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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缘传第五十一回:程犯人釜鱼漏网 醒世姻缘传白话文全文阅读

来源:达达搜探索 时间:2022-05-21 11:06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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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世姻缘传》是明末清初西周生创作的一部长篇世情小说。

  小说以一个人生业果、冤仇相报的两世姻缘故事为线索,对明朝末年清朝初年社会黑暗的两大症状——腐败的官场和浅薄的世风作了鞭辟入里的解剖,是一部非常杰出的中国古代世情小说。

  那么下面达达搜探秘小编就为大家带来关于第五十一回的详细介绍,一起来看看吧!

  天地寥寥阔,江湖荡荡空,乾坤广大尽包容。

  定盘打算,只不漏奸雄。

  杀人番脱底,渔色巧成凶,安排凡事听天公。

  要分孽镜,情法果曾同?

  ——右调《南柯子》

  再说武城县里有一人,姓程,名谟,排行第三,原是市井人氏,弟兄六个,程大、程二俱早年亡故,止剩弟兄四人。

  独程谟身长八尺,面大身肥,洗补网巾为业,兼做些鼠窃狗盗的营生,为人甚有义气。

  他那窃取人家物件,也不甚么瞒人。

  人有可惜他的,不与他一般见识;有怕他凶恶的,又不敢触他的凶锋。

  大酒块肉,遇着有钱就买,没钱就赊,赊买不来就白白的忍饥。

  邻舍家,倒是那大人家喜他,只是那同班辈的小户甚是憎恶。

  紧邻有个厨子,名唤刘恭,也有八尺身躯,不甚胖壮,一面惨白胡须。

  三个儿子:大的叫是刘智海,第二的是刘智江,第三的是刘智河。

  这个刘恭素性原是个歪人,又恃了有三个恶子,硬的妒,软的欺,富的嫉忌,贫的笑话,尖嘴薄舌,谈论人的是非,数说人的家务,造言生事,眼内无人,手段又甚是不济。

  人家凡经他做过一遭的,以后再叫别的厨子,别人也不敢去。

  他就说人抢他的主顾,领了儿子,截打一个臭死。

  最可恶的,与人家做活,上完了菜,他必定要到席上同了宾客上坐。

  一个蔡逢春中了举,请众乡宦举人吃酒。

  他完了道数,秃了头,止戴了一顶网巾,穿了一件小褂,走到席前朝了上面拱一拱手,道:列位请了!这菜做的何如?也还吃得么?众客甚是惊诧。

  内中有一位孟乡宦,为人甚是洒落,见他这个举动,问说:你是厨长呀?这菜做的极好。

  请坐吃三钟,如何?刘恭道:这个使的么?孟乡宦道:这有何伤?咱都是乡亲,怕怎么的?他便自己拉了一把椅子,照席坐下。

  众人愕然。

  孟乡宦道:管家,拿副钟箸儿与厨长。

  他便坦然竟吃。

  恨的蔡举人牙顶生疼。

  客人散了酒席,一个帖子送到武城县,二十个大板,一面大枷枷在十字街上,足足的枷了二十个日头,从此才把他这坐席的旧规坏了。

  他的儿子都是另住,他与他的老婆另在一个路东朝西的门面房内,与程谟紧紧间壁。

  这个老婆天生天化,与刘恭放在天平秤兑,一些也没有重轻。

  两口子妄自尊大,把那一条巷里的人家,他不论大家小户,看得都是他的子辈孙辈。

  他门前路西墙根底下,扫除了一搭子净地,每日日西时分,放了一张矮桌,两根脚凳,设在上下,精精致致的两碟小菜,两碗熟菜,鲜红绿豆水饭,雪白的面饼,两双乌木箸,两口子对坐了享用。

