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第五十回:东门遂援立子倭,小说描写了周幽王凶残无道,周平王东迁,诸侯国争霸,士大夫势力日益壮大,最终形成七雄对峙局面;批判了昏庸愚昧的昏君暴君,揭示了战争给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歌颂了赏罚分明的王侯和有胆识的将相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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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第五十回:东门遂援立子倭
《东周列国志》是明末小说家冯梦龙著、清代蔡元放改编的长篇历史演义小说,成书于清代乾隆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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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写的是西周结束(公元前789年)至秦统一六国(公元前221年),包括春秋、战国五百多年间的历史故事,内容相当丰富复杂。
小说描写了周幽王凶残无道,周平王东迁,诸侯国争霸,士大夫势力日益壮大,最终形成七雄对峙局面;批判了昏庸愚昧的昏君暴君,揭示了战争给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歌颂了赏罚分明的王侯和有胆识的将相勇夫。
小说的布局谋篇主次分明,错落有致。
每一故事既可独立成篇,又可贯穿一体。
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故事描写引人入胜。
第五十回东门遂援立子倭赵宣子桃园强谏
话说仲孙遂同叔孙得臣二人如齐拜贺新君,且谢会葬之情。
行礼已毕,齐惠公赐宴,因问及鲁国新君:何以名恶?世间嘉名颇多,何偏用此不美之字。
仲遂对曰:先寡君初生此子,使太史占之,言:‘当恶死,不得享国。
’故先寡君名之曰恶,欲以厌之,然此子非先寡君所爱也,所爱者长子名倭,为人贤孝,能敬礼大臣,国人皆思奉之为君,但压于嫡耳。
惠公曰:古来亦有‘立子以长’之义,况所爱乎?叔孙得臣曰:鲁国故事,立子以嫡,无嫡方立长。
先寡君狃于常礼,置倭而立恶,国人皆不顺焉。
上国若有意为鲁改立贤君,愿结婚姻之好,专事上国,岁时朝聘,不敢有阙。
惠公大悦曰:大夫能主持于内,寡人惟命是从,岂敢有违?仲遂、叔孙得臣请歃血立誓,因设婚约,惠公许之。
遂等既返,谓季孙行父曰:方今晋业已替,齐将复强,彼欲以嫡女室公子倭,此厚援不可失也。
行父曰:嗣君,齐侯之甥也。
齐侯有女,何不室嗣君,而乃归之公子乎?仲遂曰:齐侯闻公子倭之贤,立心与倭交欢,愿为甥舅。
若夫人姜氏,乃昭公之女,桓公诸子,相攻如仇敌,故四世皆以弟代兄,彼不有其兄,何有于甥?行父嘿然,归而叹曰:东门氏将有他志矣。
仲遂家住东门,故呼为东门氏。
行父密告于叔仲彭生,彭生曰:大位已定,谁敢贰心耶?殊不以为意。
仲遂与敬嬴私自定计,伏勇士于厩中,使圉人伪报:马生驹甚良。
敬嬴使公子倭同恶与视,往厩看驹毛色,勇士突起,以木棍击恶杀之,并杀视。
仲遂曰:太傅彭生尚在,此人不除,事犹未了。
乃使内侍假传嗣君有命,召叔仲彭生入宫。
彭生将行,其家臣公冉务人,素知仲遂结交宫禁之事,疑其有诈,止之曰:太傅勿入,入必死。
彭生曰:有君命,虽死其可逃乎?公冉务人曰:果君命,则太傅不死矣。
若非君命而死,死之何名?彭生不听。
务人牵其袂而泣。
彭生绝袂登车,径造宫中,问,嗣君何在?内侍诡对曰,内厩马生驹,在彼阅之。
即引彭生往厩所,勇士复攒击杀之,埋其尸于马粪之中。
敬嬴使人告姜氏曰:君与公子视,被劣马踶啮,俱死矣!姜氏大哭,往厩视之,则二尸俱已移出于宫门之外。
季孙行父闻恶、视之死,心知仲遂所为,不敢明言,私谓仲遂曰:子作事太毒,吾不忍闻也!仲遂曰, 此嬴氏夫人所为,与某无与!行父曰:晋若来讨,何以待之?仲遂曰:齐、宋往事,已可知矣?彼弑其长君,尚不成讨,今二孺子死,又何讨焉?
