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全传第十回:郑子明计除土寇,叹事还孤鸿尽去,身与流萤共寄,争知扰攘征途,顿然化作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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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龙全传第十回:郑子明计除土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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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清代吴璿根据旧本《飞龙传》增补改编的长篇英雄传奇小说,共六十回。
飞龙:借指皇帝,喻其居高位而临天下,如飞龙在天,此书主要讲述了赵匡胤反抗昏君,逃走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与好汉结交,最终建立大宋的故事。
词曰:
驹隙长流,人生乐事,天真本是无愁,何用多求?怜他奔波朝夕,甘作马牛。
叹事还孤鸿尽去,身与流萤共寄,争知扰攘征途,顿然化作蜉蝣。
追念黄金白玉,纵盈满,怎肯把人留?
世情隆污,人才难数,功绩不能扬父母,身名先辱。
忆东陵晦迹,彭泽归来,姑借瓜田自娱,构菊庆觥筹。
何向风尘觅生活,计较刚柔?眼前盗跖,没后东楼。
睹此情由,杜鹃声断,血泪满枝头。
右调《西平乐》
话说柴荣等兄弟三人,越墙逃出了独龙庄,正走之间,只听得后面喊声不止,一派火光,无数人赶来。
看官,你道是谁?原来匡胤等起先逃走之时,那厢房左右,人影全无,他的老子正叫董达往前面叫齐庄客,等他众人到了,方好前门上锁,后门落闩,所以正在前面等候,故此三人走脱,一些不知。
及至董达会齐了人,回至家中,把门上锁,却好三更天气,接着正好行事。
一行人静悄悄踅进店房,举眼一看,只有锅灶,人影全无,连郑恩吃的生米饭不留一粒。
董达十分忿怒,即合了众人,从后门赶来。
这正是:
既不度德,复不量力。
蠢尔如前,无常在即。
当下郑恩见后面追赶近来,叫声:大哥、二哥,你看那驴球入的,将次追上来了。
那前面隐隐的这个所在,必定是座林子,你们且把伞车推到那边,等咱一等,待乐子候着,打发他们回去了,前来会你。
匡胤听言,遂与柴荣推了伞车,望前去了。
那郑恩复又退了一箭之地,望那后面的人,渐渐近来。
古云:人急计生。
郑恩倒也粗中有细,四下一看,看见路旁有座石碣,将身闪在背后,等他追来,算计退敌。
只见那后面约有百十多人,有的执了灯笼火把,有的拿了棍棒槍刀,各各如蜂似鸟,拥挤而来,四下照得雪亮。
郑恩在暗中看得明白,让过了第一起人。
看那第二起人中,只见董达策马提刀,扬威耀武,望前赶来。
看看离这石碣不远,郑恩即将枣树举起,让过了马头,纵着虎躯,蹿到马后,大喝一声道:驴球入的,不要来追,请你归去罢。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叭的一声,董达措手不及,早已头顶喷红,脚底向上,抛刀落马,了命归陰。
正是:
功名难上凌烟阁,性命终归枉死城。
又有一诗,单道董达私税强梁,欺公藐法,今日禄终惨死,究何益哉:
展雄心迥世间,岂知横行怒昊天。
当时尽道铜山久,转盼偏成泡影传。
庄兵见郑恩打死了童达,尽吃一惊,发声喊,围裹拢来,把郑恩困在中间,各举刀槍棍棒,乱打将来。
郑恩全无惧怕,抡开了枣树,犹如风魔恶鬼,四面混打转来,正在大闹。
不提。
且说匡胤同了柴荣,推着车子,正走之间,听得后面喊杀连天,遂对柴荣道:此时三弟在后,想已遇着贼人,但夤夜之间,未知胜负。