  临晚,又是两碟小菜,或是肉鲜,或是鲞鱼,或是咸鸭蛋,一壶烧酒,二人对饮,日以为常。

  夏月的衣服,还也照常;惟是冬年的时候,他戴一顶绒帽、一顶狐狸皮帽套、一领插青布蓝布里绵道袍、一双皂靴,撞了人,趾高气扬,作揖拱手,绝无上下。

  所以但是晓得他的,见了他的,再没有一个不厌恶痛绝。

  这程谟做些不明白的事件,他对了人败坏他行止。

  人家不见些甚么,本等不与程谟相干,那失盗之人也不疑到程谟身上,偏他对人对众倡说,必定是程谟偷盗。

  程谟一时没有饭吃,要赊取些米面,不是汉子,就是老婆,只除他两口子不见就罢;教他看见,他必定要千方百计破了开去。

  一日,一个粜米豆的过来,程谟叫住,与他讲定了价钱,说过次日取钱。

  那粜粮的人已是应允。

  程谟往里面取升,这刘恭的老婆对了那粜粮的人把嘴扭两扭,把眼挤一挤,悄悄说:他惯赊人的东西,不肯还人的钱价;要得紧了,还要打人。

  程谟取出升来,那粜米豆的人变了卦,挑了担子一溜风走了。

  程谟晓得是他破去,已是怀恨在心。

  过了半日,又有一个卖面的过来,程谟叫住,又与他讲过要赊。

  那卖面的满口应承。

  程谟进房取秤,又喜刘恭两口子都又不在跟前,满望赊成了面,要烙饼充饥。

  谁知那刘恭好好在屋里坐着,听见程谟赊面,走出门前,正在那里指手画脚的破败;程谟取秤出来,撞了个满面。

  卖面的挑了担就走。

  程谟叫他转来,他说:小本生意,自来不赊。

  头也不回的去了。

  程谟向刘恭说道:你这两个老畜生也可恶之极!我合你往日无仇,今世无冤,我合你是隔着一堵墙的紧邻,我没生意,一日有得饭吃,你升合不肯借我也自罢了;我向人赊升米吃,你老婆破了。

  我等了半日,再向人赊斤面吃,你这贼老忘八羔子又破了我的!

  看官听说:你想这刘恭两个雌雄大虫,岂是叫人数落、受人骂老忘八羔子的人?遂说:没廉耻的强贼!有本事的吃饭,为甚么要赊人的东西,又不还人的钱价?叫人上门上户的嚷叫,搅扰我紧邻没有体面!是我明白叫他不赊与你,你敢咬了我的鸡巴!我还要撵了你去,不许你在我左边居住哩!程谟不忿,捏起盆大的拳头照着刘恭带眼睛鼻子只一拳,谁知这刘恭甚不禁打,把个鼻子打偏在一边,一只眼睛珠打出吊在地上,鲜血迸流。

  刘恭的老婆上前救护,被程谟在胯子上一脚,拐的跌了够一丈多远,睡在地上哼哼。

  程谟把刘恭象拖狗的一般拉到路西墙根底下,拾起一块捧椎样的瓮边,劈头乱打,打得脑盖五花迸裂、骨髓横流。

  众街坊一来惧程谟的凶势,实是喜欢这两个歪人一个打死,一个偿命,清静了这条街道。

  程谟见刘恭死停当了,对着众人说道:列位高邻,我程谟偿了刘恭的命,刘恭被我送了命,一霎时替列位除了这两害,何如?众人说道:你既一时性气做了这事,你放心打官司。

  你的盘缠,我程嫂子的过活,你都别管,都在俺街里身上。

  程谟趴倒地,替众人磕了顿头,佯长跟了地方总甲去了。

  众人感他除了这刘恭的大害,审录解审,每次都是街里上与他攒钱使用。

  还有常送东西与他监里吃的。

  他的媳妇子虽是丑陋,却不曾嫁人,亦不曾养汉,与人家看磨做活,受穷苦过。

  程谟驳了三招,问了死罪,坐在监中,成了监霸,倒比做光棍的时候好过。

  一年,巡按按临东昌,武城县将监内重犯佥了长解,押往东昌审录。

  别个囚犯的长解偏偏都好,只有这程谟的长解叫是张云,一个赵禄,在路上把这程谟千方百计的凌辱,一日五六顿吃饭,遇酒就饮,遇肉就吃,都叫程谟认钱;晚间宿下,把程谟绳缠锁绑,脚练手扭,不肯放松。