行父抚嗣君之尸,哭之不觉失声。
仲遂曰:大臣当议大事,乃效儿女子悲啼何益!行父乃收泪,叔孙得臣亦至,问其兄彭生何在?仲遂辞以不知。
得臣笑曰:吾兄死为忠臣,是其志也,何必讳哉?仲遂乃私告以尸处,且曰:今日之事,立君为急。
公子倭贤而且长,宜嗣大位!百官莫不唯唯,乃奉公子倭为君,是为宣公,百官朝贺。
胡曾先生咏史诗云:
外权内宠私谋合,无罪嗣君一旦休。
可笑模棱季文子,三思不复有良谋。
得臣掘马粪,出彭生之尸而殡之,不在话下。
再说嫡夫人姜氏,闻二子俱被杀,仲遂扶公子倭为君,捶胸大哭,绝而复苏者几次。
仲遂又献媚于宣公,引母以子贵之文,尊敬嬴为夫人,百官致贺。
姜夫人不安于宫,日夜啼哭,命左右收拾车仗,为归齐之计。
仲遂伪使人留之曰:新君虽非夫人所出,然夫人嫡母也,孝养自当不缺,奈何向外家寄活乎?姜氏骂曰:贼遂,我母子何负于汝,而行此惨毒之事?今乃以虚言留我!鬼神有知,决不汝宥也!
姜氏不与敬嬴相见,一径出了宫门,登车而去。
经过大市通衢,放声大哭,叫曰:天乎,天乎!二孺子何罪?婢子又何罪?贼遂蔑理丧心,杀嫡立庶!婢子今与国人永辞,不复再至鲁国矣!
路人闻者,莫不哀之,多有泣下者。
是日,鲁国为之罢市。
因称姜氏为哀姜,又以出归于齐,谓之出姜。
出姜至齐,与昭公夫人母子相见,各诉其子之冤,抱头而哭。
齐惠公恶闻哭声,另筑室以迁其母子。
出姜竟终于齐。
却说鲁宣公同母之弟叔肹,为人忠直,见其兄藉仲遂之力,杀弟自立,意甚非之,不往朝贺。
宣公使人召之,欲加重用。
肹坚辞不往,有友人问其故,肹曰:吾非恶富贵,但见吾兄,即思吾弟,是以不忍耳!友人曰:子既不义其兄,盍适他国乎?肹曰:兄未尝绝我,我何敢于绝兄乎?
适宣公使有司候问,且以粟帛赠之,肹对使者拜辞曰:肹幸不至冻饿,不敢费公帑!使者再三致命,肹曰:俟有缺乏,当来乞取,今决不敢受也!友人曰:子不受爵禄,亦足以明志矣。
家无余财,稍领馈遗,以给朝夕饔飧之资,未为伤廉。
并却之,不已甚乎!肹笑而不答,友人叹息而去。
使者不敢留,回复宣公。
宣公曰:吾弟素贫,不知何以为生?使人夜伺其所为,方挑灯织屦,俟明早卖之,以治朝餐。
宣公叹曰:此子欲学伯夷、叔齐,采首阳之薇耶?吾当成其志可也!肹至宣公末年方卒。
终其身未尝受其兄一寸之丝,一粒之粟,亦终其身未尝言兄之过。
史臣有赞云:
贤者叔肹,感时泣血。
织屦自赡,于公不屑。
顽民耻周,采薇甘绝。
惟叔嗣音,入而不涅。
一乳同枝,兄顽弟洁。
形彼东门,言之污舌。
鲁人高叔肹之义,称颂不置。
成公初年,用其子公孙婴齐为大夫,于是叔孙氏之外,另有叔氏。
叔老、叔弓、叔辄、叔鞅、叔诣,皆其后也。
此是后话,搁过一边。
再说周匡王五年,为宣公元年。
正旦,朝贺方毕,仲遂启奏:君内主尚虚,臣前与齐侯,原有婚媾之约,事不容缓。
