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第六十九回:楚灵王挟诈灭陈蔡,小说描写了周幽王凶残无道,周平王东迁,诸侯国争霸,士大夫势力日益壮大,最终形成七雄对峙局面;批判了昏庸愚昧的昏君暴君,揭示了战争给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歌颂了赏罚分明的王侯和有胆识的将相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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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第六十九回:楚灵王挟诈灭陈蔡
《东周列国志》是明末小说家冯梦龙著、清代蔡元放改编的长篇历史演义小说,成书于清代乾隆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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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写的是西周结束(公元前789年)至秦统一六国(公元前221年),包括春秋、战国五百多年间的历史故事,内容相当丰富复杂。
小说描写了周幽王凶残无道,周平王东迁,诸侯国争霸,士大夫势力日益壮大,最终形成七雄对峙局面;批判了昏庸愚昧的昏君暴君,揭示了战争给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歌颂了赏罚分明的王侯和有胆识的将相勇夫。
小说的布局谋篇主次分明,错落有致。
每一故事既可独立成篇,又可贯穿一体。
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故事描写引人入胜。
第六十九回楚灵王挟诈灭陈蔡晏平仲巧辩服荆蛮
话说陈哀公名溺,其元妃郑姬生子偃师,已立为世子矣。
次妃生公子留,三妃生公子胜。
次妃善媚得宠,既生留,哀公极其宠爱,但以偃师已立,废之无名,乃以其弟司徒公子招为留太傅,公子过为少傅,嘱付招、过:异日偃师当传位于子留。
周景王十一年,陈哀公病废在床,久不视朝。
公子招谓公子过曰:公孙吴且长矣,若偃师嗣位,必复立吴为世子,安能及留?是负君之托也,今君病废已久,事在吾等掌握,及君未死,假以君命,杀偃师而立留,可以无悔。
公子过以为然,乃与大夫陈孔奂商议,孔奂曰:世子每日必入宫问疾三次,朝夕在君左右,命不可假也,不若伏甲于宫巷,俟其出入,乘便刺之,一夫之力耳。
过遂与招定计,以其事托孔奂,许以立留之日,益封大邑,孔奂自去阴召心腹力士,混于守门人役数内,阍人又认做世子亲随,并不疑虑。
世子偃师问安毕,夜出宫门,力士灭其火,刺杀之。
宫门大乱。
须臾,公子招同公子过到,佯作惊骇之状,一面使人搜贼,一面倡言:陈侯病笃,宜立次子留为君。
陈哀公闻变,愤恚自缢而死。
史臣有诗云:
嫡长宜君国本安,如何宠庶起争端?
古今多少偏心父,请把陈哀仔细看。
司徒招奉公子留主丧即位,遣大夫于徵师以薨赴告于楚。
时伍举侍于灵王之侧,闻陈已立公子留为君,不知世子偃师下落,方在疑惑,忽报:陈侯第三子公子胜同侄儿公孙吴求见。
灵王召之问其来意,二人哭拜于地,公子胜开言:嫡兄世子偃师,被司徒招与公子过设谋枉杀,致父亲自缢而死,擅立公子留为君,我等恐其见害,特来相投。
灵王诘问于徵师,徵师初犹抵赖,却被公子胜指实,无言可答。
灵王怒曰:汝即招、过之党也!喝教刀斧手,将徵师绑下斩讫。
伍举奏曰:王已诛逆臣之使,宜奉公孙吴以讨招、过之罪,名正言顺,谁敢不服?既定陈国,次及于蔡,先君庄王之绩不足道也!灵王大悦,乃出令兴师伐陈。
公子留闻于徵师见杀,惧祸不愿为君,出奔郑国去了。
或劝司徒招:何不同奔?招曰:楚师若至,我自有计退之。
却说楚灵王大兵至陈,陈人皆怜偃师之死,见公孙吴在军中,无不踊跃,咸箪食壶浆,以迎楚师。
司徒招事急,使人请公子过议事,过来坐定,问曰:司徒云‘有计退楚’,计将安出?招曰:退楚只须一物,欲问汝借。
过又问:何物?招曰:借汝头耳!过大惊,方欲起身,招左右鞭捶乱下,将过击倒,即拔剑斩其首,亲自持赴楚军,稽首诉曰:杀世子立留,皆公子过之所为,招今仗大王之威,斩过以献,惟君赦臣不敏之罪!