  程谟说道:我又不是反贼强盗,不过是打杀了人,问了抵偿,我待逃走不成?你一路吃酒吃肉,雇头口,认宿钱,我绝不吝惜,你二位还待如何只这般凌虐?我程谟遇文王施礼乐,遇桀纣动干戈,你休要赶尽杀绝了!张云、赵禄说道:俺就将你赶尽杀绝,你敢怎么样?程谟说道:谁敢怎么样的?只是合二位没有仇,为甚么二位合我做对的紧?张云对赵禄道:且别与他说话,等审了录回来,路上合他算帐。

  ‘鼻涕往上流’,倒发落起咱来了!

  到了东昌,按院挂了牌,定了日子审录。

  张云、赵禄把程谟带到察院前伺候。

  程谟当着众人就要脱了裤子屙屎。

  众人说:好不省事!这是甚么所在?你就这里屙屎!叫人怎么存站?程谟说:你看爷们!我没的不是个人么?这二位公差,他不依我往背净处解手,我可怎么样的?别的解子们都说张云、赵禄的不是:这是人命的犯人,你没的不叫他屙屎?这叫他屙在这里,甚么道理?张云见众人不然,同了赵禄押了程谟到一个空阔所在解手。

  程谟看得旁边没有别人,止有二人在侧,央张云解了裤,墩下屙完了屎,又央张云与他结裤带,他将长枷梢望着张云鼻梁上尽力一砍,砍深二寸,鲜血上流,昏倒在地。

  赵禄上前扯他的铁锁,程谟就势赶上,将手扭在赵禄太阳穴上一捣,捣上了个碗大的窟窿,晕倒在地。

  程谟在牌坊石坐上将扭磕开,褪出手来,将脚上的铁镣拧成两截,提起扭来望着张云、赵禄头上每人狠力一下,脑髓流了一地,魂也没还一还,竟洒手佯长往酆都去了!程谟手里拿着磕下来的手扭做了兵器,又把那断了的脚镣开了出来,放开脚飞跑出城。

  有人见两个公差打死在地,一片长板丢弃在旁,报知了武城知县。

  差人察验,知是走了程谟,四下差人跟捉,那有程谟的踪影?只得禀知了按院,勒了严限拿人,番役都上了比较,搜捕的万分严紧。

  有人说:程谟的那个老婆在刑房书手张瑞风家管碾子,只怕他知情也未见得。

  三四个公人寻到那里。

  其实张瑞风家把程谟的老婆叫将出来,众人见了这个蓝缕丑鬼的模样,自然罢了。

  谁知合该有事,天意巧于弄人。

  张瑞风家抵死赖说没有程谟的老婆在家。

  这些差人越发疑心起来。

  又兼这张瑞风衙门里起他的绰号叫是臭虫,人人都恼他的。

  众人齐声说道:这是奉上司明文,怕他做甚?到他里面翻去!

