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缘传第八十二回:童寄姐丧婢经官,”狄希陈准出状去,单完对惠希仁道:“亏了咱哥儿两个都没敢难为狄爷,原来是工部相爷的表兄!”惠希仁道:“原来如此!前日表兄陆好善往芦沟桥上送的,就是狄爷的夫人狄奶奶么?”狄希陈道:“那就是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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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缘传第八十二回:童寄姐丧婢经官
《醒世姻缘传》是明末清初西周生创作的一部长篇世情小说。
小说以一个人生业果、冤仇相报的两世姻缘故事为线索,对明朝末年清朝初年社会黑暗的两大症状——腐败的官场和浅薄的世风作了鞭辟入里的解剖,是一部非常杰出的中国古代世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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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院看了状,道:你这是诉状,准了,出去。
狄希陈准出状去,单完对惠希仁道:亏了咱哥儿两个都没敢难为狄爷,原来是工部相爷的表兄!惠希仁道:原来如此!前日表兄陆好善往芦沟桥上送的,就是狄爷的夫人狄奶奶么?狄希陈道:那就是房下。
原来陆长班是惠爷的表兄哩?惠希仁道:相爷合察院爷是同门同年,察院爷没曾散馆的时节,没有一日不在一处的。
就是如今也时常往来,书柬没有两三日不来往的。
这事怎么不则相爷要个字儿?狄希陈道:我料着也是有理没帐的事,又去搅扰一番?合他见见罢了。
惠希仁道:察院爷凡事虽甚精明,倒也从来没有屈了官司事;但只有个字儿恃着,稳当些。
狄爷,你回家合童奶奶商议,没有多了的。
我们等诉状票子出来,再合狄爷说去。
大家作别走散。
正好陆好善从庙上替相主事买了十二个椅垫,雇了一个人抗了走来,撞见惠希仁、单完两个,作揖叙了寒温。
惠希仁问道:相爷有一位表兄狄希陈,是么?陆好善道:果是至亲。
贤弟,你怎么认的?惠希仁道:有件事在我们察院里,正是我合单老哥的首尾。
因看相爷合哥的分上,绝没敢难为他,凭他送了我们十来两银子,俺争也没敢争。
刚才撺掇着他递过诉状去了。
陆好善道:甚么事情?我通没听见说,就是相爷也没见提起。
嗔道这们几日通没见往宅里去。
为的是甚么事儿?惠希仁道:家里吊杀了个丫头,那丫头的老子告着哩。
陆好善道:没要紧的!既是吊杀了个丫头,悄悄的追点子甚么给他娘老子罢了,叫他告甚么!惠希仁道:追点子甚么!诈了八九十两银子了,还告状哩!陆好善道:这事情管有人挑唆?惠希仁道:哥就神猜!可不是个紧邻刘芳名唆的怎么!诈了四十两银还不足哩!陆好善道:再有这人没良心!你只被他欺负下来了,他待有个收煞哩!说完,拱手散去。
到了相主事宅内,相主事正陪客待茶。
送出客去回来,陆好善交了椅垫,相主事道:从正月里叫你买几个椅垫子使,这待中五月了,还坐着这杭杭子做甚么?拿到后边去罢。
陆好善道:狄大爷这向没来么?相主事道:正是呢。
他这们几日通没到宅里,有甚么事么?陆好善道:爷没闻的呀?小的风闻得一似吊杀了个丫头,被丫头的老子在南城察院里告着哩!相主事道:我通不晓的。
这也古怪,为甚么倒瞒着我呢?相主事回到宅里,对着父母道:怪道狄大哥这们几日不来,原来家里吊杀了个丫头,叫人诈了许多银子,还被丫头的老子告在南城察院里。
相栋宇道:你看这不是怪孩子!有事可该来商议,怎么越发不上门了!相大妗子道:他的小见识,我知道,家里遭着这们个母大虫,为受不的躲到这里,听说寻的这个,在那一个的头上垒窝儿。
他家没有第二个丫头,就是小珍珠,情管不知有甚么撕挠帐,家反宅乱的把个丫头吊杀了,怕咱笑话他,没敢对咱说。
这不是傻孩子,有瞒得人的?快使人请了他来,去!相主事即时差了相旺前去,正见狄希陈递了诉状,正从南城来家,走的通身是汗,坐着吃冰拔的窝儿白酒。
童奶奶合调羹没颜落色的坐着,寄姐在旁里也谷都着嘴奶小京哥。
童奶奶见了相旺,问相太太、大爷、大奶奶安,相旺也回问了起居,又道:太爷太太问狄大爷这向甚么事忙,通没到宅里?请就过去说甚么哩。
狄希陈道:这向有件小事,穷忙没得去。
你多拜上太爷、太太合你爷,我过两日,就到那里。
相旺道:太爷合俺爷听见狄大爷有点事儿,才叫我来请狄大爷快着过去,趁早儿商议哩。
狄希陈道:你爷知道我有点甚么事儿,叫你请我?相旺道:知道狄大爷家吊杀了丫头,叫他老子告着哩。
狄希陈道:你爷这也就是钻天!我没工夫合他说去,他从那里就知道了?