兄长且把车子先行,待小弟转去接应一番,方保无虞。
说罢,除下鸾带,迎风一晃,变成了神煞棍棒,提在手中,往后飞奔。
走至半里之遥,只见那许多人,果在那里相斗:大半的人打围攻杀,跳跃顿起;小半的人各执亮子,在旁呐喊。
匡胤举动棍棒,上前冲突,不多时打倒了一二十人。
郑恩正在兴打,斜眼往圈外一看,见是匡胤来帮,心下大喜,叫声:二哥,你用心帮着,体要放松这厮。
弟兄并力同心,棍树往来,一顿落花流水,把百十余的庄兵,打死了大半。
其余见不是路,四散逃生走了。
郑恩大叫一声道:二哥,董达这驴球入的,已被乐子把他结果了。
如今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与你转去,把他一家大小,一齐打发他归天,倒得干净;倘然留在世间,日后便要受累。
匡胤道:三弟说得有理。
即便同了郑恩,重回独龙庄来。
此时约有四更天光景。
二人来至董达店中,推开了门,这时锁已落去,走进门中,望内直闯。
里边听得门响,走出一个人来,问:是何人? 说声未了,早被郑恩一枣树,打做陷饼,看时乃是店小二。
郑恩把那尸骸只一脚,踢过旁边。
弟兄二人轻手轻脚,踅将进去,穿过中堂,行至后院。
寻着了帮闲,一棍丧命;撞着了女使,一树归陰。
二人正走之间,只见一间房里透出些灯火之光,仔细听时,那里面有人说话。
弟兄二人轻轻踅在门旁,侧耳静听,原来不是别人,却是董达的父亲,正在与他的婆子说道:可惜这样的好计行不成,枉费了心思,不知怎的漏了风声,被他们走了。
婆子道:我们家里的计行不成,难道路上的计也被他逃脱了不成?只是多费了儿子的气力。
老子道:怪不得咱家的儿子今日吃这大亏,那三个囚徒之中,有两个甚是凶恶,那红面的略觉好些,那黑面的狗男女凶狠异常,黑厮厮形儿,就像一个周仓,手中常带了一株树木,必定有些本事。
想来此时多已结果得干净了,咱儿子也该回了。
婆子道:咱儿子如今赶上他们,但愿得皇天有眼,神道有灵,先把这黑脸的鸟男女,多搠他几刀结果了,我才快活哩。
郑恩听到这句,心中火发,腹内烟生,一脚飞起,把门踢开,跑将进去。
婆子一见,抖倒在地。
那老儿见了,唬得魂飞魄散,手软脚酥,叫声:不好了!那、那、那黑面的贼徒,来、来现形了,我、我们快些回避。
郑恩也不回言,提起了枣树,只喝得一声:老贼,请你回去罢!啪的一声响处,打得脑袋边流出白浆,头顶上冒出红水,眼见得不能活了。
郑恩回转身来,看那婆子,已是唬得半死,动弹不得,举起枣树,尽力一下,把婆子打得扁扁服服,如道士伏陰的一般,魂游地府去了。
那董达的妻子王氏,叫做飞腿狐,因他生来美貌,更兼本事高强,若与人赌斗,打到难解难分之际,只消把腿一起,凭你英雄好汉,着脚时便多失手,因此童达娶为妻室,那远近之人,送他这个美名。
当时正在隔房中和衣而睡,睡梦之中,听得喊叫之声,猛然惊醒。
爬将起来,往板缝里一张,只见那房中隐隐站着一条黑汉,打他公婆,又见跳出一个红面大汉,前来帮助。
心中大惊,叫声:不好,有贼!顺手往刀架上取了一把锋利的泼风刀,开了房门,跳将过来,望着匡胤拦头就是一刀。
匡胤不曾提防,转眼之间,见有利刃飞来,措手不及,往后一闪,让过了刀。
举眼一看,见是个妇女,方才定了心,整备返敌。
那王氏见砍不中,心下大怒,复手又是一刀。
匡胤拈起棍棒,往上一挑,噹的一声响,把泼风刀掉在地下。
王氏方才心慌,正要飞起右脚,望着匡胤踢去,不道匡胤早把神煞棍棒往下一扫,不端不正,已将王氏打倒在地。
郑恩见了,火速上前,把枣树用力一下,打得说话不出,依旧和衣而睡了。
只听得满屋中发声喊,那些男女老幼,见此光景,量无好意,思量要逃性命,往前后乱奔。
弟兄二人那里肯放?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顿打,犹如风卷残云,雨飘败叶。
郑恩又跑进中堂,拿了灯火出来,前后照着,数了一数,共有二十四口的男女,遇着有些气的,又奉承了几枣树。
复又同了匡胤往各房里搜寻,并无一人。
