便居上位。

  人家十分恭敬,便是神仙一般快活。

  及至要人银子,一钱不够,二钱不休,开口便要十钱百钱,苏汪便是十两百两,就是老虎一般。

  遇了不公之事,他倒在地打了板子,问成罪名,比狗也不值了。

  所以跟官人役,易荣易辱的生涯。

  不想两伙计,一日捻了一张人命事的飞票,走到凶手家里去行。

  那凶身是个大财主,那里肯走出来!央人请着公文,讲下了盘子,送出前后手来一百多两纹银,方才宽他面分上做事情,了结公案。

  二人分了这主银子到手,周全就出些银子,买三牲献利市。

  王文已出分资,自己买辨安排。

  周全烧火,两个人忙了半日,方能完事。

  二人对吃着酒,周全道:伙计,一生亲事,倒也相应。

  劝你成了,你今半中年纪,厨下无人,甚为不便。

  我对门一个寡妇,唤名马玉贞,今年廿三岁了。

  前年死了丈夫,又无公婆,又无父母,止生一个女儿,前月又死了,丈夫存日又无十两半斤丢下,亏他守了两年,目今要嫁。

  只要丈夫家里包笼过来,没有人接财礼的,那一付面孔不须说起,那狮子向火,酥了半边。

  那一双丢套脚儿,张生说得好,足值一千两碎金了。

  王文道:据兄所言,十分的好,不知缘法如何?周全道:有个媒婆,是我寒族,别日著他与你说合便了。

  两个吃了一会,天色已晚,周全别去。

  次日,王文正家中打算,只见伙计同一个女媒到来,见了王文,就取出个八字儿递与道:你去合个婚,如看好就取。

  王文道:夫妇前生定的,何用要合。

  多少银子财礼,送去便了。

  媒人道:别处铺排长短,我老实说,财礼有无不论,如有衣饰几件,拿包宠过来,如无,拿些银子与我,做了穿来便了。

  媒人钱银是轻不得的。

  王文取历日一看,道:十一是个吉日。

  就取六两银子递与伙计道:十钱时银在这里,劳你送去。

  周全笑道:娶妻子也说出苏意话来。

  取了银子,问媒去了。

  上文到了十一晚了,邻舍家中,男男女女,打点整酒成亲,不免忙了一日。

  到晚,新人到了,拜了天地,宗亲、邻友、眷属,坐席吃了。

  直至三更方散。

  有几位亲戚俱在楼下安置。

  两个新人登楼去睡。

  王文虽然是个俗于,见了这般一个艳妇,不伯你不动情起来。

  但见:

  芙蓉娇貌世间稀,两眼盈盈曲曲眉。

  背立灯前羞不语,待郎解扣把灯吹。

  王文叫道:娘了,和你睡罢。

  玉贞不答。

  自知不免,除下冠髻。

  脱了上衣,把灯吹隐了,竟往被里和衣睡了。

  王文忙忙入被,摸着玉贞上下穿衣的,笑道:免不得要脱的,何苦如此。

  便去解他上下小衣。

  五贞将计就计,竟自精赤。

  王文把身子一摸,滑腻得可爱,将手去探他妙处。

  玉贞把手掩注道:且过一日,待熟了面貌再取。

  王文笑道:急急风撞了你这慢郎中。

  将他两手推开,上去便凑。

  二婚妇人那滑得有趣:

  一个孀居少妇,一个老练新郎。

  一个打熬许久,如文君初遇相如。

  一个

  向没山妻,如必正和谐陈女。

  一个眼色横斜,气喘芦娇,好似莺穿柳影

  。

  一个淫心荡漾,言娇语巧,浑如蝶戏花阴,新人枕上低低叫,只为云

  情雨意。

  二人耳畔般般道,都是海誓山盟。

  正是洞房花烛夜,胜如金榜

  挂名时。

  两夫妻如鱼得水,十分如意。

  过了半年光景,王文忙去走差,去着便是十日半月方回,就是在家时,也不像初婚时节那般上紧。

  况王文一来半中年纪的人了,二来那件事,也不十分肯用工夫。

  因此云稀雨薄,玉贞心上也觉意兴无聊。

  况王文生性凶暴,与前夫大不相同,吃醉了便撤酒风,好无端便把玉贞骂将起来。

  若与分辨,便挥拳起掌,全不知温柔乡里的路径。

  因此玉贞便想前夫好处,心中未免冷落了几分。

  一日,王文又同周全出差去了,玉贞无水取汲,这井在后门外,五家合的,只因十指纤纤拿那吊桶不起。

  一个手懒,把吊桶连绳落在井中,无计可施。

  不想后门内有个浪子宋仁,年纪与玉贞同年,单身过活,偶到后园,见玉贞徘徊无处,捱到身边道:娘子为何在此望井内咨嗟?玉贞知他是宋仁,道:宋叔叔,只因汲水,一时失手,吊下了吊桶,无计取起,在此沉吟。

  宋仁道:待我与你钩起来。

  忙到自己家中,取了一个弯钩,缚了长竿之上,往井中捞起,便与玉贞打满了水桶,自己去了长竿竟回。

  玉贞千恩万谢,感激着宋仁。

  玉贞去提那一桶水,莫说提起,连动也动不得,倒把面色红涨起来。

  宋仁又到后门一看,见玉贞还在那里站着,一桶水端然在地。

  宋仁道:看你这般娇怯,原何提得起,待我来与你提去罢。

  玉贞笑道:怎敢重劳得。

  宋仁道:邻舍家边,水火相连才是。

  休说劳动。

  宋仁把那一桶水与他倾在缸内,一时间竟与他打满一缸。

  玉贞谢之不已,道:叔叔请坐,待我烧一杯清茶你吃。

  宋仁道:不消。

  竟自去了。

  玉贞心下想道:这样一个好人,偏又知趣,像我们这样一个酒儿,全没些温柔性格,怎生与他到得百年。

  

  过了两日,宋仁一心要勾搭玉贞,就取了自己水具,把手打了一桶,扣着后门,叫道:大娘子,开门,我送水来了。

  玉贞听了,慌忙开门。

  满面堆下笑道:难得叔叔这般留心,教我怎生报你。

  又道:府上还有何人?宋仁道:家中早年父母亡过,尚未有妻,止我一人在家。

  玉贞道:叔叔为何还不娶一个妻室?宋仁道:我慢慢的要寻一个中意的,方好同他过世。

  玉贞道:自古讨老婆不着,是一世的事。

  宋仁道:像王文有此大嫂,这等一个绝色的,还不知前世怎样修来的,只是王哥对嫂嫂不过些儿。

  这正是:

  骏马每驮村汉走,巧妻常伴拙夫眠。

  