童奶奶道:这天热,旺官儿,你也到前头厅上脱了衣裳,吃碗冰拔白酒,凉快会子,可合你狄大爷同走。
待了一会,打发相旺吃了酒饭;因他是好争嘴的人,敬意买的点心熟食,让他饱餐。
吃毕,同狄希陈到了相主事宅内,见了母舅妗子合相主事已毕,你问我对,说了前后始末根由,不必再为详叙。
相主事道:李年兄合我极厚的同年,不问我要个字儿给他,冒冒失失的就合人打官司,这事当顽的哩!留狄希陈吃午饭,许过临审的先一日与他出书。
狄希陈辞了回家,说知所以。
寄姐那几日虽然嘴里挺硬,心里也十分害怕。
一个女人被人独名告着,拿出见官,强着说,破着捱一拶,捱一百撺,捱二百撺,那莹白嫩嫩的细指头,使那大粗的檀木棍子,用绳子杀将拢来,使木板子东一下,西一下,撺这一二百下子,说不怕,毕竟是咬牙瞪眼的瞎话!听见相主事要出书与察院,口里支着架子,说:有理的帐,我希罕他的那书么?不由的鼻子揸呀揸的,嘴裂呀裂的,心里喜欢,口里止不住只是待笑。
倒是童奶奶说道:你胡说甚么哩!你求也没求他求,他请将你去,要给你出书,你不希罕他!你要不是至亲,你不得一百两银,你寻的出这分上来么?寄姐方才回嗔作喜,说道:我说是这们说,谁就当真的说不希罕来?调羹道:我是这们个直性子,希罕就说希罕,不是这们心口不一的。
再说惠希仁、单完次日领出狄希陈诉状的票来,上面首名就是刘振白,其次才是韩芦、韩辉、戴氏这一班人。
先到狄希陈家与狄希陈票子看了,二人分头去拿一干人犯。
都已叫齐,伺候投文听审。
再说刘振白从那日起更天气被单完送到铺里,原来城上的差人走到本管地方,那些铺里的总甲火夫,就是小鬼见了阎罗大王,也没有这等怕惧。
只因单完分付了一声,说道:要紧人犯,好生看守,走了不当顽耍!所以这铺里总甲,分付花子们,把这刘振白短短的一根铁索,一头扣在脖项,一头锁在个大大的石墩;又怕他使手拧开逃走了开去,将手也使铁靠子靠住,丝毫不能动转。
四月将尽的天气,正是那虼蚤臭虫盛行的时候,不免的供备这些东西的食用。
在铺里锁到次日,不见家中有一个人出头,只得央了一个坐铺的花子到家里说知。
谁知这刘振白不止在那亲戚朋友街坊邻舍身上嘴尖薄舌,作歹使低,人人痛恨;就在自己老婆儿子身上,没有一点情义,都是那人干不的来的刻薄营生。
那日晚上,家中止知他在自己门口探望狄家的动静,等了更许,不见他进去。
他儿子刘敏出来打听,只见门是开的,父亲刘振白不知去向。
次日早晨,方知被差人吊在铺里。
刘敏跑到那里,看见刘振白象猢狲拔橛一样,锁在一块石上。
刘敏问道:这是为何被人吊在铺里?刘振白道:你看!昨日我见狄家的小厮使手势,把差人支到外头,递了话进来,狄家送了一两银子,争也没争就罢了。
我道他一定有话说,后晌必定偷来讲话。
我说我等着他。
到起鼓以后,果不然两个差人来了,叫我撞个满怀。
他老羞成怒的,倒把我拴在铺里,这不好笑?你到家快送饭我吃,再弄点子甚么给这铺里人,好央他松放我松放儿。
刘敏应允回家。
这刘敏原来是刘振白嫡妻所生,年二十三岁,素性原不是个成材。
又兼刘振白那乔腔歪性,只知道自己,余外也不晓得有甚么父母妻子,动不起生棰实砸,逐日尽是不缺。
