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云阁第十一回:盗电光三缄负疾 游白马万里思亲,谓其仆曰:“一地有一地之境界,真所谓地阔天宽,风俗各殊,令人玩赏不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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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阁第十一回:盗电光三缄负疾 游白马万里思亲
《绣云阁》是清代魏文中创作的白话长篇神魔小说。
一名《绣云仙阁》。
八卷一百四十三回,成书于清同治八年(1869)。
小说叙紫霞真人弟子虚无子受命下凡,投生尘世为李三缄,云游天下,除恶布善,教导世人,以复大道本体;紫霞另一门人虚心子因妒忌虚无子,亦投生尘世,是为常七窍;情节沿着两条线索发展,至结尾时,李三缄与其六十九位弟子均因道心坚定,飞升仙界,入居紫霞真人所造之绣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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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缄征鞭急举,由东而南,极目坦途,往来行人不绝如数。
谓其仆曰:一地有一地之境界,真所谓地阔天宽,风俗各殊,令人玩赏不置也。
仆曰:昨夜道庵变幻奇同,光耀洞中,但不知主人异地而卧,曾有所见否?三缄曰:吾自下榻斗室,尚未入梦,渴极思饮,蒙一老道赐茗数盏,自豪饮后,虽未熟卧,亦无他异焉。
仆曰:吾有瞩目之奇,敢质主人当作何解。
三缄曰:尔试言之。
仆曰:昨夜就寝,梦初醒时,瞥见榻前立一孩子,其龄不过六七,或时身如乞焉,或时身若富翁,形象靡常。
偷觇久之,转瞬不见,吾以为出户矣。
殊刚合眼,被重如山,气几逆而难出,掀之以手,不动,开目睨视,前孩已入吾被,手摸吾乳。
乃戏以哺之,孩子欣然衔诸口内,始而轻吸,恨无乳出,力以齿啮,痛极,掀被而起。
彼将两手紧抱吾胁,口仍盛吾右乳,推之不脱,若生成焉。
吾骇甚,举手乱击,孩子负痛,坠地有声,以足踏之,俄而寂然,知已毙矣。
及俯首细视,非孩子,乃卧枕耳。
吾惊讶良久,自今思及,究不知卧枕若何能化人形。
三缄曰:尔平素身居贫困,凡一坐一卧,思易穷躯为富体,此心有乎,无乎?仆曰:以困穷而思富厚,何时不有是心。
三缄曰:此孩子之来,正尔心有所思也。
殆其孩化为枕,是尔心清后而始知。
其为枕也,如心无清时,睡梦昏昏,无怪不见于幽室。
仆曰:如是,吾主历游数十郡,凡所遇妖魔皆心未清者致之欤?三缄曰:然。
仆曰:吾今而知怪自心生,持其心而不敢乱思矣。
言谈至此,耳闻人声济济,喧闹不休。
仆曰:市廛已近,其前征乎,抑于此地息肩乎?三缄曰:昨夜未克安寝,可就此市早早驻之。