搜至那飞腿狐房中,只见摆着箱笼橱柜等物。
郑恩独将箱笼打开,看见有许多银子,叫声:二哥,快来收拾些银子,好做盘缠。
匡胤道:三弟,俺这盘缠尽有,不必多心;况这不义之财,我和你怎肯乱取?今大恶剪除已尽,何必担搁?趁此去罢。
郑恩那里肯听,寻了一条红绸夹裤儿,便把银子装满在内,将裤腰儿束了,又把那两只裤管将来对系了,包裹停当,背在肩头,提了枣树,望外便走。
匡胤执了神煞棍棒,大步同行,一齐出了店门,望西而走。
早闻得金鸡报晓,星斗疏残,二人忙忙奔走。
赶至一所坟堂,只见柴荣在内打睡。
匡胤叫醒了,把这些事情说了一遍。
柴荣满心欢喜道:二位贤弟仗此英雄,除这一方大害,也是极大功德,恩施后人。
我们趁今天将发亮,及早行路罢,莫要担搁在此,又生事端。
郑恩道:且慢着,乐子一夜不曾合眼,有些力乏,就在这坟园里睡他一觉,将息将息,再走未迟。
说罢,丢了枣树,把那裤儿里的银子装在伞车之上,放翻身儿,躺在那个祭台石上,竟是呼呼的睡了。
柴荣、匡胤也只得坐在石上,歇息打盹。
不提。
且说董达有个妹子,名叫美英,年方一十八岁,尚未适人,生得袅娜身材,娇美姿色。
自幼在九盘山九盘洞,拜从盘陀老母学业,习得弓马纯熟,武艺精通,有千百合勇战;又会剪草为马、撒豆成兵诸般的法术。
董达仗这妹子法力高强,所以横行不法,霸占官衢。
那一日董美英因往东庄与他姑娘祝寿,留住过宿,不曾回家,因此未知家中就里。
这日清晨起来,正欲作谢回家,忽见一阵败残家丁,约莫有二三十个,奔至庄上,见了美英,一齐哭告道:姑娘,不好了,祸事到了!董美英大惊,问道:有甚祸事,你们便这等张皇?快快说与我知道。
众人道:咱家的大爷,被两个凶徒不肯交税,因此与他打斗了一场,不道战他不过,败至家中。
那凶徒随后便来投宿,大爷与老爷定了计策,要报此仇,不知怎的走了消息,又被他逃了。
因此大爷同了我们众人,追赶上去,谁知反被凶徒将大爷打死。
我们又斗他不过,只得逃回。
于路又打听得家中老爷、太太并合家男女老幼,尽多打死。
因此特来报知,望姑娘作主。
董美英听了这席言语,一似晴天里打个霹雳,吓得魄散魂飞,大叫一声,晕倒在地,左右急救,半晌方醒,放声大哭道:何处来的凶徒,把我父母兄嫂,一门老幼,尽情伤害。
这如山似海的冤仇,如何不报?我誓必拿住这贼,万剐千刀,方消我恨!说罢又哭。
那姑娘从旁相劝。
美英那里肯听?一面哭,一面分付备马。
原来他的披挂兵器有一包裹,向来带在身边,常时防备。
当时打开了包裹,取出披挂,全身结束,含泪辞别了姑娘,手执双刀,骑了花马,叫那败残兵丁前面引路,即时离了东庄。
又往锦囊中取了一把黄豆,一把柴草,望空一撒,仗那真言,变成了无数人马,往正南追赶。
赶到这座坟园跟前,庄兵见了三人在那里打盹,一齐叫道:好了,好了,这些凶徒在这里了。
大家发声喊,把一座坟园团团围住。
正是:
裙钗施本领,要报父兄仇。
当下董美英的豆草人马,围住坟园。
先把柴荣惊醒,张眼一看,只唬得心惊胆裂,手足无措,慌忙把匡胤推道:贤弟快醒!你看四面多被人马围住,俺们怎能够出去?匡胤正在矇眬,听了此言。
猛然惊醒,把两目一睁,望那四围一看,说声:不好!用手去推郑恩,连推数次,再也不醒,只得向那腿上打了一拳。
郑恩从睡梦中惊觉,口内嚷道:谁把乐子戏耍?乐子正在这里遇着一个绝好的朋友,把那好酒好肉,尽情的请咱受用,怎么做这对头,把咱打醒了?乐子须要与他拼命。
匡胤笑了一声道:三弟,亏你这等好睡,还在说这些梦话。
你且看着,俺们被人算计,已把人马围住了,你便怎生主意?郑恩听罢,把虎目揉了一揉,睁开一看,骨碌的爬将起来,伸了伸腰,提了枣树,叫声:二哥,谅着这些人马,济得甚事?咱们只消打这驴球入的,便可了事。
匡胤说声:不差。
即便执了神煞棍棒,一齐迎将出来。
郑恩当先而走,早已瞧见了董美英,复又叫道:二哥,你看么,咱只道是什么三个头六只臂、狠狠的人儿前来打仗,原来是个娇滴滴的女娃娃,怕他则甚?匡胤也是一看,果然好个女子,打扮得妖娆美丽,微带着杀气凶形。
怎见得?