宣公曰:谁为寡人使齐者?仲遂对曰:约出自臣,臣愿独往。
乃使仲遂如齐,请婚纳币。
遂于正月至齐,二月迎夫人姜氏以归,因密奏宣公曰:齐虽为甥舅,将来好恶,未可测也。
况国有大故者,必列会盟,方成诸侯。
臣曾与齐侯歃血为盟,约以岁时朝聘,不敢有阙,盖预以定位嘱之。
君必无恤重赂,请齐为会。
若彼受赂而许会,因恭谨以事之,则两国相亲,有唇齿之固,君位安于泰山矣。
宣公然其言,随遣季孙行父往齐谢婚,致词曰:寡君赖君之灵宠,备守宗庙,恐恐焉,惧不得列于诸侯,以为君羞。
君若惠顾寡君,赐以会好,所有不腆济西之田,晋文公所以贶先君者,愿效贽于上国,惟君辱收之。
齐惠公大悦,乃约鲁君以夏五月,会于平州之地。
至期,鲁宣公先往,齐侯继至,先叙甥舅之情,再行两君相见之礼。
仲遂捧济西土田之籍以进,齐侯并不推辞。
事毕,宣公辞齐侯回鲁,仲遂曰:吾今日始安枕而卧矣。
自此,鲁或朝或聘,君臣如齐,殆无虚日,无令不从,无役不共。
至齐惠公晚年,感鲁侯承顺之意,仍以济西田还之,此是后话。
话分两头。
却说楚庄王旅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事田猎。
及在宫中,惟日夜与妇人饮酒为乐,悬令于朝门曰:有敢谏者,死无赦!
大夫申无畏入,庄王右抱郑姬,左抱蔡女,踞坐于钟鼓之间,问曰:大夫之来,欲饮酒乎?闻乐乎?抑有所欲言也?申无畏曰:臣非饮酒听乐也。
适臣行于郊,有以隐语进臣者,臣不能解,愿闻之于大王!庄王曰:噫!是何隐语,而大夫不能解,盍为寡人言之?申无畏曰:有大鸟,身被五色,止于楚之高阜三年矣,不见其飞,不闻其鸣,不知此何鸟也!庄王知其讽己,笑曰:寡人知之矣,是非凡鸟也。
三年不飞,飞必冲天;三年不鸣,鸣必惊人。
子其俟之!
申无畏再拜而退。
居数日,庄王淫乐如故。
大夫苏从请间见庄王,至而大哭。
庄王曰:苏子何哀之甚也!苏从对曰:臣哭夫身死而楚国之将亡也!庄王曰:子何为而死?楚国又何为而亡乎?苏从曰:臣欲进谏于王,王不听,必杀臣,臣死而楚国更无谏者。
恣王之意,以堕楚政,楚之亡可立而待矣!庄王勃然变色曰:寡人有令:‘敢谏者死!’明知谏之必死,而又欲入犯寡人,不亦愚乎?苏从曰:臣之愚,不及王之愚之甚也!庄王益怒曰:寡人胡以愚甚?苏从曰:大王居万乘之尊,享千里之税,士马精强,诸侯畏服,四时贡献,不绝于庭,此万世之利也。
今荒于酒色,溺于音乐,不理朝政,不亲贤才,大国攻于外,小国叛于内,乐在目前,患在日后。
夫以一时之乐,而弃万世之利,非甚愚而何?臣之愚,不过杀身,然大王杀臣,后世将呼臣为忠臣,与龙逢、比干并肩,臣不愚也?君之愚,乃至求为匹夫而不可得。
臣言毕于此矣,请借大王之佩剑,臣当刎颈王前,以信大王之令!庄王幡然起立曰:大夫休矣!大夫之言,忠言也,寡人听子!
