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云阁第十四回:谪辽阳情伤毒役 过秦岭念切慈亲,可恨上衣于遣发时,私语二役张顺、吴辑曰:“尔解李某,若近辽阳地面,暗将性命结果,讨一病故文书回复,吾自重重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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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阁第十四回:谪辽阳情伤毒役 过秦岭念切慈亲
《绣云阁》是清代魏文中创作的白话长篇神魔小说。
一名《绣云仙阁》。
八卷一百四十三回,成书于清同治八年(1869)。
小说叙紫霞真人弟子虚无子受命下凡,投生尘世为李三缄,云游天下,除恶布善,教导世人,以复大道本体;紫霞另一门人虚心子因妒忌虚无子,亦投生尘世,是为常七窍;情节沿着两条线索发展,至结尾时,李三缄与其六十九位弟子均因道心坚定,飞升仙界,入居紫霞真人所造之绣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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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缄自辞双亲,身系刑具,在兵部堂上,俟其发落起程。
可恨上衣于遣发时,私语二役张顺、吴辑曰:尔解李某,若近辽阳地面,暗将性命结果,讨一病故文书回复,吾自重重赏之。
二役领命,押上附关大道。
在本都所辖之地,尚以老爷称呼。
行至月余,地异人殊,二役做样装模,已不似都内情景。
三缄暗想:孤身只影,难与为敌,只得时沽酒脯,以贾其心。
路途中或疾或徐,犹不受其呵斥。
又行数月,银已无几,酒脯渐希。
二役常在路途吼詈之曰:尔非天上孛宿魔星,同什么谋,造什么乱?触了上怒,充配辽阳,万里迢遥,风霜受尽,在尔自作自受,份所当然。
吾二人代尔奔劳,随侍长途,同受驰驱之苦,虽得尔点酒食,未尝一餐醉饱。
尔宜自便,休在道上缓步轻移,而为今不比官时喝六呼么,有人奉承也。
从此言后,如若一日不行二百里途程,张老爷、吴老爷实不爱的。
三缄曰:张头、吴头,耐烦些须,念我无辜受累,冤遭不白,自幼攻书学馆,难于奔驰,缓缓待吾,自有到辽阳之日。
言殊可悯。
张顺勃然大怒,以手指三缄之额而言曰:你这王八弹子,真是不懂人情。
辽阳历都里约万余,兵部所发银两原有定数,如任尔迟迟步履,倘多延一月,他日老子归去,岂不是要乞丐一月乎?吴魁曰:如行再缓,蛮法治之。
张顺曰:若动蛮法,尔命休矣。
吴魁曰:前后话且休提及,可将尔那犬足发快当些。
三缄被张、吴二役语二言三,气得双泪交流,不敢稍酬一句。
自是为役所逼,奋力前行。
复行十数日,已近秦岭。
三缄举首望之,岭若长虹,横隔天外;云霞星斗,出没皆在半山。
暗自思曰:辽阳隔岭不知几许,如在岭外,不想再回乡井矣。
思念及此,咽呜不止。
耳闻二役相与言曰:是地人稀,旅舍寥寥,此去南关不识还须几日,可至前面逢人问之。
行约里余,见一小溪,溪上芦花皎洁,如雪花之深处,隐有茅舍在焉。
二役与三缄绕溪而行,行至茅舍,日已西坠。
三人同入,店主询曰:客来何地?二役曰:吾在都内押一皇犯,充配辽阳,前当解役时,曾至秦岭下,但暂来暂去,路已生疏。