明日遂行,亦未为晚。
仆诺,遂入市中,止于旅舍,三缄身倦,倒榻而卧,仆人无事,在市廛前后游玩一遍,亦归舍而卧于寝所。
是市之西,蛮金洞里有一妖物,系龙精修成。
是日天外闲游,见此市内一光如电,时随清气盘结,或上或下,转折不停。
龙精暗思:小小廛市,岂有真仙异宝在乎其间?当呼当方询之。
当方曰:市有三缄住居旅舍,故清气直透斗牛耳。
龙精曰:是非紫霞门徒虚无子所脱胎乎??当方曰:是矣。
龙精曰:清气盘结,固彼前生根底,而电光闪灼,又自何来?当方曰:非小神所得知也。
言罢而隐。
龙精窃自计曰:此必身有仙宝,吾欲上升,何不盗之以助其力。
转思宝佩彼体,自然检点周密,盗又何能。
正设策间,前面黑云闪闪,突如其来。
中一大肚巨人,手执两钳,威然独立。
龙精吼曰:何方妖属,敢与吾对立耶?巨人曰:吾系蟹妖,名虎,其去游者,为访龙精耳。
龙精曰:访彼何事?蟹虎曰:紫霞真人命虚无子临凡阐道,脱化三缄,诛及妖部万千。
吾心不服,曾搬大王赤鲤往吾噬之,奈被紫霞得知,暗以如意金钩将赤鲤收伏。
幸清虚讲情释放,常怀不忿,嘱吾告之龙精,以复前仇。
吾不知龙精所居何地,每日乘风四顾,难觅踪迹,心殊歉然。
龙精曰:如是,尔颇有缘,吾即尔所访者也。
蟹虎喜曰:果尔,则不负赤鲤命矣。
遂出云内,向龙精拜舞不已。
龙精曰:尔欲得三缄而吞之乎?蟹虎曰:然。
龙精曰:三缄乳子在此市廛,但不知身旁有何宝器。
蟹虎曰:尔乌知有宝器耶?龙精曰:精光相随于清气中,非宝器而何?吾见宝器之光,正思盗此,尚无其策,不意得遇蟹兄。
兄如欲复前仇,可为吾盗之,方许后助。
蟹虎曰:若得龙精助吾,吞噬三缄,拾芥不啻。
盗宝之命,吾何敢辞。
龙精曰:吾妖目遥观,彼正卧榻。
欲盗此宝,是其时也。
蟹虎即坠云头,化作常人,竞入三缄寝所。
三缄梦里恍闻有人呼曰:速醒,速醒,妖物临矣!
三缄惊寤,急将电光珠持定,假卧如常。
蟹虎入,被光照耀,心胆俱怯,辗转化为原形,不能脱身。
仆人适觉,突见大蟹,骇极而呼曰:怪入室矣,可持械器击之。
店主闻呼,约集市人入室,果见一蟹身大如筐,共相惊骇曰:此蟹何来?三缄曰:不知。
右邻旅主曰:吾知之矣。
市人曰:尔何知乎?右邻曰:吾家祖父常言:此地先年有一雪姓,横不知理,乡邻族党遭彼横逆,敢怒而弗敢言。
中有受害者,暗暗对天焚疏,竟遭雷劈,尸骸朽腐,化为小蟹,肖彼横行之态。
后被洪水淹及此市,蟹尽随浪入江,恐此蟹儿深藏穴中数十年来,所以躯大如是。
市人曰:想彼横行害世,胡弗诛之?右邻曰:吾欲尝兹鲜味,以作醉蟹,何如?市人曰:如作醉蟹,非酒数瓮,弗能淹此躯壳,不如将绳系定,言及前情,遍示通衙,以为世之横行者戒。
邻左一人曰:尔之所言,与吾闻异。
吾祖传说,此市自古有之,当日市中常出佳酿。
凡入市者,无不昏昏大醉,横行如蟹。
是蟹也,其殆醉汉所化?言及前事,亦可以戒好酒之人。
中一少年笑曰:左右邻翁所传,亦似不若吾所闻者为更确焉。
左右邻舍曰:尔之所闻若何?少年曰:吾闻诸乃祖,是地当年乃一村庄,庄内牛翁好淫子媳,子媳每日炊黍,必执铁钳为之燃薪。
忽被墙倾殒命,钳尚执手,故化为蟹,令彼常常持之。