  玉贞听说,无言可答,慌忙去烧茶。

  宋仁又与他打了一缸水,满满贮下。

  王贞捧了茶道:叔叔请茶。

  宋仁道:多谢嫂嫂。

  哥哥去几日还不归家?王贞道:他的去住,是无定的,或今日便来,或再几时,俱不可知。

  宋仁道:秋风起了,恐嫂嫂孤眠冷静些。

  玉贞道:他在家也不见甚亲热,倒是不在家清静些。

  正在那里闲讲,只听得叩门声,宋仁谢茶出后门去了。

  玉贞放过茶杯,方出去看,是一个同县公人来间王文回来么,玉贞回报去了。

  自此两下都留了意。

  一日,天色傍晚时候,只见宋仁往王家后门首,见玉贞晚炊,问:嫂嫂,可要水么?玉贞道:我下午把吊桶儿取了些在此,有了,多谢叔叔。

  宋仁道:我这几日往乡间公干,方才回来,记念嫂嫂,特来相问,哥哥回也未曾?玉贞道:才归来两日,下午又差往仙居乡提人去了。

  宋仁道:原来如此。

  正待要回,只听得一阵雨下,似石块一般,打将下来,滑辣辣倒一个不住。

  玉贞道:大雨得紧,你与我关上后门,不可湿了地下,里边来坐坐。

  哥哥有酒放在此间,我已暖了,将就吃一杯儿。

  宋仁道:多谢嫂嫂盛情。

  玉贞拿了一壶酒,取了几样菜儿,放在桌上道:叔叔自饮。

  宋仁道:嫂嫂同坐,那有独享之理。

  玉贞道:隔壁人家看见不像了。

  宋仁道:右首是墙垣,左间壁是营兵,已在汛地多时了,嫂嫂还不知!玉贞道:我竟不知道。

  宋仁立起身,往厨头取了一对杯,排摆在桌上,连忙斟在杯内送玉贞。

  玉贞就老老气气对着,两儿坐下。

  那雨声越大,玉贞道:这般风雨,夜间害怕人。

  宋仁道:嫂嫂害怕,留我相陪嫂嫂如何?玉贞道:那话怎生好说。

  宋仁道:难得哥哥又出去了。

  这雨落天留客,难道落到明朝,嫂嫂忍得推我出门,还是坐到天明,毕竟在此过夜。

  这是天从人愿。

  嫂嫂不要违了天意。

  玉贞笑道:这天那里管这样事。

  宋仁见他有意的了,假把灯来一挑,那火息了。

  宋仁上前一把抱住,玉贞道:不可如此,像甚模佯。

  宋仁已把裤儿扯下,就擎倒凳上,凑了进去。

  依依呀呀弄将起来:

  浪子寻花,铣头秃脑。

  婆娘想汉,挂肚牵肠。

  为着水,言堪色笑。

  为着雨

  ,就做文章。

  一个佯推不可,一个紧抱成双。

  假托手,凭他脱卸。

  放下身

  ,蝶浪蜂忙。

  成就了鸾交凤友,便做了地久天长。

  耳朵畔,低呼声细,口

  儿中,舌下吐香。

  枕猗斜,云鬓压乱。

  汗珠儿,渍透鸦黄。

  弄出了,金生

  丽水。

  方才肯,玉出昆罔。

  抱起王娥,轻说与,偷香情兴倍寻常。

  二人暗中净手,重点油膏。

  坐在一堆,浅斟慢饮,恩恩爱爱,就是夫妻一般。

  须臾收拾。

  两人上楼安置。

  一对青年,正堪作对,从此夜夜同床,时时共笑。

  把王文做个局外闲人,把宋仁做个家中夫妇,日复一日。

  不期王文回家,又这般烦烦恼恼,惹得寻思,五贞只不理他,心下想道:当时误听媒人,做了百年姻眷,如今想起他情,一毫不如我心上。

  我方此花容月貌,怎随着俗子庸流,不如跟了宋仁,竟往他方,了我终身,有何不可。

  

  过了月余,宋仁见王文又差出去,就过来与玉贞安歇。

  玉贞说:王文十分庸俗,待他回时。

  好过再与他过几时,不好过,我跟随你往他方躲避了。

  宋仁道:我如今正要到杭州去寻些生意做着,以了终身。

  只为着你,不忍抛弃,故此迟迟。

  苦是你心下果然,我便收拾行装,同你倒去注下,可不两下欢娱,到老做个长久夫妻。

  玉贞道:我心果然一意跟你,又无父母羁绊,又无儿女牵留,要去趁早。

  宋仁见他如此有心,一意已决,将家中粗硬家伙,尽数卖去,收拾了盘缠,先把玉贞领在一尼庵寄下,自己假意在邻居家边,说王家为何两日不见开门,邻舍怀疑,一齐来看,止有什物俱在,不见人影,互各猜疑,都说玉贞见丈夫与他不睦,必然背夫走矣。

  丢下不提。

  且说宋仁庵中领了玉贞,水陆兼行,不过十日,到了杭州。

  他也竟不进城,雇人挑了行李,往万松岭。

  竟到长桥,唤了船,一竟往昭庆而来。

  玉贞见了西湖好景,十分快乐,怎见得,有《望海潮》词:

  一春常费买花钱,日日醉湖边。

  玉骢惯识西湖路,娇儿过活酒楼前。

  红杏丛中萧鼓,绿杨衫里秋千,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

  画船载得春归去,余情湖水湖烟,明日重扶残醉,来寻陌上花妍。

  又云:

  万户烟清一镜空,水光山色画图中。

  琼楼燕子家家雨,浪馆桃花岸岸风。

  画舫舞衣凝暮紫,绣帘歌扇露春红。

  苏公堤上垂杨柳,尚想重来试玉骢。

  又云:

  万顷湖西水贴天,芙蓉杨柳乱秋烟。

  湖边为问山多少,每个峰头住一年。

  一船竟至昭庆,上了岸,将行李搬入人家,且与玉贞往岸上闲耍。

  游不尽许多景致,看不尽万种娇娆。

  宋仁唤玉贞出了山门,往石塔头吃了点心,二人又走到湖边,顺步儿又到大佛寺湾里,见一间草舍,贴着招赁二字。

  宋仁见了,与玉贞说:这间房子倒召人租,外面精雅,不知里面如何。

  间壁一个妇人道:你们要看房子,待我开来你看。

  二人竟进一看,虽然小巧,实是精雅。

  另有一间楼房,正对西湖,果然畅目,床桌都有。

  宋仁便问道:大娘子,这房主是何人?妇人答:是城里大户人家的,每年要租银四两,如看得中意,可秤下房银,我们与你做主便了。

  宋仁道:房子你可中意么?玉贞道:十分有趣,快快租了。

  宋仁向袖中取出银子,秤了一两,并四钱小租银,借了一张纸,写了租契,就与这妇人道:我们远远而来,今日便要来住了。

  妇人说:有了银子,是你房子了,凭你主意。

  宋仁着玉贞楼上坐下,自己去取行李。

  须臾,到湖口,取了前物,又唤小船摇至寺湾而来。

  相帮移上了岸,又向隔邻借了锅灶,须臾,往寺前买办东西,玉贞烧煮,献了神抵,请了几家邻居,尽欢而散。

  不说二人住得安逸,且说王文回到家中,见门是闭的,吃了一惊。

  向邻家去问,都说:你娘子不知何处去了,早晚间我们替你照管这几时。

  王文见说,吃了一惊,连忙推门进内,一看,家伙什物,一毫不失。

  上楼检点衣服,止有玉贞用的一件也无,箱中银两一毫不动。

  王文想道:他又无父母亲戚可去,若是随了人走,怎么银子都留在此。

  心下疑惑不止。

  这番想将起来,好生气恼道:要这般一个妇人,做梦也没了。

  便气气苦苦上床睡了。

  且说那城中有一光棍,专一无风起浪,诈人银子,陷害无辜,姓杨,名禄,人就取他一个混名,叫做杨棘刺。

  打听得王文失了妻子,匣中银两尚存,他心中动火,不免弄他几两银子使用,有何不可。

  装了一个腔儿,竟到王家叫道:有人么?王文因心下不乐,还睡着,听见叫响,忙起穿衣,下楼开看。

  王文不认得,道:尊姓?有何见教?这般早来?杨棘刺道:我姓杨,我表侄女马王贞闻道嫁在你家。

  我在京中初回,闻道你们把他凌辱,日逐痛打,我因怜他本分幼小,特来看他,叫他出来,见我表叔。

  王文见他这个入门诀,知道寻他口面的。

  道:他几日正去寻那表叔,至今未回,我如今正向各处寻他。

  既是尊亲引来,快快着他回来。

  杨棘刺道:胡说,王文,是你,把我玉贞打死了,倒反说出这般话来。

  两下争个不止,邻舍都来相劝,杨禄道:今日不与我侄女,明日就告你。

  一竟去了。

  各人散讫。

  王文气个不住,方梳洗完,只见又有人扣门,又是不识面的,道:尊姓?到此何干?那人便道:小子孔怀,因见杨令亲说起令正一事,他本身原因一向住京中,令正嫁尊兄之时,他不曾做得些盒礼,如今令正又不知去向,他方才忿忿要告,我想涉起讼来,一时间令正回来便好,万一难见,免不得官府怀疑,其间之事,与小子无干。

  我想何苦劝人打官司,不若兄多少与他个盒礼之情,这事便息了。

  王文是衙门里人,那里一时间就肯出这一桩银子,便道:承孔先生见爱,盒礼小事,还我妻子,我便尽他礼便了。

  那人见他不如法,便作别去了。

  那杨棘刺想道:我的计策,百发百中的,难道被他强过了,下次也做不起来,不免告他一状,才信老杨手段。

  遂提笔来写下一纸状词曰:

  告状人杨禄,本县人氏,告为杀妻大变事:侄女马玉贞,嫁与宪台役虎棍

  王文为妻。

  贼性不良,终日酗酒,将妻百般毒打。

  禄往京回,昨特探访侄

  女,尸迹无存,切思妻非七出之条,律文难弃;恶将三尺藐视,宪典安容

  。

  夫妇人伦大典,岂忍平碎花容!人命罪极关天,肯漏兽心贼首。

  叩宪台

  怜准,正法典刑,死者瞑目九泉,生者感恩千载,上告。

  次早投文,将词投上。

  知县见是他手下杀死妻子,罪极浩天,把王文取到,先责三十板,竟下了狱,待后再审。

  那伙计周全来牢中望他,到家中取了银子,与他使用。

  还喜是同衙人役中人,凡事不同。

  周全遂上心各处与他访寻,那里有半毫消息。

  过了几时,官差周全往都院下公文,周全闻知这个消息,连忙到牢中别了王文,把王文之事,托付了衙中朋发;党往杭州进发不提。

  且说宋仁与玉贞一时高兴,没些主意,走了出来。

  那堪坐吃箱空,又无生计可守,真个床头金尽,壮士无颜起来,长吁短叹个不注,正是:

  上天天无路,入地地无门。

  进退两难,如何是好,宋仁好闷,一竟便走到城中去了。

  只见玉贞倚门而立,恰好一个带巾的少年吃得酒熏熏的,往沿湖而来。

  早已看见玉贞,吃了一惊,想道:几时移这个美妓在此!竟自往玉贞身边走来。

  玉贞见他是斯文,连忙避进。

  这少年认定他是个妓女;竞自大踏步进了来,玉贞慌了,连忙上楼。

  那人也跟上楼,朝着玉贞拜揖。

  玉贞无奈,只得答礼。

  那人道:好位姐姐。

  玉贞道:妾是良家之妻,君休认差了。

  那人听他说话是外方人声音,一心想道:他见我有酒的,假意托故。

  便向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道:我不是来闯寡门的,你若肯见怜,我便送了你买果子吃。

  玉贞心下见了银子,巴不得要奈何他,只管认做烟花,倒笑了一笑,那少年见他一笑,只道他肯留他歇了,上前一把抱定,便去脱衣。

  玉贞倒慌了手脚,欲要叫起来,又想他那锭银子,欲待顺从,又怕丈夫撞着。

  踌踌未定,被他到手了也。

  玉贞虽然受注,道:妾非青楼,实系良家。

  见君青年,养君廉耻,不忍高叫,从君所愿。

  幸勿外扬,感君之德。

  那人见他如此言语,喜道:既承一枕之私,亦是三生之幸,尚图后会,以报高情。

  玉贞道:快快完事,恐丈夫撞见,如之奈何。

  那人听见,急急忙忙完了,整衣下楼,说与玉贞道:我再来看你。

  玉贞点头。

  那人竟自去了。

  玉贞掩上大门,上楼想着,笑了又笑道:杭州原来有这样的书呆,一年遇这般几个,不愁没饭吃了。

  又想道:怎生对宋郎说出情由广道:也好,我身原是他拐来的,怕他吃醋不成。

  实实说了,看他怎么。

  正在想问,宋仁推门而入,上楼见了玉贞,便满面愁烦,玉贞道:哪里去一会,有什么好生意可做么?宋仁道:我看城中,都是上有本钱铺子,就是有小生意,我也不惯,就是晓得做时。

  那讨本钱!我方才往石塔上问,见了他小姊家的姐妹,个个穿红着绿,与那些少年子弟调笑自如。

  倒是一桩好生意。

  玉贞听了,笑道:倒去寻得这个乌龟头的生意回来羡慕。

  宋仁叹一口气,玉贞道:你若有这点念头,我便从你心愿如何?宋仁听罢,连忙跪将下去:若得我的娘救命,生死不忘。

  玉贞扶起宋仁笑道:招牌也不曾挂,一个人来发市去了。

  拿着那绽银子,递与宋仁。

  宋仁一见,吃了一惊:此银何来?玉贞把那个人光景,如此如此一说,宋仁大笑起来,便道:这番我宋宋仁夫妇二人,不怕饿死了。

  宋仁忙去买了些酒肴与妻子畅饮而睡。

  次日,那玉贞更加打扮,穿一件大袖衫儿,在门前晃了又晃。

  但见有人走过,他便笑脸相迎。

  这些书呆子一时间传闻起来,大佛寺前有一个私窠子,十分标致,又不做腔,全无色相。

  一时间嫖客纷纷,车马不绝。

  这宋仁倒做了一个长官,落得些残盘残酒受用不提。

  且说周全竟至部堂下了公文,未及领文,下午余闲,步出清波门道:闻知杭州西湖景致天下无双,到此不走一番,也是痴了。

  遂搭小船撑出港口。

  他一见了青山绿水,赞叹不已,道:昔闻日本国倭人住此游湖,他也题了四句诗:

  昔年曾见此湖图,不信人间有此湖。

  今日往从湖上过,画工犹自欠工夫。

  看此倭诗,果是有理。

  正叹赏间,只见那船已撑到岳坟。

  周全上岸,往岳坟看了,遂至苏堤。

  见一只湖船,内有三桌酒,都是读书人光景。

  旁边一个艳色妓女。

  周全仔细一看,正是玉贞,心下着实的一惊。

  怕认错了,坐在一桥上,把眼不住去看。

  恰好那一船的客同了妓女走上岸来,周全看见,闪在一旁,见他走到身边,上下一看,一些也不差,又尾在后边。

  听他说话,正是温州声气。

  心中想道:这个娼妇,你在此快活,害丈夫受得好苦哩。

  又想道:不知他住在何处,好去跟寻。

  道:这也不难,我跟了他这只湖船去,少不得有个下落。

  自己上了酒楼吃了一壶酒。

  正会钞完,那船往里湖撑去。

  周全到了湖,慢慢跟着,那船撑在湾里便住了。

  周全上前一看,却见宋仁出来相帮打扶手,携了玉贞就到了家去,随后酒客都进去了,周全十分稳了,又到大佛寺前。

  见一个长老出来,近前一问,那长老把宋仁几时移来做起此事,一五一十,说得明白。

  周全别了,竟进钱塘县里,取路回寓。

  次日,领了回文,竟至本州投下。

  忙去望着王文道:恭喜,妻子有实信了。

  这般这般一说,王文道:原来被宋仁这光棍拐去,害我受这般苦楚。

  周全登时上堂,保出了王文。

  太爷签牌捉获,又移文与钱塘县正堂,添差捉送,周全同了一个伙计,别了王文,往杭州走了十二日方到。

  下了移文,钱塘县着地方同捉获。

  又添了两个公人,一齐的出了涌金门,过了昭庆寺,竟到湾内,只见玉贞正要上轿,被周全唬住。

  宋仁看见二人,惊得面如土色。

  众差人取出牌,交与宋仁一看道:事已至此,不须讲起,且摆酒吃。

  众人坐下,玉贞上楼,收拾银两,倒也有二百余两,把些零碎的与宋仁打发差度,其余放在身边。

  细软衣服,打做二包,家伙什物,自置的,送与房主作租钱。

  宋仁打发了钱塘二差,叫只小船,竟至涌金门进发。

  玉贞坐在船中掉泪,遂占四句以别西湖道:

  自从初到见西湖,每感湖光照顾奴。

  今日别伊无物赠,频将红泪洒清波。

  又有见玉贞去后,到楼边观者,莫不咨嗟,竟自望楼不舍。

  也有几句题着即事:

  王孙拟约在明朝,载酒招朋竟尔邀。

  凤去楼空静悄悄,一番清兴变成焦。

  须臾,到岸,一众人竟至钱塘县起解。

  夜往晓行,饥食喝饮,不止一日,到了永嘉,竟与众人投到。

  县主把王文、杨禄,一齐拘到听审,先唤玉贞道:你是妇人家,嫁鸡随鸡才是,怎生随了宋仁逃到杭城,做这般下流之事,害丈夫被杨绿告在我处,把你丈夫禁责,还是怎生讲?玉贞道:爷爷,妇人非不能,但丈夫心性急烈难当,奴心惧怕,适值宋仁欲往杭城生意,也是妇人有这段宿业还债,遂自一时没了主意,犹如鬼使神差,竟自随他去了。

