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云阁第四回:访友人误入仙庄 遇苏子巧生魔障,其母禁之曰:“春风满面,皆为朋友,何必仅以三缄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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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阁第四回:访友人误入仙庄 遇苏子巧生魔障
《绣云阁》是清代魏文中创作的白话长篇神魔小说。
一名《绣云仙阁》。
八卷一百四十三回,成书于清同治八年(1869)。
小说叙紫霞真人弟子虚无子受命下凡,投生尘世为李三缄,云游天下,除恶布善,教导世人,以复大道本体;紫霞另一门人虚心子因妒忌虚无子,亦投生尘世,是为常七窍;情节沿着两条线索发展,至结尾时,李三缄与其六十九位弟子均因道心坚定,飞升仙界,入居紫霞真人所造之绣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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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窍日思三缄,恨不能一时晤对,因禀告乃母,以为遍访计。
其母禁之曰:春风满面,皆为朋友,何必仅以三缄为念。
况吾年已老,儿访友远出,原无定所,倘有不虞,恐抱恨终天,悔无及矣。
不如就塾从师,早晚得依膝下,以娱老母,是即儿孝之大焉。
七窍曰:吾亲尚康强无恙,待儿出访,以一月为期,归里闾时,谅不至庭枯萱草。
乃母见其去心已定,不忍拂之,命彼仆夫载其行李。
七窍萱庭辞罢,向长途以遄征。
他日足力疲甚,欲觅一村郭以为歇息之所,东张西望,四顾踌躇。
紫霞真人立在空际,知七窍乃虚心子所化,原欲坏道而来,于是按下云头,将袖一拂,顷刻霞生雾卷,化长途为江汉。
七窍身入是境,亦不问其何地,信步而行。
紫霞真人又将林木化作老少道者,往来于霞雾之中。
七窍此时正属迷途莫出,得见道士,暗喜问津有人。
然道者往来,绝无一瞩目于七窍。
七窍柔声下气,执一道者袂而询曰:此地何地,往来何人?祈为指明,以破吾昧。
道者曰:此地皆仙子所居,名曰仙庄,人惟大道是习,号曰道人。
七窍曰:仙庄吾不论之,而道人之名,何所取义?道士曰:道者天下之大道,未有天地,而大道自在人间,既有天地,大道赖为人习。
人习乎道,道以明人,人道合一,不昧虚灵。
故称习道者为道中之人。
七窍曰:道有快捷方式乎?道士曰:大道原无快捷方式,始自诚意正心,终则纯任自然,以至于至诚地步,所谓不可知之者在此,所谓大而化之者亦在此,何有快捷方式之说哉!七窍聆言,若有会晤,而究不乐其所道,意将去而之他。
紫霞欲指明之,以还道根,免使虚无子他年阐道为彼所坏,复驱山石化作台阁庭堂,待七窍入而息肩,再为点醒。
七窍因厌道士之说,沉沉闷闷,不乐与言,竟向长途奔走不息。
未几,夕阳西坠,山鸟归树,入耳哗然。
七窍顾谓仆人曰:天已晚矣,途无廛市,何所栖身?仆曰:家庭至乐,子不惯享,而乃于风尘内劳其步履,访什么三年,朝日奔驰,又不知三年居室何所,吾恐年逾四五,亦不得见也。
以仆愚意,可早早归家,庶免主婆倚闾而泣。
七窍曰:吾别亲时,原以一月为限,兹始十日,还余二旬,如至二十日,其人不得,吾必归去。
今也时不待矣,尔前去觅一村庄,亦或古剎,俱所不择,暂宿一夕,明日速行。
仆曰:如是,公子可于路旁少待,吾去遍觅古剎与村庄焉。
七窍曰:尔去速返,毋劳吾望。