灵王听其言词卑逊,心中已自欢喜,招又膝行而前,行近王座,密奏曰:昔庄王定陈之乱,已县陈矣,后复封之,遂丧其功;今公子留惧罪出奔,陈国无主,愿大王收为郡县,勿为他姓所有也!灵王大喜曰:汝言正合吾意,汝且归国,为寡人辟除宫室,以候寡人之巡幸。
司徒招叩谢而去。
公子胜闻灵王放招还国,复来哭诉,言:造谋俱出于招,其临时行事,则过使大夫孔奂为之。
今乃委罪于过,冀以自解,先君先太子目不瞑于地下矣!言罢,痛哭不已,一军为之感动。
灵王慰之曰:公子勿悲,寡人自有处分。
次日,司徒招备法驾仪从,来迎楚王入城,灵王坐于朝堂,陈国百官俱来参谒,灵王唤陈孔奂至前,责之曰:戕贼世子,皆汝行凶,不诛何以儆众?叱左右将孔奂斩讫,与公子过二首共悬于国门,复诮司徒招曰:寡人本欲相宽,奈公论不容何?今赦汝一命,便可移家远窜东海。
招仓皇不敢措辩,只得拜辞,灵王使人押往越国安置去讫。
公子胜率领公孙吴拜谢讨贼之恩。
灵王谓公孙吴曰:本欲立汝,以延胡公之祀,但招、过之党尚多,怨汝必深,恐为汝害,汝姑从寡人归楚。
乃命毁陈之宗庙,改陈国为县,以穿封戍争郑囚皇颉事,不为谄媚,使守陈地,谓之陈公。
陈人大失望。
髯翁有诗叹云:
本兴义旅诛残贼,却爱山河立县封。
记得蹊田夺牛语,恨无忠谏似申公!
灵王携公孙吴以归,休兵一载,然后伐蔡。
伍举献谋曰:蔡般怙恶已久,忘其罪矣,若往讨,彼反有词,不如诱而杀之。
灵王从其计,乃托言巡方,驻军于申地,使人致币于蔡,请灵公至申地相会。
使人呈上国书,蔡侯启而读之,略云:
寡人愿望君侯之颜色,请君侯辱临于申。
不腆之仪,预以犒从者。
蔡侯将戎车起行,大夫公孙归生谏曰:楚王为人贪而无信,今使人之来,币重而言卑,殆诱我也,君不可往。
蔡侯曰:蔡之地不能当楚之一县,召而不往,彼若加兵,谁能抗之?归生曰:然则请立世子而后行。
蔡侯从之,立其子有为世子,使归生辅之监国。
即日命驾至申,谒见灵王。
灵王曰:自此地一别,于今八年矣!且喜君丰姿如旧。
蔡侯对曰:般荷上国辱收盟籍,以君王之灵,镇抚敝邑,感恩非浅,闻君王拓地商墟,方欲驰贺,使命下临,敢不趋承。
灵王即于申地行宫,设宴款待蔡侯,大陈歌舞,宾主痛饮甚乐,复迁席于他寝,使伍举劳从者于外馆,蔡侯欢饮,不觉酕醄大醉,壁衣中伏有甲士,灵王掷杯为号,甲士突起,缚蔡侯于席上,蔡侯醉中,尚不知也。
灵王使人宣言于众曰:蔡般弑其君父,寡人代天行讨,从者无罪,降者有赏,愿归者听。
原来蔡侯待下极有恩礼,从行诸臣无一人肯降者,灵王一声号令,楚军围裹将来,俱被擒获,蔡侯方才酒醒,知身被束缚,张目视灵王曰:般得何罪?灵王曰:汝亲弑其父,悖逆天理,今日死犹晚矣。
蔡侯叹曰:吾悔不用归生之言也!灵王命将蔡侯磔死,从死者共七十人,舆隶最贱者,俱诛不赦。
大书蔡侯般弑逆之罪于版,宣布国中,遂命公子弃疾统领大军,长驱入蔡。
宋儒论蔡般罪固当诛,然诱而杀之,非法也。
髯翁有诗云:
蔡般无父亦无君,鸣鼓方能正大伦。
莫怪诱诛非法典,楚灵原是弑君人。