动问主人,前面尚有旅舍否?店主曰:荒凉之区,旅舍稀少,后因充配军犯连年甚众,故旅舍亦伙。
近来充配渐寡,旅舍拆去者累累矣。
而今前面业已拆尽,必到南关方能容人,外此则无有也。
二役曰:此隔南关,路程有几?店主曰:两日可到。
二役曰:两日方到,饮食何由得乎?店主曰:必办干粮,以充二日之饥焉。
二役曰:宿居何所?店主曰:此地芦茅茂密,结芦而卧,亦可栖身。
二役曰:如是,今宵下榻于斯,明日再作理会。
三人餐罢饭食,归室安寝。
刚欲入榻,张顺曰:吴伙计,可告便否?吴魁曰:欲去。
二人于是执灯同往,转转折折,已入厕中。
三缄近日常防二役暗害,尾后窃听。
果闻张顺谓吴魁曰:历来解押皇犯充配辽阳,能有几人竟入辽阳地界?每到是处结果性命,归以病故禀之。
我戴月披星,来兹僻壤,乃已心尽。
明日押到前面,将犯刺杀,抛入芦花,仍返此间止宿一夕;然后急急归从原路,岂不稍省辛苦乎?吴魁曰:弟心亦欲如是,且起解时云大人已有刺杀之命,事不宜缓,明日下手可也。
三缄窃听至此,心胆俱碎,退归寝所,暗思脱逃良策。
移时,二役入室,同卧彼榻,未逾一刻,鼻息如雷。
三缄夜不成眠,右想左思,未得其计。
忽闻旅主与老妻言曰:今日二解役所押之人,可惜骨嫩年轻,死在旦夕矣。
妻曰:彼无重病,乌得速死?旅主曰:凡解皇犯至此,多遭刺杀,能到辽阳者十中不过二三。
妻曰:何不救之?旅主曰:皇家要犯,如何敢救?妻曰:彼胡不自逃耶?旅主曰:彼如肯逃,出户右行,芦花愈密,由溪转左,尚有黄姓旅舍。
特恐彼不知,明日定遭毒手矣。
三缄幸闻是语,遂将缧绁与银两卷入怀内,轻轻走出。
喜此旅舍以芦干约束为门,易于启之。
三缄出得舍外,但见星光隐约,月影依稀,即如店主言,向溪右而去。
时至秋季,虫声唧唧,玉露盈盈,三缄绕溪徐行,步履衣衫概已湿透。
俟至天晓,隐于芦花密处,虽觉寒冷,不敢声张。
二役苏,张顺曰:后日可抵南关,入关交卸,急回都下,此时父母以及妻儿,谅必望眼将穿,谓李家老爷可曾发赏否也。
吴魁曰:有赏,赏尔一人头足矣。
张顺曰:好好打点,不然尸无厝所。
吴魁曰:厝于蛇虎腹中,方能快发。
张顺曰:厝蛇腹焉,子孙手耍双龙;厝虎腹焉,子孙行横一世。
吴魁曰:如若厝于獐鹿腹焉,子孙必为狐群狗党矣。
二役言来语去,未闻应答一词。
张顺曰:死囚尚在梦里耶?吴魁曰:彼又思受皮鞭乎?张顺曰:尔试呼之。
呼及再三,亦无应答。
张顺曰:呼之不醒,何弗击以刀背?吴魁起,持刀近榻,以手抚之而惊曰:皇犯逃矣。
忙呼主人,燃点灯檠,遍室寻之不得。
旅主曰:彼如逃出舍外,尔休望再见也。
二役不服,出舍望之,遍地皆芦花白如雪。
因而商曰:吾等暂驻于斯,谅彼无所依归,不久必转。
殊驻一二日,毫无影响,二役知不能得,将饭银赏楚,向都而回。
三缄身隐芦中,窃听无人行动,始出溪岸,绕芦前征。
行至日影西斜,尚见簇簇芦花,若无涯涣。
是时腹中甚馁,步履维艰,又恐二役寻来,忙忙掬饮溪泉,以疗饥玻饮已,足力稍健,逢有路径,即由之去,不暇问及狼窝虎窟。
行复数里,芦花已过,一带茂林,周围荆棘纵横,似无行客之路。
立望良久,瞥见林左有小小路径。
三缄出得荆棘,转至其间,正待前趋,林内腥风忽起,驻足凝睇,见一黑蟒大约数围,蜿蜒而来,其行甚疾。
三缄恐避不及,斜向西行。
孰知蟒亦西奔,相隔不过数武。
三缄奔力已憋,当头一蟒,巨更胜前。
骇极,狂奔北面,缘木而上,幸得此树叶茂枝繁,中有雀巢如人居室。