内有老叟曰:薪台老人当执一钳,而蟹则左右俱执,牛翁之化此者,其所淫子媳殆有两乎?又一少年曰:吾闻咏《薪台》者不惟化蟹,而且化虾。
左右邻曰:如何?少年曰:吾父曾言,离火村中有淫子媳数至三者,没后化之。
左右邻曰:淫及三媳,胡化为虾?少年曰:虾形两手举钳,头顶一刀,淫三媳而化此,大约取其在世既与一媳碎菜,复为两媳燃薪耳。
言及前事,岂不可为薪台老人并戒乎?后一老翁曰:尔等皆属传闻,比例亦似。
以吾愚见,此蟹前世必遍行市镇,假充医生而售药者,不然,躯壳何似药箱而紧负于背耶?系之街旁,未始不可为医戒也。
三缄曰:众兄留言,此怪来兹,甚属不详,诛之以绝怪迹也可。
市人诺,将蟹扛至市外,甫以械器击之,倏化为莺,冲霄竟去。
观者如堵,无不吐舌称奇。
三缄归舍,恐怪复返,辞主而行。
行至五曲山间,龙精化为老翁,设一酒肆以待。
三缄到此,见酒肆华好,止宿其中。
是夜老翁设馔,款待殷懃。
主仆甫饮数巡,昏倒不知人事,龙精乘机窃取电光宝珠归于洞内。
主仆此际毒已深入,如死者然。
碧虚真人云游至此,慧目遥视,知三缄宝器已为龙精所盗,兼毒以酒,忙将云头下坠,取出灵丹,纳入主仆口中。
转瞬苏来,左右详觇,绝无酒肆,老翁亦不知所往。
三缄骇然,急摸宝珠,珠已失去,知为老翁所盗。
胸怀气逆,负疾难行。
仆人扶持主躯,强行十数程,而疾愈深重矣。
紫霞默会得知,又遣复礼子于前途道左化庵一座。
三缄入庵后,紫霞化为老道,以药饵之。
三缄疾可,言及失珠一事。
紫霞曰:仙家宝器,非有仙道不能任受。
譬之世上穷汉,予以富翁之福,乌能享哉?言已,复慰之曰:公子保重贵体,俟诸他日,自尔合浦珠还。
无何疾愈,其仆促曰:夏日已去,又至秋深矣。
公子椿萱俱老,胡不退归桑梓,而徒以访友为事乎?三缄曰:不知不觉,菊放东篱,唯尔所言,时序几忘,可转征车以归故里。
仆闻喜甚,向北而归。
紫霞真人自三缄疾愈,祥光驾动,竟投云衣洞府。
云衣闻报,恭迓入内,黍蒸白石,酒煮黄粱,陪饮洞中。
筵将撤时,云衣曰:真人领混元皇帝命阐道人间,徒弟虚无投生尘世,累为山精水怪、野鬼邪魔扰其身躯,死里逢生者再再,真人何不赐一二法宝,以敌妖属乎?紫霞曰:吾非不欲赐之,奈功行尚浅,不能守耳。
云衣曰:吾曾于绿林庄前化为泥丸大国,将三缄引入,拜舞白凤,赐一电光宝珠,以助功成,吾兄知否?紫霞曰:多承盛意,但赐之太早,三缄不能守,被龙精盗去,且将毒酒毒毙主仆,碧虚活之。
后因失宝得疾,几乎命丧,吾又活之,兹已北归故里矣。
云衣子闻言而怒曰:小小龙精,敢盗吾宝,吾誓不诛之而不休也。
紫霞曰:失此一珠固不足惜,特恐借以助道,他日收伏愈难。
云衣曰:真人请归仙府,吾去追讨,谅不费力耳。
紫霞曰:愿尔举手珠还,吾明日仍来贺之。
言罢,乘云而去。
龙精盗宝归洞,群妖庆贺,拜舞欢呼。
云衣化一野妖撞入,正值龙精手捧宝珠,摩挲玩赏。
云衣暗近身侧,出其不意,夺入手中,口念真言,宝珠一举,雷声震动,恍如山岳崩颓,洞内妖群纷纷四散。
龙精不服,与云衣力斗空中。
复以宝珠震之,一声霹雳,龙精胆碎,乘着黑气入波而逃。