却说蔡世子有,自其父发驾之后,旦晚使谍者探听。
忽报蔡侯被杀,楚兵不日临蔡,世子有即时纠集兵众,授兵登埤。
楚兵至,围之数重,公孙归生曰:蔡虽久附于楚,然晋、楚合成,归生实与载书,不若遣人求救于晋,倘惠顾前盟,或者肯来相援。
世子有从其计,募国人能使晋者。
蔡洧之父蔡略,从蔡侯于申,在被杀七十人之中,洧欲报父仇,应募而出,领了国书,乘夜缒城北走,直达晋国,来见晋昭公,哭诉其事,昭公集群臣问之,荀虒奏曰:晋为盟主,诸侯依赖以为安,既不救陈,又不救蔡,盟主之业堕矣。
昭公曰:楚虔暴横,吾兵力不逮,奈何?韩起对曰:虽知不逮,可坐视乎?何不合诸侯以谋之?昭公乃命韩起约诸国会于厥憖,宋、齐、鲁、卫、郑、曹各遣大夫至会所听命。
韩起言及救蔡之事,各国大夫人人伸舌,个个摇首,没一个肯担当主张的,韩起曰:诸君畏楚如此,将听其蚕食乎?倘楚兵由陈、蔡渐及诸国,寡君亦不敢与闻矣。
众人面面相觑,莫有应者。
时宋国右师华亥在会,韩起独谓华亥曰:盟宋之役,汝家先右师实倡其谋,约定南北弭兵,有先用兵者,各国共伐之,今楚首先败约,加兵陈、蔡,汝袖手不发一言,非楚无信,乃尔国之欺谩也!华亥觳觫对曰:下国何敢欺谩,得罪主盟?但蛮夷不顾信义,下国无如之何耳!今各国久弛武备,一旦用兵,胜负未卜,不若遵弭兵之约,遣一使为蔡请宥,楚必无辞。
韩起见各国大夫俱有惧楚之意,料救蔡一事鼓舞不来,乃商议修书一封,遣大夫狐父径至申城来见楚灵王。
蔡洧见各国不肯发兵救蔡,号泣而去,狐父到申城将书呈上,灵王拆书看之,略云:
日者宋之盟,南北交见,本以弭兵为名;虢之会,再申旧约,鬼神临之。
寡君率诸侯恪守成言,不敢一试干戈,今陈、蔡有罪,上国赫然震怒,兴师往讨,义愤所激,聊以从权。
罪人既诛,兵犹未解,上国其何说之辞?诸国大夫执政,皆走集敝邑,责寡君以拯溺解纷之义,寡君愧焉!犹惧以征发师徒,自干盟约,遣下臣起合诸大夫共此尺书,为蔡请命,倘上国惠顾前好,存蔡之宗庙,寡君及同盟,咸受君赐,岂惟蔡人!
书末,宋、齐各国大夫俱署有名字,灵王览毕笑曰:蔡城旦暮且下,汝以空言解围,以三尺童子待寡人耶?汝去回复汝君,陈、蔡乃孤家属国,与汝北方无与,不劳照管!狐父再欲哀恳,灵王遽起身入内,亦无片纸回书。
狐父怏怏而回,晋君臣虽则恨楚,无可奈何,正是:
有力无心空负力,有心无力枉劳心。
若还心力齐齐到,涸海移山孰敢禁!
蔡洧回至蔡国,被楚巡军所获,解到公子弃疾帐前,弃疾胁使投降,蔡洧不从,乃囚于后军。
,弃疾知晋救不至,攻城益力。
归生曰:事急矣!臣当拚一命,径往楚营,说之退兵,万一见听,免至生灵涂炭!世子有曰:城中调度,全赖大夫,安可舍孤而去?归生对曰:殿下若不相舍,臣子朝吴可使也!世子召朝吴至,含泪遣之。
朝吴出城往见弃疾,弃疾待之以礼,朝吴曰:公子重兵加蔡,蔡知亡矣,然未知罪之在也。
若以先君般失德,不蒙赦宥,则世子何罪,蔡之宗社何罪,幸公子怜而察之!
弃疾曰:吾亦知蔡无灭亡之道,但受命攻城,若无功归报,必得罪矣!