仆曰:是地尽属荒凉,欲觅所在以栖身,恐需三四日耳。
七窍曰:诚如尔言,吾不几为莩鬼耶?仆忿然曰:公子在家日享安乐,偏思远游受苦,是谁使之?七窍曰:为求良友,安辞远游?仆曰:友胡称为良哉?七窍曰:良者好也。
仆闻好字,大笑不止。
七窍詈曰:尔癫耶,何痴笑如是?仆曰:吾笑尔不识时务也。
古来好友载诸书籍者,曾见几人?七窍曰:管、鲍、羊、左,非良友而何?仆曰:此数人外,谁为良友?七窍曰:古来良友有传,有不传,其中幸不幸之所分也。
仆曰:以今时而论,又孰为良友?七窍曰:吾年甚少,尚未遇之。
仆曰:子何迂也,今世岂尚有良友乎?七窍曰:尔何知?仆曰:今世以财为命,谓其交称莫逆,如兄如弟者,或两皆贫而两皆富,抑或两皆贵而两皆贱耳。
假令一富而一贫,则富者目中无贫;一贵而一贱,则贵者目中无贱。
即有好名之人,假称能寄子托妻,可之楚游者;比其反,则不可问矣。
况乎两皆富贵贫贱,且有我富而嫉彼富,思欲败彼之富;我贵而妒彼贵,思欲丧彼之贵。
富贵如是,贫贱亦如是。
面假亲热,中抱阴谋,今之所谓良朋,大抵若此。
与其远游求友,何若归去,亲尔族之昆仲为愈乎?七窍怒曰:仆敢多口!仆笑曰:尔休远游。
七窍曰:不游已游矣,尔速觅地以为安宿计焉。
仆不敢傲,忿恨而去。
行约里余,遥见万绿丛中红垣现出,仆喜曰:得毋古剎乎?即便转身呼公子同往。
刚至林外,钟声一杵,铿然落韵,主仆既得其所,缓缓而行。
行将近剎,则晚也而不见其晚,反觉午烟起于村郭。
仆讶曰:此地之天不晚乎?七窍亦惊曰:晚变为午,其不夜之仙庄耶?仆曰:既其未晚,且向前征,奚必栖此剎中,与老秃为侣。
七窍曰:可。
复寻旧路,转出丛林。
举目望之,依然四野烟迷,星光隐约。
七窍曰:此地或早或晚,真无异人心之或善或恶,可仍从古剎而奔焉。
仆曰:其见古剎而晚欲奔之,继见未晚而急欲去之,又无殊人之爱人加诸膝,恶人坠诸渊也。
言已,忙忙促促,奔至剎前。
但见仙鹤双双飞鸣天半,蛱蝶闪闪咀嚼花间,郁李碧桃,红白相映。
七窍观望良久,谓其仆曰:时已冬矣,而胡有此春景哉?仆曰:不但此也,身未近剎,其冷如水,近之则暖若围炉,剎中必非凡侣。
公子访友而得此仙真,胜过三年远矣。
七窍曰:尔误矣,吾所访者名曰三缄,非三年也。
仆曰:三缄二字,义何所取?七窍曰:戒其多言也。
仆曰:多言何害?七窍曰:大则兴戎,小则启羞,三缄其口,斯戎羞不至矣。
仆曰:世有多言善恶果报者,未必亦兴戎取辱乎?七窍曰:言之善也,不厌其多;言之为诋毁,为颠倒是非也,则厌其多耳。
仆曰:是人名唤三缄,其初殆亦多言而受辱者欤?七窍曰:以此取名,非无其因。
不必深究,可急入剎以解饥渴。
仆诺,逞步前进。
不时已到剎门,睨视其中,道装者流往来不绝。
七窍偕仆向道者而揖之。
道士曰:子何来欤?七窍曰:为访友而至,特来仙观祈借一宿,兼乞一餐。
道士曰:一餐之食,为费几许,但恐红尘客不惯淡泊耳。
七窍尚未回言,仆曰:饥则甘食,即属粗粝,亦无不可。
道士曰:既甘粗粝,暂住殿内,待吾为黍与子食焉。
七窍主仆果于殿左静坐以待。
道士转入后殿,耳闻喃喃细语,不辨所说何词。
顷一道童手携竹篮向剎外而去,去不片刻,盛石卵数十枚倾于地,碎锤如黍。
仆见其异,近而询曰:尔碎石何为?道童曰:黍耳。
仆曰:以石为黍,安能裹腹?道童曰:吾剎内朝日作食者,即此石也。
仆异之,而暗窥其若何烹之。
未几道童将石锤尽,携入厨下,燃薪于灶,捧石于鼎,与煮黍无殊。
煮约一时,薪已尽矣,呼彼师弟出剎持薪。
师弟曰:持薪烹石,往反殊难,以吾代之,可乎不可?道童点首,即持小斧断其四肢,入灶纷纷,烈如煤火。
片刻黍熟,呼主仆而食之。
仆心怀疑,弗忍举箸,而七窍已食数盏矣。
仆私谓之曰:味美乎?七窍曰:美。
仆始食,味果胜于常黍。
