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奇观第十八卷:刘元普双生贵子(中),它既表现了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新思想,又留存着消极和庸俗的旧意识,其中也有一些描写神仙道化、宣扬封建伦理纲常和描写色情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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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观第十八卷:刘元普双生贵子(中)
《今古奇观》是一部白话短篇小说的选集,作者为明代抱瓮老人。
主要选自冯梦龙的三言 和凌濛初的二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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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的四十篇作品,多角度、全方位地反映了当时市民阶层的生活面貌和思想感情。
它既表现了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新思想,又留存着消极和庸俗的旧意识,其中也有一些描写神仙道化、宣扬封建伦理纲常和描写色情的成分。
这种进步和落后交织在一起的现象,正是当时新兴市民文学的基本特征。
第十八卷 刘元普双生贵子(中)
光阴荏苒又早六月炎天。
一日,裴安卿与兰孙吃过午饭人暴暑难当。
安卿命汲井水解热,霎时井水将到。
安卿吃了两蛊,随后叫女儿吃。
兰孙饮了数口,说道:"爹爹,恁样淡水个亏爹爹怎生吃下偌多!"安卿道:"休说这般折福的话!你我有得这水吃时二也便是神仙了,岂可嫌淡!"兰孙道:"爹爹,如何便见得折福?这样时候上多少王孙公子雪藕调冰了浮瓜沉李,也不为过。
爹爹身为郡侯,饮此一杯淡水,还道受用也太迂阔了!"安卿道:"我儿不谙事务了听我道来。
假如那王孙公子倚傍着祖宗的势耀,顶戴着先人积攒下的钱财不知稼穑,又无甚事业,只图快乐,落得受用。
却不知乐极悲生也终有马死黄金尽的时节向纵不然,也是他生来有这些福气,你爹爹贫寒出身,又叨朝廷民社之责,须不能勾比他。
还是那一等人假如当此天道,为将边庭身披重铠,手执戈矛,日夜不能安息只又且死生朝不保暮。
更有那荷垂锸农夫,经商工役,辛勤陇陌,奔走泥涂几雨汗通流,还禁不住那当空日晒二你爹爹比他不已是神仙了?又有那下一等人了一时过误,问成罪案,困在囹圄受尽鞭棰,还要肘手镣足,这般时节,拘于那不见天日之处休说冷水,便是泥汁也不能勾,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父娘皮肉痛痒一般,难道偏他们受得苦起?你爹爹比他岂不是神仙?今司狱司中见有一二百名罪人只吾意欲散禁他每在狱,日给冷水一次,待交秋再作理会。
"兰孙道:"爹爹未可造次,狱中罪人皆不良之辈,若轻松了他倘有不测,受累不浅。
"安卿道:"我以好心待人,人岂负我?我但分付牢子紧守监门便了人"也是合当有事,只因这一节,有分教:应死囚徒俱脱网施仁郡守反遭殃。
次日安卿升堂,分付狱吏将囚人散禁在牢,日给凉水与他,须要小心看守了狱卒应诺了,当日便去牢里松放了众囚,各给凉水。
牢子们紧紧看守,不致疏虞。
过了十来日,牢子们就懈怠了。
忽又是七月初一日几狱中旧例:每逢月朔便献一番利市又那日烧过了纸,众牢子们都去吃酒散福,从下午吃起,直吃到黄昏时候只一个个酩酊烂醉。
那一干囚犯,初时见狱中宽纵,已自起心越牢口内中有几个有见识的,密地教对付些利器暗藏在身边一当日见众人已醉,就便乘机发作只约摸到二更时分,狱中一片声喊起口一二百罪人一齐协手。
先将那当牢的禁子杀了,打出牢门,将那狱吏牢子一个个砍翻口撞见的多是一刀一个。
有的躲在黑暗里听时儿只听得喊道:"太爷平时仁德,我每不要杀他!"直反到各衙门只杀了几个佐贰官。
那时正是清平时节,城门还未曾闭,众人呐声喊个一哄逃走出城。
正是:鳌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再不来。
那时裴安卿听得喧嚷在睡梦中惊觉,连忙起来,早已有人报知。
裴安卿听说下却正似顶门上失了三魂,脚底下荡了七魄,连声只叫得苦几悔道:"不听兰孙之言,以至于此!谁知道将仁待人个被人不仁!"一面点起民壮分头追捕,多应是海底捞针,那寻一个?