朝吴曰:吴更有一言,请屏左右。
弃疾曰:汝第言之,吾左右无妨也。
朝吴曰:楚王得国非正,公子宁不知之?凡有人心,莫不怨愤。
又内竭脂膏于土木,外竭筋骨于干戈,用民不恤,贪得无厌。
昔岁灭陈,今复诱蔡。
公子不念君仇,奉其驱使,怨黩方作,公子将分其半矣。
公子贤明著誉,且有‘当璧’之祥,楚人皆欲得公子为君,诚反戈内向,诛其弑君虐民之罪,人心响应,谁能为公子抗者?孰与事无道之君,敛万民之怨乎,公子倘幸听愚计,吴愿率死亡之余,为公子先驱!
弃疾怒曰:匹夫敢以巧言离间我君臣,本该斩首,姑寄汝头于颈上,传语世子,速速面缚出降,尚可保全余喘也!叱左右牵朝吴出营。
原来当初楚共王有宠妾之子五人,长曰熊昭,即康王;次曰围,即灵王虔;三曰比,字子干;四曰黑肱,字子晰;末即公子弃疾也。
共王欲于五子之中,立一人为世子,心中不决,乃大祀群神,奉璧密祷曰:请神于五人中,择一贤而有福者,使主社稷。
乃以璧密埋于太室之庭中,暗记其处,使五子各斋戒三日后,五更入庙,次第谒祖,视其拜当璧处者,即神所选立之人矣。
康王先入,跨过埋璧,拜于其前,灵王拜时,手肘及于璧上,子干、子晰去璧甚远,弃疾时年尚幼,使傅母抱之入拜,正当璧纽之上,共王心知神佑弃疾,宠爱益笃,因共王薨时,弃疾年尚未长,所以康王先立,然楚大夫闻埋璧之事者,无不知弃疾之当为楚王矣。
今日朝吴说及当璧之祥,弃疾恐此语传扬,为灵王所忌,故佯怒而遣之。
朝吴还入城中,述弃疾之语,世子有曰:国君死社稷,乃是正理,某虽未成丧嗣位,然既摄位守国,便当与此城相为存亡,岂可屈膝仇人,自同奴隶乎?
于是固守益力,自夏四月围起,直至冬十一月,公孙归生积劳成病,卧不能起,城中食尽,饿死者居半,守者疲困,不能御敌,楚师蚁附而上,城遂破。
世子端坐城楼,束手受缚,弃疾入城,扶慰居民,将世子有上了囚车,并蔡洧解到灵王处报捷,以朝吴有当璧之言,留之不遣。
未几,归生死,朝吴遂留事弃疾。
此周景王十四年事也。
时灵王驾已回郢,梦有神人来谒,自称九冈山之神,曰:祭我,我使汝得天下。
既觉大喜,遂命驾至九冈山,适弃疾捷报到,既命取世子有充作牺牲,杀以祭神。
申无宇谏曰:昔宋襄用鄫子于次睢之社,诸侯叛之,王不可蹈其覆辙!
灵王曰:此逆般之子,罪人之后,安得比于诸侯。
正当六畜用之耳。
申无宇退而叹曰:王汰虐已甚,其不终乎!遂告老归田,去讫。
蔡洧见世子被杀,哀泣三日,灵王以为忠,乃释而用之。
蔡洧之父先为灵王所杀,阴怀复仇之志,说灵王曰:诸侯所以事晋而不事楚者,以晋近而楚远也,今王奄有陈、蔡,与中华接壤,若高广其城,各赋千乘,以威示诸侯,四方谁不畏服?然后用兵吴、越,先服东南,次图西北,可以代周而为天子。
灵王悦其谀言,日渐宠用。
于是重筑陈、蔡之城,倍加高广,即用弃疾为蔡公,以酬其灭蔡之功,又筑东西二不羹城,据楚之要害。
自以天下莫强于楚,指顾可得天下,召太卜将守龟卜之,问:寡人何日为王?太卜曰:君既已称王矣,尚何问?灵王曰:楚、周并立,非真王也,得天下者,方为真王耳。
太卜爇龟,龟裂,太卜曰:所占无成。
灵王掷龟于地,攘臂大呼曰:天乎,天乎!区区天下,不肯与我,生我熊虔何用?蔡洧奏曰:事在人为耳,彼朽骨者何知。
灵王乃悦。
诸侯畏楚之强,小国来朝,大国来聘,贡献之使,不绝于道。
就中单表一人,乃齐国上大夫晏婴,字平仲,奉齐景公之命,修聘楚国。
灵王谓群下曰:晏平仲身不满五尺,而贤名闻于诸侯,当今海内诸国,惟楚最盛,寡人欲耻辱晏婴,以张楚国之威,卿等有何妙计?太宰薳启疆密奏曰:晏平仲善于应对,一事不足以辱之,必须如此如此。