  倒不曾搜着程谟的老婆,不端不正刚刚撞见一个三十以下的妇人,恰原来是那一年女监里烧杀的小珍哥。

  众人看见,你看我,我看你,都说:这不是晁源的小老婆小珍哥是谁?没的咱见鬼了!小珍哥一头钻进屋去,甚么是肯出来。

  众人围住了房门说道:刚才进去的那位嫂子,俺好面善,请出来俺见一见。

  张瑞风的老婆在帘子里面说道:这是俺家的二房,临清娶的,谁家的少女嫩妇许你这们些汉子看?你拿程谟,没的叫你看人家老婆来么?众人道:这说话的是张嫂子呀?俺刚才见的那妇人,是监里晁监生的娘子,众人都认的是真。

  你叫他出来,俺再仔细认认,要果然不是他,等张师傅来家,俺众人替他磕头陪礼。

  他要再不饶,俺凭他禀了大爷,俺情愿甘罪。

  你必欲不叫他出来,俺别的这里守着,俺着一个去禀了大爷来要他。

  张瑞风娘子道:小珍哥托生了这八九年哩,如今又从新钻出他来了?你列位好没要紧!你不过说当家的没在家,得空子看人家老婆呀!众人说:这意思不好!私下干不的!俺这里守着,着一个禀大爷去。

  

  果然着了一个姓于名桂的番役,跑到县里禀说:小的们打听得程谟的老婆在刑房书办张寿山家支使,小的们扑到那里,张书办没在家。

  他家回说:程谟的老婆没在他家。

  小的们竟到他里边翻去,没翻见程谟,只见一个媳妇子,通似那一年监里烧杀的施氏。

  小的们待认他认,他钻在房里,必不肯出来。

  张书办媳妇子发话,说小的们因他汉子不在家,乘空子看他老婆哩。

  

  县公问说:这施氏是怎么的?于桂禀说:这施氏是个娼妇,名叫小珍哥,从良嫁了晁乡宦的公子晁监生。

  诬枉他嫡妻与僧道有奸,逼的嫡妻吊死了,问成绞罪。

  九年前女监里失火,说是烧死了,如今撞见了这妇人通是他。

  小的们一个错认罢了,没的小的们四五个人都眼离了不成?县公问说:那时烧死了有尸没有?于桂说:有尸。

  县公说:尸放了几日才领出去?只怕尸领得早,到外边又活了。

  于桂道:若是那个尸,没有活的理,烧得通成灰了。

  县官问:尸后来怎么下落了?于桂说:晁乡宦家领出去埋了。

  县官说:晁乡宦家见烧得这等,也不认得了。

  叫张寿山来!同房说:他今日不曾来。

  

  县官拔了两枝签,差了两名快手,从院里娼妇家寻得他来。

  快手也只说县官叫他,不曾说因此事。

  张瑞风来到,县官问说:晁监生的妾小珍哥说是烧死了,如何见在你家?张瑞风神色俱变,语言恍惚,左看右看,回说:小珍哥烧杀了九年多了,没的鬼在小的家里?县官说:奴才!你莫强辩!差了于桂,叫拿了他来,叫张寿山跪在一傍伺候。

  待不多一会,将珍哥拿到。

  县官问说:这果然是小珍哥么?小珍哥不答应,只管看张寿山。

  张寿山说:这是小的临清娶的妾,姓李,怎是小珍哥?这人模样相似的也多,就果真是小珍哥,这又过了九年,没的还没改了模样?就认得这们真?于桂等众人说道:就只老相了些,模样一些也没改。

  县官教拿夹棍夹起。

  珍哥说:你夹我怎么呀?我说就是了。

  那年烧杀的不是我,是另一个老婆。

  我趁着失火,我就出去了。

  县官说:你怎么样就得出去?珍哥指着张瑞风道:你只问他就是了。

  

  这县官是个有见识的,只在珍哥口里取了口辞,岂不真切?果被他哄了。

  叫上张瑞风审问,他支吾不说,套上夹棍,招称:九年前一个季典史,叫是季逢春,每日下监,见珍哥标致,叫出他一个门馆先生沈相公到监里与小珍哥宿歇,又叫出一个家人媳妇到监伏事。