食已,暗询道童曰:尔剎以人为薪,恐黍食一生,人丧千万矣。
道童曰:尔何所见而谓曰丧人哉?仆曰:吾见尔斧劈尔弟,燃于灶内,故云。
道童曰:尔细看看,彼坐灶前者非吾师弟乎?仆视果然,惊疑不定。
阴语七窍,七窍亦来深信,仆常以自防,恐将已早餐而误作炊黍之用。
鼍更再报,道童扫除净室,主仆安宿。
昧爽,七窍起,拜见老道。
老道曰:尔言访友,其访道友乎,儒友乎?七窍曰:吾生平爱儒不爱道耳。
老道曰:儒道一体,子何区分?七窍曰:习乎儒,可以取科名,享万钟。
道乌能及?老道曰:道成则瀛洲是赴,为仙天上,何让科名?况科名之荣,不及仙真之久。
子如循循道内,吾愿为子师焉。
七窍曰:吾心极恨者此道,他年若专政治,必将胥是道而灭之,何反强吾习之乎?老道怒,袍袖一展,群道伏地,化为猛虎,舞爪张牙,向主仆直追。
二人呼救声声,惜无有救之者。
追之已久,主仆分散。
七窍被一虎爪抠衣,不能脱身,坐待其毙。
久之未见动静,举目细视,乃荆棘勾衣耳。
忙呼仆曰:此地多妖,可速行之。
奔至坦途,回望古剎,一无所有,主仆不胜惊异。
急行数十里,逢人便问三缄之名。
偶遇一叟,将七窍谛视良久,曰:尔客岁借宿寒家之常公子耶!欲见三缄何为?七窍曰:欲同学耳。
叟曰:如是,三缄非他,即吾儿也。
七窍闻之,喜曰:果尔,不难晤矣。
李老曰:吾儿前月得道长指示,须访七窍其人而友之。
彼云明日出访公子,尔颇有缘,今必得晤。
七窍甚喜,随归李老府宅。
李老呼仆煮酒作食,款待殷懃。
七窍欲急晤三缄,询诸李老。
李老曰:吾儿原语明日方出访尔,适馆师音来,云彼今晨已自馆起程,不知去向矣。
七窍闻言,愀然不乐。
次日拜辞李老,追访三缄。
连访数朝,形影未见,且于一月之期将满,又恐萱庭望眼几穿,爰命仆人播转回车,向里门而行。
行且止,归见老母,团聚欣然。
而三缄此时已至山阳矣。
山阳之地水秀沙明,翠柏青松,极目皆是。
三缄贪玩山水,不问前程远近,信步而行。
行至中途,天阴欲雨,三缄着急,策马前征。
无何,墨拥云头,雨点如弹,风声大作,山色溟檬。
三缄欲进不能,欲退不得。
青衣小童禀曰:行李颇重,步骤难胜,可急觅村庄以避风雨。
三缄曰:途无征夫,郭没老农,虽欲访之,又将谁访?小童曰:如是,觅一大树暂避,待雨止而后行。
三缄曰:大树亦无,几穷人望。
小童曰:前面林木森森,谅堪避之。
言已趋入。
果一梓树大约数围,叶密枝繁,雨不能透。
三缄下得坐骑,小童系定,主仆二人对坐石台,其雨已倾盆矣。
顷之,泉声四起,交应山谷,而雨声愈大,逞彼风势之雄,雷电齐来,骇破征人之胆。
看看天色已晚,主仆心虽慌乱,而莫可如何。
正踌躇间,忽听山谷内哑然一声,一人冒雨而来,袍服俱湿。
奔至树底,将衣卸下,振之不已,曰:今夕银河倾倒耶,不然雨何如是之大也?三缄暗窥其人风流儒雅,知非庸俗,遂进前而揖之,曰:先生中湿矣。
其人见三缄面貌不凡,接之以礼,亦揖而询曰:先生族姓何氏,住居何地,征车何之,访问何之,敢祈明以告我?三缄曰:敝族李氏,贱号三缄,本省住居,因访友不遇而来兹耳。
其人曰:先生求友可谓切矣。
三缄曰:先生住居何所?其人曰:历此不远。
族姓何氏?曰:苏姓。
儒号何名?曰:五常。
三缄曰:佳名五常,知其为君子儒也。
五常曰:愿学之耳。
三缄曰:吾来贵境,人地两殊,不识前途有市镇否?五常曰:市虽有而路遥,弗能蹴及。
三缄曰:若然,今夜无所归矣,可奈何!五常曰:不嫌茅屋,愿为君子作一东道,可乎?三缄曰:苏兄厚情如此,何日能酬?五常曰:止宿一夕,何堪言酬耶?雨已疏而不密矣,吾急归家,命仆持灯迎君玉趾。
言罢,匆匆告别。
去逾一刻,灯光遥射林表,片时已至树下,呼曰:李先生安在?三缄应之曰:在此。
其人曰:吾奉主命,特迎先生,可将行李付吾,代贵价一胜其任。