灵王大悦。
薳启疆夜发卒徒于郢城东门之傍,另凿小窦,刚刚五尺,吩咐守门军士:候齐国使臣到时,却将城门关闭,使之由窦而入。
不一时,晏婴身穿破裘,轻车羸马,来至东门。
见城门不开,遂停车不行,使御者呼门。
守者指小门示之曰:大夫出入此窦,宽然有余,何用启门?晏婴曰:此狗门,非人所出入也。
使狗国者,从狗门入;使人国者,还须从人门入。
使者以其言,飞报灵王。
王曰:吾欲戏之,反被其戏矣!乃命开东门,延之入城。
晏子观看郢都城郭坚固,市井稠密,真乃地灵人杰,江南胜地也。
怎见得?宋学士苏东坡有《咏荆门》诗为证:
游人出三峡,楚地尽平川。
北客随南广,吴樯开蜀船。
江侵平野断,风掩白沙旋。
欲问兴亡意,重城自古坚。
晏婴正在观览,忽见有车骑二乘,从大衢来,车上俱长躯长鬣,精选的出色大汉,盔甲鲜明,手握大弓长戟,状如天神,来迎晏子,欲以形晏子之短小。
晏子曰:今日为聘好而来,非为攻战,安用武士?叱退一边,驱车直进。
将入朝,朝门外有十余位官员,一个个峨冠博带,济济彬彬,列于两行。
晏子知是楚国一班豪杰,慌忙下车。
众官员向前逐一相见,权时分左右叙立,等候朝见。
就中一后生,先开口问曰:大夫莫非夷维晏平仲乎?晏子视之,乃斗韦龟之子斗成然也,官拜郊尹。
晏子答曰:然。
大夫有何教益?成然曰:吾闻齐乃太公所封之国,兵甲敌于秦、楚,货财通于鲁、卫。
何自桓公一霸之后,篡夺相仍,宋、晋交伐,今日朝晋暮楚,君臣奔走道路,殆无宁岁。
夫以齐侯之志,岂下桓公?平仲之贤,不让管子。
君臣合德,乃不思大展经纶,丕振旧业,以光先人之绪;而服事大国,自比臣仆,诚愚所不解也?
晏子扬声对曰:夫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
夫自周纲失驭,五霸迭兴,齐、晋霸于中原,秦霸西戎,楚霸南蛮,虽曰人材代出,亦是气运使然。
夫以晋文雄略,丧次被兵;秦穆强盛,子孙遂弱。
庄王之后,楚亦每受晋、吴之侮。
岂独齐哉?寡君知天运之盛衰,达时务之机变,所以养兵练将,待时而举。
今日交聘,乃邻国往来之礼,载在王制,何谓臣仆?尔祖子文,为楚名臣,识时通变,倘子非其嫡裔耶,何言之悖也?成然满面羞渐,缩颈而退。
须臾,左班中一士问曰:平仲固自负识时通变之士,然崔、庆之难,齐臣自贾举以下,效节死义者无数,陈文子有马十乘,去而违之。
子乃齐之世家,上不能讨贼,不下能避位,中不能致死,何恋恋于名位耶?晏子视之,乃楚上大夫阳匄、字子瑕,乃穆王之曾孙也。
晏子即对曰:抱大节者,不拘小谅;有远虑者,岂固近谋。
吾闻君死社稷,臣当从之,今先君庄公,非为社稷而死,其从死者,皆其私昵。
婴虽不才,何敢厕身宠幸之列,以一死沽名哉?且人臣遇国家之难,能则图之,不能则去之。
吾之不去,欲定新君,以保宗祀,非贪位也。
使人人尽去,国事何赖?况君父之变,何国无之,子谓楚国诸公在朝列者,人人皆讨贼死难之士乎?这一句话,暗指著楚熊虔弑君,诸臣反戴之为君,但知责人,不知责己,公孙瑕无言可答。
少顷,右班中又一人出曰:平仲!汝云‘欲定新君,以保宗祀’,言太夸矣。
崔、庆相图,栾、高、陈、鲍相并,汝依违观望其间,并不见出奇画策,无非因人成事,尽心报国者,止于此乎?晏子视之,乃右尹郑丹、字子革。
晏子笑曰:子知其一,未知其二。
崔、庆之盟,婴独不与,四族之难,婴在君所,宜刚宜柔,相机而动,主于保全君国,此岂旁观者所得而窥哉?