要说甚么衣服饮食之类,十分没有一二分到的妻子身上。
后来又搭识了个来历不明的歪妇,做了七大八校新来乍到,这刘振白饿眼见了瓜皮,就当一景,掀上掇下,把嫡妻越发不希罕了。
这嫡妻一来也是命限该尽,往日恁般折挫,偏不生气害病;晦气将到身上,偏偏的生起气来。
谁知这世上倒是甚么枪刀棍棒来到身上,躲得过更好;躲不过,捱他下子,到还也不致伤人。
原来这言不的语不得的暗气,比那枪刀棍棒万分利害。
所以周瑜顶天立地,官拜大都督,掌管千百万狼虎雄兵,禁不得孔明三场大气,气得个身长九尺,腰大十围的身躯,直挺挺的躺在那头大尾小四方木头匣内。
这刘振白的长夫人,一个混帐老婆而已,能有多大气候?禁不起几场屈气,也就跟了周都督往阴司去了。
这刘敏虽生在这寡恩少义的老子手内,有一个知疼着热的亲娘,母子二人相偎相靠,你惜我怜,还好过得日子。
自从母亲病死,那十来岁的孩子,自己会得甚么料理,还亏不尽有个外婆娘舅勉强照管,不致堕折身死,长成了个大人。
这刘振白素性是个狼心狗肺的人,与人也没有久长好的,占护的那个婆娘不过香亮了几日,渐渐的也就作践起来,打骂有余,衣食不足。
是你正经的妻子,他没奈何,任了命受你折磨罢了。
这等放野鹁鸽的东西,他原是图你的好,跟了你来,你这们待他,他岂有忠心待你?所以也是离心离德的,只恨牢笼之内,无计脱身。
刘敏从铺里出来,心里想道:父子之恩,不该断绝。
只是父亲不慈,致我亲娘气死,又把我不以为子,如今趁他吊在铺里,不如把他诈来的四十两银子拿了,逃到外州远府,自苦自挣,且教他老光棍过自在日子!主意已定,回家说道:父亲从昨日后晌被差人吊在南城第三铺内,至今不曾吃饭,叫姨娘快些做了饭,再拿五钱银子,着姨娘自己送去,着我在家快些写状赶察院晚堂投上,好救父亲出来。
那婆娘信以为真,即忙做的老米干饭,煎的豆腐,炒的白菜,都使盆罐盛了;又将那四十两内称了五钱银,一同拿到铺内。
刘振白道:怎么刘敏不来,你自己来到这里?回说:他在家里写状,要赶察院晚堂投递,救你出铺哩!刘振白还道当真,心里也还喜了一喜。
吃完饭,把五钱银子发与了铺里的众人。
那婆娘回到家门,只见街门使铁锁锁住,只道刘敏出外做甚,可以就回,单单的提了盆罐,站着呆等。
等不见来,站得两腿酸疼,那见有甚么刘敏的踪影!等了个不耐心烦,问对门开肥皂铺的尼?旦道:你老人家没见俺家大相公往那里去了?尼?旦回说:我见他背着个褥套,抗着把伞,忙忙的往东去了。
我见他走的忙,也没问他那去。
那婆娘心里有些着忙,端开门,只见钥匙丢在门内。
进到家中,见箱柜翻成一堆,四十两银子没了影响,被褥铺盖,道袍雨伞,俱已无存。
知是刘敏用计拐去,慌獐獐仍回铺里,对刘振白说知所以。
刘振白是甚么主儿?听见,带着锁,抱着石墩子,离地跳有三尺高,怪骂:蹄子歪辣骨奴才!臭淫妇!没廉耻!来我跟前献勤,不在家里看守着,被他拐的财物走了!我好容易挣的东西!这坐铺是怎么来?明日见官,吉凶还不可保,你就轻意贴了你孤老!臭淫妇!还不快着遥地里寻去,还夹着臭扶站着哩!你要寻不着他,你就不消见我,你也就跟了你娘的汉子去罢!还合你过甚么日子!