乃绝钟鼓之悬,屏郑姬,疏蔡女,立樊姬为夫人,使主宫政。
曰:寡人好猎,樊姬谏我不从,遂不食鸟兽之肉,此吾贤内助也!任蔿贾、潘尪、屈荡,以分令尹斗越椒之权。
早朝宴罢,发号施令。
令郑公子归生伐宋,战于大棘,获宋右师华元;命蔿贾救郑,与晋师战于北林,获晋将解扬以归,逾年放还。
自是楚势日强,庄王遂侈然有争伯中原之志。
却说晋上卿赵盾,因楚日强横,欲结好于秦以拒楚。
赵穿献谋曰:秦有属国曰崇,附秦最久,诚得偏师以侵崇国,秦必来救,因与讲和,如此,则我占上风矣!赵盾从之。
乃言于灵公,出车三百乘,遣赵穿为将,侵崇。
赵朔曰:秦、晋之仇深矣,又侵其属国,秦必益怒,焉肯与我议和。
赵盾曰:吾已许之矣!朔复言于韩厥,厥微微冷笑,附朔耳言曰:尊公此举,欲树穿以固赵宗,非为和秦也!赵朔嘿然而退。
秦闻晋侵崇,竟不来救,兴兵伐晋,围焦。
赵穿还兵救焦,秦师始退。
穿自此始与兵政。
臾骈病卒,穿遂代之。
是时晋灵公年长,荒淫暴虐,厚敛于民,广兴土木,好为游戏。
宠任一位大夫,名屠岸贾,乃屠击之子,屠岸夷之孙。
岸贾阿谀取悦,言无不纳,命岸贾于绛州城内起一座花园,遍求奇花异草,种植其中,惟桃花最盛。
春间开放,烂如锦绣,名曰桃园。
园中筑起三层高台,中间建起一座绛霄楼,画栋雕梁,丹楹刻桷,四围朱栏曲槛,凭栏四望,市井俱在目前,灵公览而乐之,不时登临,或张弓弹鸟,与岸贾赌赛饮酒取乐。
一日,召优人呈百戏于台上,园外百姓聚观,灵公谓岸贾曰:弹鸟何如弹人?寡人与卿试之,中目者为胜,中肩臂者免,不中者以大斗罚之。
灵公弹右,岸贾弹左,台上高叫一声:看弹!弓如月满,弹似流星,人丛中一人弹去了半只耳朵,一个弹中了左胛,吓得众百姓每乱惊乱逃,乱嚷乱挤,齐叫道:弹又来了!灵公大怒,索性教左右会放弹的,一齐都放,那弹丸如雨点一般飞去,百姓躲避不迭,也有破头的,伤额的,弹出眼乌珠的,打落门牙的,啼哭号呼之声,耳不忍闻,又有唤爹的,叫娘的,抱头鼠窜的,推挤跌倒的,仓忙奔避之状,目不忍见。
灵公在台望见,投弓于地,呵呵大笑,谓岸贾曰:寡人登台,游玩数遍,无如今日之乐也!
自此百姓每望见台上有人,便不敢在桃园前行走,市中为之谚云:莫看台,飞丸来,出门笑且忻,归家哭且哀。
又有周人所进猛犬,名曰灵獒,身高三尺,色如红炭,能解人意,左右有过,灵公即呼獒使噬之,獒起立啮其颡,不死不已。
有一奴专饲此犬,每日啖以羊肉数斤,犬亦听其指使。
其人名獒奴,使食中大夫之俸。
灵公废了外朝,命诸大夫皆朝于内寝,每视朝或出游,则獒奴以细链牵犬,侍于左右,见者无不悚然。
其时列国离心,万民嗟怨。
赵盾等屡屡进谏,劝灵公礼贤远佞,勤政亲民,灵公如瑱充耳,全然不听,反有疑忌之意。
忽一日,灵公朝罢,诸大夫皆散,惟赵盾与士会尚在寝门,商议国家之事,互相怨叹。
只见有二内侍抬一竹笼,自闺而出,赵盾曰:宫中安有竹笼出外?此必有故。
遥呼:来,来!内侍只低头不应,盾问曰:竹笼中所置何物?内侍曰:尔相国也,欲看时可自来看,我不敢言,盾心中愈疑,邀士会同往察之,但见人手一只,微露笼外,二位大夫拉住竹笼细看,乃支解过的一个死人。
赵盾大惊,问其来历,内侍还不肯说,盾曰:汝再不言,吾先斩汝矣!内侍方才告诉道:此人乃宰夫也,主公命煮熊蹯,急欲下酒,催促数次,宰夫只得献上,主公尝之,嫌其未熟,以铜斗击杀之,又砍为数段,命我等弃于野外,立限时刻回报,迟则获罪矣!