三缄诺,遂命小童付之,自乘骊驹,随灯而去。
甫至门外,五常嬉笑出迎。
三缄登堂欲行拜见礼,五常谦逊曰:不必,不必。
今日遇雨,恐受风寒,吾命拙荆已设酒左厢矣。
即携手同行,至于厢内,宾主对坐,畅饮壶觞,言语相投,称为莫逆。
饮罢,五常曰:吾遇友人多矣,未有如吾兄之谈心相得若是者。
今夜良宵,且作一抵足之谈。
遂命家人高点灯檠,导入书斋,同榻而卧。
三缄终日劳顿,顷入梦中。
五常见三缄卧熟,无与交谈,一时思富想贵,并及美人金帛,连绵弗断,久不成眠。
三缄一梦初醒,瞥见一人头戴相冠,衣着龙袍,盘旋榻外,惊曰:室中有此贵者,苏兄何轻视若斯?转眼间贵者渺矣。
又一人手捧金帛,往来灯下。
三缄异,偷觇其变,倏忽富者不见,而美人已立案侧:云桥高结,貌美如仙,莲步轻移,声传响屑。
三缄暗思:贵者、富者以及美女,何由来耶?思犹未终,耳听五常喉鸣三匝,美人已设筵待坐矣。
俄而门响帘开,一高大恶鬼恭身直入,目光四射,似欲攫食榻上之人。
左旁突出清气一缕,化为道童,以麈挥去,而美人恶鬼,已不知所之,惟此道童绕榻而没。
村鸡报晓,天色已明。
三缄起,五常亦起。
早餐后,三缄辞行,五常苦苦扳留,遂止征车。
闲谈之下,五常谓三缄曰:吾宅左一山,山有小穴,俯而入内,其阔如堂,石几石牀,排列停妥,不知何人所设,访诸村老,亦无知者。
前日来一道长,居住其中。
昨吾入洞消闲,试与交谈,所言皆老子之道。
今日天色尚早,吾且与兄同往视之,兄其愿否?
三缄曰:愿。
于是穿林度径,附葛牵萝,辗转纡徐,顷至洞下。
仰望洞口,约有百级之高。
二人接踵而登,直入洞所。
其时老道正倚石酣眠,倏见二人,起立拱手曰:嘉客至斯,有失远迎,望其恕罪。
二人逊谢数语,列坐其次。
三缄见老道红光满面,精神爽利,知其不凡,因询之曰:道长道貌仙颜,定可前知矣。
老道曰:前知非易,惟至诚始克当此。
贫道不过闲游访友,偶居是洞,不久将归敝观焉。
三缄曰:道长之明,谅无不知,其不自居至诚者,皆自道之意也。
老道曰:君其过誉,贫道实不敢当。
三缄曰:吾有一瞻目之奇,道长如不吝指明,愿铸金以事。
老道曰:君见何为?三缄曰:昨夜与苏兄同榻,梦醒后灯光灿然,室内富贵美人,恶鬼酒筵,变幻不一。
敢问道长是何故欤?
老道闻说,微顾五常而笑曰:此即苏君之心魔耳。
三缄曰:何为心魔?老道曰:心有所思故耳。
三缄曰:心有所思,何即现此魔乎?老道曰:思现乎魔,正以教未思者也。
三缄曰:胡恶鬼牵帘而入,又有道童挥以麈耶?老道曰:道童者,心清之气所触而现也。
三缄曰:心清之气出自谁人?老道曰:苏君思贵时则贵魔现,思富时则富魔现,思酒思色思气时则酒魔色魔气魔现。
惟君无思虑,因之清气发而道童现焉。
三缄曰:群魔皆畏道童乎?老道曰:邪气不敌正气,魔鬼安抗正人,此天地之正理,亦天下之正道。
奈何正道久湮,人皆入魔,即稍知习道者,亦为邪气所染,久而清气全失。
故长生之术不能得,概夭其寿而入于鬼域之中,非邪气为之,实自造之也。
吾观君身颇有清气,但恨此际时非传道,即言之津津,尔亦听之藐藐焉。
言此化为清气,直冲天外。
二人惊讶良久,仍复下洞而归。
三缄自聆老道言,常存一学道之心于念内,归来笑谓五常曰:苏君昨夜究何思乎?五常曰:因身未贵,思及状头、宰相;因身未富,思及邓通、石崇;因妻貌不扬,思及杨妃、西子;因腹稍馁,思及美酒佳肴;因与人仇,思及虎视鲸吞。
此亦人情之常耳,孰意丑态竟现于榻外乎?君勿鄙吾,吾将清其心,以为入道计。
三缄不复深究,相谈竟夕。
次日,辞五常而他逝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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