那婆娘身子一边往家走,心里想道:这刘敏又没个老婆系恋,老子又没点恩义在他身上,吃碗饭还骂的狗血喷了头,这是不消说。
拿着银子跑了,他倒脱了虎口,过他好日子去了。
这海大的京城,八十条大街,七千多胡同,叫我那里寻他?寻他不着,待老砍头的出来,我也断是活不成的!再三寻思,没有别法,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我认识的也还有人,那里过不的日子,恋着这没情义老狗攮的!回到家,把几件银簪银棒,几件布绢衣裳,吊数黄钱,卷了卷,夹在胳肢窝里,仍旧锁上大门,脚下腾空,不知去向。
惠希仁两个齐完了诉状的人同狄希陈刘振白先走,寄姐坐着两人轿子,童奶奶合他娘家亲戚邻舍人陪着。
相主事也差了相旺到察院前看打官司。
待的不多一会,察院打点开门,狄希陈一干犯证跟进投文,差人搭上票子,旁边书办,一一点过名去。
点到童氏跟前,有只《黄莺儿》,单道童氏的模样:之子好红颜,翠眉峰,柳叶弯。
乌绫帕罩云鬟暗。
春纤笋鲜,金莲藕尖,轻盈盈移步公堂畔。
怕多般,呼名娇应,嘴息布青衫。
察院将一干人犯个个点过名去,见一人不少,本等原是爽快人物,又因接了相同年的来书,也不等挂牌,也不拘晚堂听审,头一个叫刘芳名,问道:童氏的丫头,是因甚死的?刘芳名道:小的是他紧邻,早晚只听见童氏打那丫头。
四月十二日,见他家买进棺材去,待了一会,装上,抬了出来葬埋。
丫头的父母到童氏家哭叫,童氏着人叫过小的去劝他散了,所以告状牵上小的作证。
察院问道:你是童氏的左邻,还是右邻?刘芳名道:小的是右邻。
察院道:为甚不告两邻作证,止告你一人?刘芳名没得说。
察院道:下边跪。
叫:韩芦,你有甚说?韩芦道:小的女儿,卖与狄希陈为义女,今年十六岁了。
狄希陈因女儿生有姿色,日逐求奸,小的女儿贞烈不从。
这狄希陈的妻童氏,恨他不从,日夜殴打,活活把小的女儿打死,不令小的知道,尸首都不知下落了。
察院道:他去奸你女儿,你女儿不从,做妇人的倒不喜他,倒打死他?既是女儿被他打死,你且不告官,你且诈财?韩芦:小的听见女儿被他打死,同了妻去看,没见尸首,小的两口子哭了一场,回家告状,并不敢诈钱。
说小的诈财,谁是证见?察院道:奴才!还敢强嘴!你是十五两,你的妻戴氏十两,你带去的三个男子,四个妇人,每人一两。
刘芳名亲手交付与你。
刘芳名证得这等明白,你还抵赖!取夹棍上来!韩芦道:小的实说,实有这银子。
他人命行财,小的收了他银子,才好告状。
小的原封未动,见放在家里。
察院分付:且饶你夹,下边跪!叫刘芳名上来:你这奴才,这等可恶!人家的丫头死了,你欺生诈他四十两银,还与挑事,叫他的父母到跟前,又共诈银三十二两,还又唆他告状,叫他单告一个妇人,好大家诈他的钱!刘芳名道:小的诈他一个钱,滴了眼珠子,死绝一家人口!小的也没叫他父母告状,他父母也没有诈他的钱。
只因狄希陈叫小的到跟前劝了他劝,故此告上小的作证。
察院道:奴才强辩!韩芦自己招得分明,你还抵赖?夹起来!