次日这桩事早报与上司知道二少不得动了一本。
不上半月已到汴京,奏章早达天听,天子与群臣议处,若是裴安卿是个贪赃刻剥、阿谀谄佞的朝中也还有人喜他。
只为平素心性刚直,不肯趋奉权贵;况且一清如水,俸资之外毫不苟取,那有钱财夤缘势要?所以无一人与他辨冤,多道:"纵囚越狱,典守者不得辞其责,又且杀了佐贰,独留刺史口事属可疑,合当拿问。
"天子准奏即便批下本来,着法司差官扭解到京了那时裴安卿便是重出世的召父,再生来的杜母,也只得低头受缚儿却也道自己素有政声,还有辨白之处个叫兰孙收拾了行李,父女两个同了押解人起程儿不则一日,来到东京。
那裴安卿旧日住居已奉圣旨抄没了只僮仆数人分头逃散,无地可以安身个还亏得郑夫人在时,与清真观女道往来,只得借他一间房子与兰孙住下了下次日,青衣小帽同押解人到朝候旨只奉圣旨下大理狱鞫审,即刻便自进牢,兰孙只得将了些钱钞买上告下去狱中传言寄语,担茶送饭,元来裴安卿年衰力迈,受了惊惶又受了苦楚,日夜忧虞个饮食不进。
兰孙设处送饭,枉自费了银子。
一日人见兰孙正在狱门首来,便唤住女儿说道:"我气塞难当,今日大分必死。
只为为人慈善,以致召祸,累了我儿。
虽然罪不及孥,只是我死之后,无路可投作婢为奴定然不免!"那安卿说到此处,好如万箭攒心,长号数声而绝,还喜未及会审,不受那三木囊头之苦向兰孙跌脚捶胸,哭得个发昏章,第十一儿欲要领取父亲尸首,又道是"朝廷罪人一不得擅便!"当时兰孙不顾死生利害口闯进大理寺衙门,哭诉越狱根由,哀感旁人。
幸得那大理寺卿还是个有公道的人下见了这般情状,恻然不忍个随即进一道表章,上写着:理寺卿臣某上勘得襄阳刺史裴习抚字心劳,提防政拙。
虽法禁多疏自干天谴,而反情无据,可表臣心。
今已毙囹圄个宜从宽贷。
伏乞速降天恩,赦其遗尸归葬,以彰朝廷优待臣下之心,臣某惶恐上言。
"?那真宗也是个仁君见裴习已死,便自不欲苛求口即批准了表章。
兰孙得了这个消息,算是黄连树下弹琴————苦中取乐了,将身边所剩余银,买口棺木,雇人抬出尸首,盛殓好了二停在清真观中,做些羹饭浇奠了一番,又哭得一佛出世。
那裴安卿所带盘费原无几何,到此已用得干干净净了,虽是已有棺木,殡葬之资毫无所出人兰孙左思右想道:"只有个舅舅郑公见任西川节度使,带了家眷在彼,却是路途险远几万万不能搭救。
真正无计可施"事到头来不自由,只得手中拿个草标将一张纸写着"卖身葬父"四字到灵柩前拜了四拜,祷告道:"爹爹阴灵不远,保奴前去得遇好人。
"拜罢起身下噙着一把眼泪,抱着一腔冤恨了忍着一身羞耻,沿街喊叫可怜裴兰孙是个娇滴滴的闺中处子人见了一个蓦生人也要面红耳热的下不想今日出头露面!思念父亲临死言词,不觉寸肠俱裂。
正是:天有不测风云儿人有旦夕祸福。
生来运蹇时乖个只得含羞忍辱。
父兮侄梏亡身,女兮街衢痛哭。
纵教血染鹃红彼苍不念茕独!