三缄隐入,偷窥二蟒,始而以首相触,继而以舌相舐,终而将身挣立,约有二丈余高,各吐一珠,其大如碗,抛而复坠,坠而复抛者累累。
久之,二蟒欲别,以首触地如相揖状。
触罢,口喷黑烟,顷刻四野迷漫,大雨如注。
三缄身在巢内,雨不能泄,体尚安然,然终日未得一餐,腹馁实甚,于无可如何之际以手拭之,若有果焉,自树枝而坠于巢外,试立身细视,其果最伙。
三缄饥极,遂摘一二枚去壳而吞,味甜如蜜,连食数十,觉腹已饱。
犬卧巢中,将近二更,闻得林内猿啼虎啸,不禁毛发竦然。
三缄至斯,利薮名场淡如白水矣。
因自叹曰:吾父吾母生予一人,所望扬名显亲,光大门第。
幸而得领乡荐,奉王爵秩,出仕昆明,只忆位至公卿,以遂父母心念。
岂知累被上衣劾奏,受罪天牢,又沾皇上仁慈,不忍断吾首领,恩施格外,充配辽阳。
而二役心抱不良,暗欲诛吾于异域。
倘非旅主谈及所逃之处,安能脱兹虎口。
今以堂堂举子,犬卧雀巢,不知何时得归与父母相会!所言至此,复继以泣曰:吾今而知名利如花,转眼即谢,不若炼成大道,受享仙福,为不朽焉。
辗转思维,神倦入梦。
卧至天晓,忽闻空际声传瑟瑟,翘首视去,见二巨鸟展翅如屏,一往一来,翱翔霄汉。
无何下驻树枝,彼鸟昂首一鸣,响若铜钟;此鸟亦鸣数声,震如皮鼓。
二鸟鸣后,相继近巢,视内有人,以嘴喙衣,似欲呼之使行者。
三缄告曰:吾受冤狱充配辽阳,二役不仁,欲诛吾命。
吾暗逃此,又遇蟒行,不得已而借巢避之,望祈灵鸟指吾去路。
如得生还故里,肺腑铭恩。
二鸟闻言,若已知之,彼鸟首向树西,点额者再。
三缄曰:灵鸟嘱吾西行乎?鸟鸣一声,若应答:然。
三缄又告曰:吾腹馁甚,如何能到旅舍?此鸟出巢,衔果数十枚,置于怀内,三缄曰:是果可食乎?此鸟点额者又三焉。
三缄食毕,叩谢下树,直向西去。
茂林刚尽,复入芦花,转转旋旋,觉得路途似来时所经过者。
正奔走间,遥闻人语声急,由人声处而来,则前之旅舍也。
三缄欲入,恐二役尚在此间,乃舍后盘桓。
经半日,日将西坠,始入其门。
旅主惊曰:尔前之逃犯乎?三缄闻得逃犯二字,战栗不已。
旅主曰:毋惧,毋惧,解役已回都矣。
皆尔祖宗有灵,能知逃避,不然焉存性命以至于今。
三缄拜谢曰:吾知逃避,皆翁所教也。
旅主曰:吾乌教尔?三缄曰:初至之夕,二役入厕,商诛吾命,吾窃听甚悉,苦难脱身。
突闻翁妪闲谈,言及逃路,遂乘二役卧熟,向舍右逃之。
然所行地面,概属芦干,尽一日之力,旅舍全无。
傍晚时遇二黑蟒,一逼于后,一截于前,骇甚,向北狂奔。
奔约里余,巨树当道,吾梯而上,有巢如室,犬卧其中。
次日,二鸟飞鸣来巢,吾跪祝之,鸟指去路,下树西走,不意又与旅主相见焉。
旅主讶然曰:先人传说,花仙洞中有巨蟒,古杨枝上有灵鸢,二物善能伤人。
尔遇之而不为害,尔宗尔祖积德必厚,否则不死于役,断死于二蟒、双鸢矣。
而今解役已去,尔何归乎?三缄曰:愚意依翁驻此,俟罪满后乃回都中。
旅主摇首曰:此系朝廷解犯要路,倘被他役查得,如之奈何?三缄曰:是地既不可居,吾又焉往?旅主曰:不如竟入南关,关内罪犯甚众,尔无解役,自少盘查。
如或关吏问时,只言奉父母命来视兄弟。
将关混过,秦岭以外皆属异域,谅无拘束也。
三缄得旅主计,暂驻一夕。
晨起早餐后,旅主为之裹糇粮焉。
三缄跪地辞行,惨切之情,见者堕泪。
旅主曰:吾与子备有糇粮,可敷两日用度。
过此两日,已到南关,虽无中华米谷之食,而荞颇丰熟,不至啼饥。
三缄接过糇粮,以银予之。
旅主曰:吾见子情甚惨切,暗为悲伤,此粮特以送君,一丝一毫吾不索也。