两边皂隶狼虎一般跑将上来,采将下去,鹰拿寒雀一般,不由分说,套上夹棍,十二名皂隶两边背起,把个刘芳名恨不得把他娘养汉爹做贼的事情都要说将出来。
遂把那起先诈银四十两,见狄希陈软弱可欺,悔恨诈得银子不多,随心生一计,叫了他父母来,诈了他银子三十二两,他父母谢了他五两。
又教他告状,若告上男子,因老爷每次状上妇女免拘,不拘妇女,不能多诈银子,所以单告一个女人,叫他无可释脱:这是实情。
察院一一写了口词,放了夹棍,叫上韩芦同刘芳名,每人三十个头号大板;又叫上应士前、应向才、韩辉,每人十五。
又叫童氏上去发放道:怎么一个丫头,你凌逼他叫他吊死?这等悍恶可恶!拿拶子拶起!唬的童氏那平日间的硬嘴不知往那里去了,口里不叫老爷,只叫:亲妈救我!察院也明白是唬他一唬,说道:本等该拶,还该一百敲,姑且饶你!分付:狄希陈、童氏开释宁家;刘芳名、韩芦、韩辉、应士前、应向才带到南城兵马司,听票追赃;其余的妇人四口,姑放回家,一应纸罪俱免。
原差将一干人犯,带付南城兵马司,当官取了收管回话。
兵马司将一干人都收了监。
候至次日早堂,察院行下一张票去,上面写道:南城察院为打死人命事,仰南城兵马司官吏照票事理。
即将发去后开犯人韩芦等吓诈赃银,勒限照数追完,依时值籴米,交本城粥厂煮粥赈饥。
将追过银数,籴过米石,限五日内同本厂案收,一同具由报院毋迟。
计开:韩芦夫妇共诈银二十五两,刘芳名诈银四十两,韩辉诈银一两,应士前诈银一两,应向才诈银一两。
又妇人四口,各诈银一两,着落各妇亲属名下追。
兵马司蒙票遵行,将韩芦等提出追比。
韩芦的二十五两,用去的不多,除谢了刘芳名五两,还剩下十八两银子在家。
戴氏遍向那篦头修脚的主顾奶奶家,你五钱,我一两,登时凑足了二十五两,倒还有几两多余,被兵马勒了加二的火耗,扯了个直帐。
韩辉一班妇女,其银不多,都已纳完,各准讨保在外。
惟这刘振白儿子拐银逃走,小老婆又背主私奔,家中再没有别人,死煞坐在监中呆等,那得有鬼来探头。
三日一比,比了两限。
兵马道:你既家下无人,叫人押他出去,讨一个的当保人保他出去,叫他自己变产完官。
差人押他到家,街门锁闭。
将门掇开进去,止剩得些破碎衣裳,粗造家伙。
尽数卖了,值不上四五两银。
住的到是自己的几间房子,也还值五六十两不止,贴了招子出卖。
但这刘振白刁歪低泼,人有偶然撞见他的,若不打个醋炭,便要头疼脑热,谁敢合他成得交易?一个侄儿,叫是刘光宇,倒是顺天府学的秀才,刘振白平日待他,即如仇敌一样,在一个皇亲家教书,推了不知,望也不来望他一望。
差人押了几日,寻不出保人,变不出产业,只得带回见官。
兵马也无可奈何,仍着落原差带出他来措处。
家中留下的破碎物件,日逐卖了来的,只好同差人吃饭,也还不够,那得攒下上官。
差人极了,只得教他将左右对门的邻舍告在兵马司里,强他买房。
刘振白果然递了状。
及至准出状来,左邻就是狄希陈。
为狄希陈的事,所以追他的赃,岂可又叫狄希陈买他的房子?况又知道狄希陈是工部相主事的表兄,相主事新经管了街道,正是兵马的本官上司,兵马还敢惹他?他的右邻是个南人,见做中城察院书办,又是兵马的亲临上司。