乌云紧挽盘龙髻,双凤金箍扣顶门。
身披锁子连环甲,红锦征衣绿战裙。
胸前光耀护心镜,勒甲丝绦九股分。
打将钢鞭腰下挂,杀人宝剑鞘中藏。
爱骑绕阵桃花马,两瓣钢刀玉腕擎。
凤头靴蹈葵花镫,俏美天然女丈夫。
匡胤看罢,高声喝道:你那女子,姓甚名谁?看你小小年纪,有何本事?便敢领兵围住俺们,自寻死路。
董美英一见,怒气填胸,喝声:强横贼徒!你休推梦里睡里,我乃董大爷的同胞妹子董美英便是。
我与你有甚冤仇,将我兄长打死,又把我父母并一门良贱尽行屠害?仇同海洋,痛入心窝,故此我亲自前来,拿你这班贼子,碎尸万段,与我父兄报仇,方消我恨!说罢,拍动桃花战马,抡开柳叶钢刀,望着匡胤当头便砍。
匡胤把神煞棍棒急架相还。
二人杀在当场,战在一处,约有二十余合,胜败不分。
旁边恼了郑恩,心头火发,大喝一声:泼婆娘,乐子与你拼命。
抡起了枣树,上前助战。
董美英全无惧怕,使开了双刀,犹如风车相似,前后招架,左右腾挪,只见光闪,不见人身。
正战之间,匡胤猛叫一声道:三弟,你保着大哥先行,我与这贱人定个高下。
郑恩听言,收住了枣树,跑到柴荣跟前,叫声:大哥,二哥叫咱们先行,他结果了这女娃娃,随后便来。
柴荣正在惊慌,巴不得这句话,听了此言,也不顾伞车,跟了郑恩,抽身便走。
那郑恩当先破路,提起了枣树,排头价打去,保了柴荣闯出重围,往正南上如飞的奔走。
这边董美英正与匡胤、郑恩交战,眼错之间,不见了黑汉,偷眼望正南上一看,原来同了一人,闯出重围逃走去了。
美英一面与匡胤交战,一面默念真言,用手望南一指,复喝声:疾!只见那些豆草人马,呼呼吸吸的望南追赶,赶上跟前,复又打了一个圈子,把柴荣、郑恩二人围住了。
郑恩心下大怒道:好驴球入的,怎敢又来讨死?举起了枣树,望着四下乱打,打了一回,再也不肯退去。
原来这些豆草变的人马,虽只一圈儿围着,却作也怪,任你打他也不动手,骂他也不回言,只是装张做势的立着,这也不过是妖法所使,助人扬威耀武而已。
当下郑恩看了,心下早已疑惑,挺着个头,把左边小眼合上,将右边的大眼睁着,定睛仔细一看,不觉瞧出了破绽,叫声:大哥,你休害怕,原来这些打围的,不是真的人马,都把那豆、草变成的。
柴荣不知其故,遂问道:三弟,这明明是人马,怎么叫他豆、草变的?郑恩道:大哥原来不知,就是那些黄豆、柴草变成这许多人马,你看不出,乐子却看得出来。
就是这董美英施的妖法,他来吓着乐子。
大哥,你莫要怕他,乐子管叫他即刻破灭。
看官听着,董美英乃邪术妖端,怎经得郑恩神眼看破?当时看出破绽,即时返本还原,那些人马,倏忽间依旧现出了黄豆、柴草,铺在满地。
柴荣方才明白。
郑恩道:咱们且不要走,等着二哥前来同走,却不好么?柴荣依言,即便等候。
不提。
且说董美英与匡胤大战,彼时又战了四五十合,尚无高下。
复又战了多时,只见美英猛可的将手中双刀架住了匡胤的神煞棍棒,说声:住着,我有言语问你。
只因这一问,有分教:一种痴情,撇下了骨肉伤残,愿作秦晋好合;万般丑态,妄想那英雄品貌,怎管吴越仇雠。
正是:
娇容未遂鸾凤志,玉体先招兵刃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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