三缄再三告谢,竟向南面而去。
孤身独自,苦不可言,兼之秋去冬来,冷气凝冰,朔风刺面,足僵手拎,更见情伤。
三缄抱着哭面愁肠,徐徐进发。
行至午后,腹已馁矣,解开糇粮布袋,取而吃罢,掬水饮之。
忽遇二人形貌不善,见三缄而问曰:尔属何地人氏,在此胡为?三缄曰:因兄得罪,充配辽阳,双亲命吾前来一省耳。
二人曰:且诉尔兄名姓,实系何年得罪,由何省何府何州何县发配,吾必知之。
三缄诳之曰:兄弟郝有思,由都起解,已四载矣。
二人曰:本关中罪犯极多,一时不能尽悉,吾等亦解犯来此,兹已交过,要回都下,奈银钱甚少,路费不敷。
仁兄万里省亲,随身白镪必重,祈借一二,他日回都相付,决不食言。
三缄曰:行路之人,能带几许。
二人曰:休得推辞,好好借贷则罢,否则吾必搜汝。
三缄闻言不合,抽身欲行,二人各执佩刀,扭住三缄,绳勒其喉。
三缄气无所伸,已梦入黄泉矣。
二人搜得银两并及糇粮,直向前途欣喜而去。
三缄魂魄无依,遍处荒窜,窜至阴阳界,为界官所见而止之曰:尔首祥光发现,必非凡品,可立于兹,待吾交递森罗,以候定夺。
言已,行文五殿;五殿即饬界官导至,一一详询,知为紫霞门徒虚无于所化之三缄,遂遣驻节厅仙童飞禀紫霞。
紫霞至,森罗出迎入座,当拟三续之魂交之。
紫霞来到三缄死所,解去喉绳,以灵丹纳入口中,仍使魂还躯壳。
归至天半,得遇清虚真人。
清虚曰:三缄既入迷阵,受兹磨折,谅已知悔,何弗提至清闲之地,以便传道,而为阐道用乎?紫霞曰:尚有待焉。
清虚曰:如何?紫霞曰:不使之磨到极处,其心易为名利诱也。
清虚点首曰:世多磨人术,其心要坚固;迷阵越加深,终无归真路。
愈磨性乃坚,不磨炼未熟;紫霞待弟子,恰似培花树;他年道阐明,长受仙家福。
偈已别去。
三缄自得紫霞解救苏来,知银粮两失,大哭弗已。
哭已而思,其身空乏,欲进不可,欲退不能,想思逾时,计无所施,只得惨惨凄凄,又望南关而走。
未几,夕阳在山,烟迷四野,三缄无所归宿,坐于大樟树下,甚恐虎狼来往,为彼吞噬。
于是梯樟而上,冀如雀巢之居。
刚上半矣,忽见前面隐有人行。
三缄速下,伫立以待。
及其人近,乃一老叟。
三缄询曰:翁何往?老叟曰:锄云而归耳。
三缄曰:吾欲借宿翁家,不识翁肯容否?老叟曰:失路谁无之悲,借宿亦常有之事,特恐蓬庐湫隘,不肯驾止高人。
三缄曰:翁太谦矣。
小子恩沾止宿,他年如脱苦难,稍获寸进,必有报焉。
老叟曰:止宿一宵,何堪言报。
遂导入第,款以酒食,然执盘箸酒器者,惟少女一,以外无人。
此女貌美如仙,常常目睇三缄。
三缄俯首,不敢仰视。
饮毕,老叟曰:夜深矣,君可就寝。
但寒家人数无几,室仅两榻,吾与相公同卧,老妻与吾女共卧。
相公远来,休得见笑。
三缄连称不敢,随叟入室。
老母笑曰:相公青年,吾女亦少,不若配为夫妇,长住于此,免使朝日奔驰。
是时,三缄穷无所归,又见此女不逊杏娇、桃婢,慨然诺之。
老叟喜,整顿衣冠,焚香秉烛,二人成礼后,携手入榻,相抱而眠。
次早视之,仍在大樟树下,所抱者一枯朽树头也。
三缄知为鬼弄,面带羞容,俯首前趋。
俄而南关在望。
三缄到此,无银换食,将衣易之。
暂住二日,熟视关中风景,难以栖身,整整精神,竟投秦岭。
是岭地势奇险可畏,三缄谅难久住,不觉思亲急急,伤及肺腑。
负疾难行,遂于路旁卧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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