赵盾乃放内侍依旧扛抬而去,盾谓士会曰:主上无道,视人命如草菅。
国家危亡,只在旦夕。
我与子同往苦谏一番,何如?士会曰:我二人谏而不从,更无继者。
会请先入谏,若不听,子当继之。
时灵公尚在中堂,士会直入,灵公望见,知其必有谏诤之言,乃迎而谓曰:大夫勿言,寡人已知过矣,今当改之。
士会稽首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社稷之福也,臣等不胜欣幸!言毕而退,述于赵盾,盾曰:主公若果悔过,旦晚必有施行。
至次日,灵公免朝,命驾车往桃园游玩。
赵盾曰:主公如此举动,岂象改过之人?吾今日不得不言矣!乃先往桃园门外,候灵公至,上前参谒,灵公讶曰:寡人未尝召卿,卿何以至此?赵盾稽首再拜,口称:死罪!微臣有言启奏,望主公宽容采纳。
臣闻:‘有道之君,以乐乐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
’夫宫室嬖幸,田猎游乐,一身之乐止此矣,未有以杀人为乐者,今主公纵犬噬人,放弹打人,又以小过支解膳夫,此有道之君所不为也,而主公为之。
人命至重,滥杀如此,百姓内叛,诸侯外离,桀、纣灭亡之祸,将及君身。
臣今日不言,更无人言矣,臣不忍坐视君国之危亡,故敢直言无隐,乞主公回辇入朝,改革前非,毋荒游,毋嗜杀,使晋国危而复安,臣虽死不恨。
灵公大惭,以袖掩面曰:卿且退,容寡人只今日游玩,下次当依卿言!
赵盾身蔽园门,不放灵公进去。
屠岸贾在旁言曰:相国进谏,虽是好意,然车驾既已至此,岂可空回,被人耻笑?相国暂请方便,如有政事,俟主公明日早朝,于朝堂议之,何如?灵公接口曰:明日早朝,当召卿也!赵盾不得已,将身闪开,放灵公进园,瞋目视岸贾曰:亡国败家,皆由此辈。
恨恨不已。
岸贾侍灵公游戏,正在欢笑之际,岸贾忽然叹曰:此乐不可再矣!灵公问曰:大夫何发此叹?岸贾曰:赵相国明早必然又来聒絮,岂容主公复出耶?灵公忿然作色曰:自古臣制于君,不闻君制于臣。
此老在,甚不便于寡人,何计可以除之?
岸贾曰:臣有客鉏麑者,家贫,臣常周给之,感臣之惠,愿效死力,若使行刺于相国,主公任意行乐,又何患哉?灵公曰:此事若成,卿功非小。
是夜,岸贾密召鉏麑,赐以酒食,告以:赵盾专权欺主,今奉晋侯之命,使汝往刺。
汝可伏于赵相国之门,俟其五鼓赴朝刺杀,不可误事。
鉏麑领命而行,扎缚停当,带了雪花般匕首,潜伏赵府左右,闻谯鼓已交五更,便踅到赵府门首,见重门洞开,乘车已驾于门外,望见堂上灯光影影,鉏麑乘间踅进中门,躲在暗处,仔细观看,堂上有一位官员,朝衣朝冠,垂绅正笏,端然而坐,此位官员正是相国赵盾,因欲趋朝,天色尚早,坐以待旦。
鉏麑大惊,退出门外,叹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
贼杀民主,则为不忠;受君命而弃之,则为不信。
不忠不信,何以立于天地之间哉?乃呼于门曰:我鉏麑也,宁违君命,不忍杀忠臣,我今自杀。
恐有后来者,相国谨防之!言罢,望著门前一株大槐,一头触去,脑浆迸裂而死。
史臣有赞云:
壮哉鉏麑,刺客之魁。
闻义能徙,视死如归。