  一日,女监里失了火,那家人媳妇烧杀了,小珍哥趁着救火人乱,季典史就乘空把他转出去了。

  那烧杀的家人媳妇就顶了小珍哥的尸首,尸亲领出去埋了。

  后来季典史没了官回家,小珍哥不肯同去,留下小的家里。

  这是实情。

  小珍哥绰了张瑞风的口气,跟了回话,再不倒口。

  县官据了口辞,申了合干上司,行文到季典史原籍陕西宝鸡县提取季典史并沈相公、烧死媳妇子的本夫。

  这季典史家事极贫,年也甚老。

  那有甚么沈相公、家人娘子的夫主?本处官府追求不出,只得将季典史解到山东。

  季典史极力辩洗,经了多少问官,后经了一个本府军厅同知,才问出真情,方与这季典史申了冤枉:审得张瑞风自从珍哥进监,他倚恃刑房书办,垂涎珍哥姿色,便要谋奸。

  只因晁源见在,一惧晁源势力,不敢下手;一因晁源馈送甚厚,不好负心。

  后晁源已死,又因晁源家人晁住时常进监与珍哥奸宿,张瑞风将晁住挟制殴打,将珍哥上柙凌虐,珍哥随与张瑞风通奸情厚。

  珍哥在监内,晁源在日,原有两个丫头并晁住媳妇在监伏事。

  晁源死了,晁源母晁宜人将丫头媳妇俱叫出监去。

  张瑞风随买了一个算卦的程捉鳖老婆吃醉了酒,睡熟的珍哥炕上,放起火来,将程捉鳖老婆烧死在内。

  珍哥戴了帽子,穿了坐马,着了快鞋,张瑞风合三个禁子做了一路,羽翼了珍哥,趁着救火走出,藏在张瑞风家内。

  张瑞风要瞒人耳目,故意往临清走了一遭,只说娶了一个妾。

  报了珍哥烧死,尸亲领出葬埋。

  天网不疏,致被捉获。

  申明了上司。

  季典史完得官司,因年老辛苦,又缺盘费,又少人服事,衣食不敷,得病身死。

  还亏了几个旧时衙役攒了几两银子与他盛殓,送了他棺木还乡。

  张瑞风问了斩罪,三个禁子都问了徒罪,程捉鳖坐了知情,也问了绞罪,由县解府,由府解道。

  张瑞风合珍哥各人六十板,程捉鳖合三个禁子每人四十板。

  过了两日,张瑞风棒血攻心死了。

  又过了一日,程捉鳖也死了。

  那日珍哥打得止剩了一口气,万无生理,谁知他过了一月,复旧如初。

  晁夫人闻知此事,不胜骇异,也绝没人去管他。

  有人叫晁夫人把程捉鳖的老婆掘了出来。

  晁夫人道:人家多有舍义冢舍棺木的,既是埋了,况又不在自己地内,掘他怎么。

  

  珍哥这事传了开去,做了山东的一件奇闻。

  珍哥此番入监,晁家断了供给,张瑞风又被打死,只得仰给囚粮,苟延残命,衣服蓝缕,形容枯槁。

  谁知这八百两银子聘的美人狼籍得也只合寻常囚犯一般!第二年,按院按监本县,报了文册,临期送审。

  珍哥身边一文也无,又没有了往时的姿色可以动人怜受,这路上的饭食头口何以支持?审录必定要打,打了如何将养?把一个生龙活虎倚了家主欺凌嫡室的心性也消磨得尽净。

  无计可施,只得央了一个禁子走到晁家门上,寻见了晁凤,叫他转央晁夫人看晁源的情分,着个人照管审录。

  晁夫人道:我也只说这块臭肉,天老爷已是消灭了,谁想过了这们几年,从新又钻出来臭这世界!我不往家里揽这堆臭屎!我已是给他出过殡埋过他了,他又出世待怎么!谁去照管他!晁凤,你要房钱去,凑二两银子你送给他,叫他拿着来回盘缠。

  你再回他:‘这往后也过不出好日子来了,还活着指望甚么呢?趁着有奶奶,只怕还有人妆裹你;若再没了奶奶,谁还认的你哩?这去审录,说甚么不打四五十板子,这是活着好么?’晁凤问住房子的人家要了二两银,到了监里。

  见了珍哥,穿着一条半新不旧的蓝布裤,白布膝裤子,象地皮似的,两根泥条裹脚,青布鞋,上穿着一领蓝补丁小布衫,黄瘦的脸,蓬着头,见了晁凤,哭的不知怎么样的,说:我待怎么,可也看死的你大爷分上!奶奶就下的这们狠,通也就不理我一理儿!