  若是欺了丈夫,把房中银钱之类也拿去了。

  县主忙问王文:此时你可曾失些物件么?王文道:一毫也不曾失。

  县主又问玉贞道:宋仁这个奴才,五年满徒不必言了,你今律该官卖,不然,又随风尘了。

  玉贞道:求大爷做主,奴身该卖,恳恩情愿自赎其身,向空门落发,以了此生。

  是爷爷恩德。

  县主叫杨禄:你不若与你侄女另寻一婿,以了他终身,如何?杨禄上前道:蒙太爷分付,小人不敢有违。

  玉贞仔细把杨禄一看,道:我哪里认得你,什么叔子在此,把我丈夫诬告。

  杨禄道:侄女,也难怪你,不认得我,你五岁时,我便京里做生意,今年才回的。

  玉贞道:且住,我问你,我爹爹是何姓名?作何生理?家中三代如何出身?母亲面貌长短?说个明白出来。

  杨禄一时被他盘倒,一句也说不出,县主大怒道:世上有这般无耻光棍枉言,必定闻知王文不见妻子,生心认了表叔,指望诈些银子,一定王文不与,他诈心不遂,将情捏出杀妻情由,告在我处。

  王文上前道:爷爷青天,着人来打合,要小人的盒礼钱,小人妻子也没了,倒出盒礼,不肯,他生情屈害小人。

  县主抽签,先把宋仁打了三十板,又将杨禄重责四十,着禁子收监道,待我申报了三院,活活打死这光棍,若留在世,贻害后人。

  宋仁流富春当徒五年,满期释放。

  玉贞情愿出家,姑兔究,县主只为这玉贞标致,不忍加刑,亦是怜念之意。

  王文禀道:妻子虽然犯罪,然有好心待着小人。

  一来不取一文而去,方才质证杨禄,句句为着小人,一时不忍,求老爷做主。

  县主道:为官的把人夫妇止有断合,没有断离的,但此事律应官卖,若不与他,一到空门,这是法度没了。

  如今待他暂入尼庵,待后再来陈告,那时情法两尽,庶不被人物议。

  当把审单写定,后题玉贞出家八句于后,道:

  脱却罗衫换布衣,别离情种受孤凄。

  西湖不复观红叶,道院从教种紫芝。

  闲处无心勾八字,静中有念去三尸。

  梦魂飞绕杭州去,留恋湖头忆故知。

  判毕,把一众人赶出,止将宋仁讨保还家,打点起身。

  玉贞随了王文回家,到了家下,取出男衣还了宋仁,把上好女衣付与王文收了。

  身边取出那二百银子,称了五十两,付与宋仁道:我也亏你一番辛苦,将去富春娶房妻子度日。

  切不可再到温州来了。

  剩下一百五十两银子,付与王文道:妻子虽然不该撇你而去,今日趁的银子,依先送你,另娶一房好妻室到老,那生性还要耐些。

  著是你没有那行凶之事,我怎生舍你。

  将手上金银戒指除下,并几件首饰尽付王文。

  身边还有几两碎银,看着周全道:这几两银子,烦劳周伯伯与奴寻一清静尼庵,送他作斋,待奴也好过日。

  王文见妻子这般好情,一时不忍相舍,便放声大哭起来。

  玉贞也哭起来。

  连周全也流下泪来道:你二人既如此情状,我亦不忍相看,不若将些银子往他州外县,做些生意,保可度日。

  把屋宇待我与你卖了,共有三百现银,怕没生意做。

  小小铜钱当儿也彀偏了。

  离了此地,怕什么人来刁你不成。

  王文道:如此甚好,只求大兄留心。

  周全道:自然在心。

  王文连忙买了酒物,献了家先神抵,就请周全同饮,夫妻二人重新恩爱。

  这也是玉贞欠了这些人的风流债,宋仁引去还了,重完夫妻之情。

  后来周全兑了银子,与王文就在城南开一木器铺子,夫妻二人挣了若干家当,一连生了三个儿子。

  王文因出了衙门,那吃酒就有了节度,再也不撤酒风。

  故此两下酒色皆不着紧,那杨禄被知县活活打死了,后人把他几个人名字写出,倒也凑巧道:

  因为王文不文,故使玉贞不贞。

  恶人杨禄不禄,施恩宋仁不仁。

  止有周全,果尔周全,完成其美矣夫。

  总评:

  书生错认章台柳,谁知弄假却成真。

  玉贞合欠风流债,又得西湖两袖春。

  撤酒风的下场头,不可不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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