云衣宝珠已得,不复驰追,卷回祥光,仍归洞内。
三缄车辇在道,玩水观山,但见木叶萧疏,蓼花掩映,不禁情思触动,口占一绝云:千里遨游所谓何,良朋不遇折磨多,韶光又到秋深候,蝉歇枝头亦懒歌。
吟毕,顾谓仆曰:前面田畴广布烟火万家者,又是何地?仆曰:是地名号,非仆所知。
如遇村人,询之自得。
行不数里,果见一叟与一稚子缓步在道,似乎闲游村郭而欲归者然。
仆人疾趋近前,揖老叟而询曰:贵地何名?老叟曰:贱地名白马庄耳。
仆曰:庄有旅舍乎?老叟曰:吾村以耕读为业,耕读而外,非所知也。
仆曰:村中尚乎耕读,足见传家有法。
但旅舍毫无,来往者流将何以为息肩之所?老叟曰:村之东面,亦有市廛在焉。
仆曰:吾主仆今日足力已疲,此去市廛,路途不知几许?老叟将首摇而复摇曰:远甚,远甚。
仆曰:市远如是,主仆今夜何所栖身?老叟曰:相逢萍水,虽属他乡,借榻为安,岂无长者?仆曰:如老翁肯为见纳,感激良多矣。
老叟曰:时不可待,急语尔主,吾愿为东道焉。
仆人转告三缄。
三缄至,向叟一揖,曰:仆言老翁甚贤,愿借榻以安游子之躯,此德此恩,答酬何日。
老叟曰:此宿一宵,何堪言谢。
夕阳坠矣,可随吾归。
三缄主仆果随老叟行行止止,竟入重门。
老叟导至中堂,稚子奉茗后,遥闻杯箸声。
老叟问曰:筵已设乎?家人曰:设矣。
老翁遂请入席,劝饮殷懃。
酒至半酣,老翁曰:吾观公子年华甚富,正宜鸡窗发愤,博取功名,胡为乎以青春子弟,风尘劳攘,岂其乃祖乃父家起贸易,公子欲继其志而为是欤,抑自乐奔走而然欤?三缄曰:否。
小子生有癖性,道好辟谷,故周游四方,访求师友以参考之。
一切禄位功名,在所不计。
老叟曰:公子只一人乎,家庭犹有父母耶?三缄曰:父母俱存耳。
老叟曰:辟谷一说,自古有之,然能成仙者,只闻钟离、曹、李之辈,女也闻有何仙、藐姑、麻姑之传,未闻今时有拔宅飞升者也。
子误矣,子误为人言所惑矣。
以子有用年华,既不立志青云,为王朝报效,而椿萱浩德,又未克补报庭帏。
惟求入圣越凡,朝日驰驱道左,尔父尔母倚闾之望,谅难免之。
设或染疾在牀,奄奄一逝,生不能养,死未能葬,抱恨终身矣。
吾劝公子先将伦常力尽,待其只身无碍,再求大道未晚。
三缄为老叟数语打入心坎,默然者久之。
老叟见三缄沉吟在座,将筵撤去,导入密室,扫洁牀榻,向三缄而言曰:公子长途奔走,劳顿极矣,即请自便。
言罢出户。
三缄牀头独坐,计亲寿算,思亲形容,恨不能举翅高飞,得见父母于顷刻。
思之愈急,夜不成眠,漏滴三更,忽然入梦。
闾里在望,风景依稀,及行李入门,时寂寞无人,呼之家仆,亦无应者。
忙进内室,见父母白发蓬蓬,双目瞑然,仰卧于榻。
三缄跪呼良久,父母始举目视曰:尔三缄乎,再不归来,吾二老恐入黄泉矣。
如到黄泉,心所不甘者,以儿远游未返,父子娘母未能一面耳。
三缄聆此,痛哭失声。
一梦醒来,尚在他乡。
趁天发晓,拜辞老叟,绝程而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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