左班中又一人出曰:大丈夫匡时遇主,有大才略,必有大规模,以愚观平仲,未免为鄙吝之夫矣。
晏子视之,乃太宰薳启疆也,晏子曰:足下何以知婴鄙吝乎?启疆曰:大丈夫身仕明主,贵为相国,固当美服饰,盛车马,以彰君之宠锡,奈何敝裘羸马,出使外邦,岂不足于禄食耶?且吾闻平仲,少服狐裘,三十年不易,祭祀之礼,豚肩不能掩豆,非鄙吝而何?晏子抚掌大笑曰:足下之见,何其浅也?婴自居相位以来,父族皆衣裘,母族皆食肉,至于妻族,亦无冻馁。
草莽之士,待婴而举火者,七十余家,吾家虽俭,而三族肥,身似吝,而群士足,以此彰君之宠锡,不亦大乎?
言未毕,右班中又一人出,指晏子大笑曰:吾闻成汤身长九尺,而作贤王;子桑力敌万夫,而为名将。
古之明君达士,皆由状貌魁梧,雄勇冠世,乃能立功当时,垂名后代,今子身不满五尺,力不胜一鸡,徒事口舌,自以为能,宁不可耻?晏子视之,乃公子真之孙,囊瓦字子常,见为楚王车右之职。
婴乃微微而笑,对曰:吾闻秤锤虽小,能压千斤;舟桨空长,终为水役。
侨如身长而戮于鲁,南宫万绝力而戮于宋,足下身长力大,得无近之,婴自知无能,但有问则过,又何敢自逞其口舌耶?囊瓦不能复对。
忽报:令尹薳羆来到。
众人俱拱立候之,伍举遂揖晏子入于朝门,谓诸大夫曰:平仲乃齐之贤士,诸君何得以口语相加?
须臾,灵王升殿,伍举引晏子入见,灵王一见晏子,遽问曰:齐国固无人耶?晏子曰:齐国中呵气成云,挥汗成雨,行者摩肩,立者并迹,何谓无人?灵王曰:然则何为使小人来聘吾国?晏子曰:敝邑出使有常典,贤者奉使贤国,不肖者奉使不肖国,大人则使大国,小人则使小国,臣小人,又最不肖,故以使楚!楚王惭其言,然心中暗暗惊异。
使事毕,适郊人献合欢橘至,灵王先以一枚赐婴,婴遂带皮而食,灵王鼓掌大笑曰:齐人岂未尝橘耶?何为不剖?晏子对曰:臣闻‘受君赐者,瓜桃不削,橘柑不剖’,今蒙大王之赐,犹吾君也,大王未尝谕剖,敢不全食?灵王不觉起敬,赐坐命酒。
少顷,武士三四人,缚一囚从殿下而过,灵王遽问:囚何处人?武士对曰:齐国人!灵王曰:所犯何罪?武士对曰:坐盗!灵王乃顾谓晏子曰:齐人惯为盗耶?晏子知其故意设弄,欲以嘲己,乃顿首曰:臣闻‘江南有橘,移之江北,则化而为枳’,所以然者,地土不同也,今齐人生于齐不为盗,至楚则为盗,楚之地土使然,于齐何与焉?
灵王嘿然良久,曰:寡人本将辱子,今反为子所辱矣!乃厚为之礼,遣归齐国。
齐景公嘉晏婴之功,尊为上相,赐以千金之裘,欲割地以益其封,晏子皆不受。
又欲广晏子之宅,晏子亦力辞之。
一日,景公幸晏子之家,见其妻,谓晏子曰:此卿之内子耶?婴对曰:然!景公笑曰:嘻!老且丑矣。
寡人有爱女,年少而美,愿以纳之于卿!婴对曰:人以少姣事人者,以他年老恶,可相托也,臣妻虽老且丑,然向已受其托矣,安忍倍之?景公叹曰:卿不倍其妻,况君父乎?于是深信晏子之忠,益隆委任。
要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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