报屠存赵,身灭名垂。
槐阴所在,生气依依。
此时惊动了守门人役,将鉏麑如此恁般,报知赵盾,盾之车右提弥明曰:相国今日不可入朝,恐有他变。
赵盾曰:主公许我早朝,我若不往,是无礼也,死生有命,吾何虑哉?吩咐家人,暂将鉏麑浅埋于槐树之侧。
赵盾登车入朝,随班行礼,灵公见赵盾不死,问屠岸贾以鉏麑之事。
岸贾答曰:鉏
麑去而不返,有人说道触槐而死,不知何故。
灵公曰:此计不成,奈何?岸贾奏曰:臣尚有一计,可杀赵盾,万无一失。
灵公曰:卿有何计?岸贾曰:主公来日,召赵盾饮于宫中,先伏甲士于后壁,俟三爵之后,主公可向赵盾索佩剑观看,盾必捧剑呈上,臣从旁喝破:赵盾拔剑于君前,欲行不轨,左右可救驾!甲士齐出,缚而斩之,外人皆谓赵盾自取诛戮,主公可免杀大臣之名,此计如何?灵公曰:妙哉,妙哉!可依计而行。
明日,复视朝,灵公谓赵盾曰:寡人赖吾子直言,以得亲于群臣,敬治薄享,以劳吾子。
遂命屠岸贾引入宫中,车右提弥明从之。
将升阶,岸贾曰:君宴相国,余人不得登堂。
弥明乃立于堂下,赵盾再拜,就坐于灵公之右,屠岸贾侍于君左,庖人献馔,酒三巡,灵公谓赵盾曰:寡人闻吾子所佩之剑,盖利剑也,幸解下与寡人观之!赵盾不知是计,方欲解剑,提弥明在堂下望见,大呼曰:臣侍君宴,礼不过三爵,何为酒后拔剑于君前耶?赵盾悟,遂起立,弥明怒气勃勃,直趋上堂,扶盾而下,岸贾呼獒奴纵灵獒,令逐紫袍者,獒疾走如飞,追及盾于宫门之内,弥明力举千钧,双手搏獒,折其颈,獒死,灵公怒甚,出壁中伏甲以攻盾,弥明以身蔽盾,教盾急走,弥明留身独战,寡不敌众,遍体被伤,力尽而死。
史臣赞云:
君有獒,臣亦有獒。
君之獒,不如臣之獒。
君之獒,能害人;
臣之獒,克保身。
呜呼二獒!吾谁与亲?
话说赵盾亏弥明与甲士格斗,脱身先走,忽有一人狂追及盾,盾惧甚,其人曰:相国无畏,我来相救,非相害也!盾问曰:汝何人?对曰:相国不记翳桑之饿人乎?则我灵辄便是。
原来五年之前,赵盾曾往九原山打猎而回,休于翳桑之下,见有一男子卧地,盾疑为刺客,使人执之,其人饿不能起,问其姓名,曰:灵辄也,游学于卫三年,今日始归,囊空无所得食,已饿三日矣。
盾怜之,与之饭及脯,辄出一小筐,先藏其半而后食,盾问曰:汝藏其半何意?辄对曰:家有老母,住于西门,小人出外日久,未知母存亡何如?今近不数里,倘幸而母存,愿以大人之馔,充老母之腹。
盾叹曰:此孝子也!使尽食其余,别取箪食与肉,置囊中授之,灵辄拜谢而去。
今绛州有哺饥坂,因此得名。
后灵辄应募为公徒,适在甲士之数,念赵盾昔日之恩,特地上前相救,时从人闻变,俱已逃散,灵辄背负赵盾,趋出朝门,众甲士杀了提弥明,合力来追,恰好赵朔悉起家丁,驾车来迎,扶盾登车,盾急召灵辄欲共载,辄已逃去矣。
甲士见赵府人众,不敢追逐,赵盾谓朔曰:吾不得复顾家矣。
此去或翟或秦,寻一托身之处可也!于是父子同出西门。
望西路而进,不知赵宣子出奔何处?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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