对门是个锦衣卫指挥,虽是军政空闲在家,倒也没有势焰,但兵马司也是不敢惹他的。
差人持了官票,连这三家的门上脚影也不敢到,将票缴了。
兵马怒道:这等可恨!朦蔽着叫我准出状去,出票拘人。
幸得差人伶俐,暗自销了原票。
万一将票被他们看见,名字出在票上,差人拘唤,我这官儿,休想还做得成!这分明是做弄我的主意!将那押了讨保的差人,合刘芳名每人十五板,再限五日不完,连原差解院。
没奈遍央了合城的牙子,情愿减价成交。
若是惧怯我的素行,不妨当官交价,文契着兵马用了印,我便歪憋,也没处使。
恰好三边总督提塘报房,一向都是赁房居住,时常搬移,甚是不便。
新到的提塘官,是个宁夏中卫的指挥,在总督上递了呈子,说:报房一向赁房,搬移不便,岁费房价,零算无几,总算不赀,合无将旷兵月粮内动支银两,于北京相应处所买房一处,修葺坚固,不惟提塘发报得有常居,所费赁钱,足当买价,凡系本部院差人进京,即在此房安寓,省又另寻下处,以致泄漏军机。
总督深以为然,交了二百两,准他来京随便置买。
经纪说合,作了五十八两官价,买做报房。
及至立契交价,刘振白再三倒褪,只求打脱。
指挥使性不买,说道:我又不曾短少他的银子,没得他的甚么便宜,为甚么强买他的?差人发躁道:你房子卖不出去,连累我上了比较;幸得有人出了你足心足意的价钱,你又变卦不卖;这明白是支吾调谎,我被你贻累,直到几时?带去司里回话。
差人将那房子有人出到五十八两,已是平等足价,他临期又变卦不卖,这明白是支吾延捱。
兵马着恼,差人押到书房,勒他写了文契,使了本司的方印钤盖,差人交与指挥。
那指挥收了文约,兑了五十八两足色官银,差了一个家人亲到兵马司当官交到刘振白手内。
兵马兑了他四十四两赃银,剩的十四两交还他自己收去。
差人交铺,暂候听详。
押到外面,他放声哭道:这房若是卖与别人,我要白使他几两银子,这房还要白赖他回来。
如今做了总督的官房,只好罢休了!方知他临期变卦,原来是这个主意。
兵马将银籴了米,运到粥厂,回了察院,文书批允释放。
狄希陈谢了相主事出书赢了官司,又齐整摆了两席酒,封了两封各五两席仪,请惠希仁、单完两个,谢他衙门照管。
刘振白将剩的十四两银子,被原差要了二两,雇人叫招子找寻逃走的婆娘,又四散访缉那拐银的儿子。
火上弄冰,不禁几日,弄得精空,连饭也没有得吃。
气那四十两银买米煮粥,倒叫别人吃去,自却忍饥。
看银包内还有一钱九分凿口剩下,抖成一处,买了一张粥票,一日两餐吃粥。
这刘振白诈了狄希陈四十两银,数也不少;若是他父母来打抢,你替他调停劝解,安于无事;就再挑唆他父母,又诈了许多银去,从此歇手,岂不是心满意足的营生?却要贪心无厌,用出毒计,唆他告状,不知还要诈他多少才罢!谁知天理不容,鬼神不愤;人财两空,故有尽失;察院夹打,兵马比限。
可见:万事劝人休计较,一生俱是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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