  晁凤说:你别怪奶奶;你干出甚么好事替奶奶挂牌扁哩,指望奶奶理你?那年烧杀的说是你,奶奶买的杉木合的材,买的坟地,请了僧人念的经;二叔还持服领斋。

  谁都想便宜了别人!后来又钻出这们等的!这是二两银子,奶奶叫送与你来回盘缠。

  奶奶说:往后的日子也没有甚么好过的了,叫你自己想哩。

  珍哥接了银子只是哭,又问:晁住这贼忘恩负义的强人在那里哩?晁凤说:管坟上庄子的不是他么?吃的象个肥贼是的!珍哥哭着骂道:我待不见那忘八羔子哩!事到其间,我也不昧阴了。

  你大爷在日,我就合他好。

  如今就一点情分儿也没了,影儿也不来傍傍!怕牢瘟染上他呀?

  晁凤道:你可别怪他。

  从那一年惹了祸出来,奶奶说过,他再到这监里来,奶奶待拧折他腿哩!珍哥说:他就这们听奶奶说?奶奶就每日的跟着他哩?你替我上覆奶奶:你说我只没的甚么补报奶奶,明日不发解,后日准起解呀,要是审录打不杀回来,这天渐渐的冷上来了,是百的望奶奶扎刮扎刮我的衣裳,好歹只看着你大爷分上罢!晁凤长吁口气道:我说可只是你也看看大爷的分上才好哩!珍哥说:我怎么不看大爷的分上?晁凤说:你坐监坐牢的已是不看分上了,又在监里养汉,又弄出这们事来!你亲口说养着晁住哩!这是你看分上呀?珍哥道:这倒无伤。

  谁家娶娼的有不养汉的来?

  晁凤到家回了前后的话。

  果然次日武城县将监内重囚逐名解出。

  小珍哥有了这二两银子,再拾上这随身的宝货,轻省到了东昌,伺候按院审录。

  长解与他算计,把查盘推官的皂隶都使了银子,批打时,好叫他用情。

  不料按院审到珍哥跟前,二目暴睁,双眉直竖,把几根黄须扎煞起来,用惊堂木在案上拍了两下,怪声叫道:怎么天下有这等尤物!还要留他!拔下八枝签,拿到丹墀下面,鸳鸯大板共是四十,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汪洋,止剩一口微气。

  原差背了出来,与他贴了膏药,雇了人夫,使门板抬了他回去。

  离县还有五里,珍哥恶血攻心,发昏致命,顷刻身亡。

  差人禀了县官,差捕衙相验明白,取了无碍回文,准令尸亲领葬。

  晁夫人闻知,差了晁凤晁书依还抬到真空寺里,仍借了僧房,与他做衣裳,合棺木,念经发送,埋在程捉鳖老婆身傍。

  却说珍哥自从晁源买到家中,前后里外整整作业了一十四年,方才这块臭痞割得干净。

  可见为人切忌不可取那娼妇:不止丧了家私,还要污了名节,遗害无穷!晁源只知道挺了脚不管去了,还亏不尽送在这等一个严密所在,还作的那业,无所不为;若不是天公收捕了他去,还不知作出甚么希奇古怪事来!真正:丑是家中宝,俊的惹烦恼。

  再要娶娼根,必定做八老!

  这晁源与珍哥的公案至此方休,后面再无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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