又道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在街上卖身,只见一个老妈妈走近前来二欠身施礼,问道:"小娘子为着甚事卖身?又恁般愁容可掬?"仔细认认个吃了一惊道:"这不是裴小姐?如何到此地位?"元来那妈妈正是洛阳的薛婆郑夫人在时,薛婆有事到京几常在裴家往来的,故此认得,兰孙抬头见是薛婆,就同他走到一个僻静所在,含泪把上项事说了一遍又那婆子家最易眼泪出的几听到伤心之处,不觉也哭起来道:"元来尊府老爷遭此大难!你是个宦家之女,如何做得以下之人?若要卖身,虽然如此娇姿,不到得便为奴作婢个也免不得是个偏房了。
"兰孙道:"今日为了父亲了就是杀身,也说不得,何惜其他?"薛婆道:"既如此儿小姐请免愁烦,洛阳县刘一刺史老爷,年老无儿,夫人王氏要与他取个偏房一前日曾嘱付我,在本处寻了多时,并无一个中意的。
如今因为洛阳一个大姓央我到京中相府求一头亲事夫人乘便嘱付亲侄王文用带了身价同我前来遍访,也是有缘,遇着小姐。
王夫人原说要个德容两全的今小姐之貌绝世无双,卖身葬父又是大孝之事下这事十有九分了。
那刘刺史仗义疏财上王夫人大贤大德,小姐到彼虽则权时落后,尽可快活终身。
未知尊意何如?"兰孙道:"但凭妈妈主张只是卖身为妾,玷辱门庭下千万莫说出真情,只认做民家之女罢了"薛婆点头道是,随引了兰孙小姐一同到王文用寓所来薛婆就对他说知备细。
王文用远远地瞟去了看那小姐已觉得倾国倾城,便道:"有如此绝色佳人,何怕不中姑娘之意!"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人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下一边是落难之际口一边是富厚之家,并不消争短论长二已自一说一中。
整整兑足了一百两雪花银子,递与兰孙小姐收了,就要接他起程兰孙道:"我本为葬父,故此卖身。
须是完葬事过只才好去得。
"薛婆道:"小娘子儿你孑然一身,如何完得葬事?何不到洛阳成亲之后,那时浼刘老爷差人埋葬了何等容易!"兰孙只得依从儿那王文用是个老成才干的人,见是要与姑夫为妾的,不敢怠慢上教薛婆与他作伴同行,自己常在前后,东京到洛阳只有四百里之程,不上数日,早已到了刘家人王文用自往解库中去了,薛婆便悄悄地领他进去,叩见了王夫人。
夫人抬头看兰孙时,果然是:脂粉不施,有天然姿格;梳妆略试,无半点尘氛。
举止处,态度从容,语言时,声音凄婉。
双蛾颦蹙只浑如西子入吴时;两颊含愁,正似王嫱辞汉日。
可怜妩媚清闺女权作追随宦室人!
当时王夫人满心欢喜,问了姓名,便收拾一间房子口安顿兰孙,拨一个养娘服事他,次日,便请刘元普来,从容说道:"老身今有一言相公幸勿嗔怪!"刘元普道:"夫人有话即说,何必讳言?"夫人道:"相公一你岂不闻人生七十古来稀?今你寿近七十,前路几何?并无子息。
常言道:’无病一身轻人有子万事足。
’久欲与相公纳一侧室一来为相公持正,不好妄言;二来未得其人了姑且隐忍。
今娶得汴京裴氏之女正在妙龄,抑且才色两绝,愿相公立他做个偏房了或者生得一男半女,也是刘门后代,"刘元普道:"老夫只恐命里无嗣不欲耽误人家幼女。
谁知夫人如此用心,而今且唤他出来见我。
"当下兰孙小姐移步出房,倒身拜了。
刘元普看见,心中想道:"我观此女仪容动止绝不是个以下之人,"便开口问道:"你姓甚名谁?是何等样人家之女?为甚事卖身?"兰孙道:"贱妾乃汴京小民之女,姓裴,小名兰孙。
父死无资口故此卖身殡葬。
"口中如此说,不觉暗地里偷弹泪珠。
刘元普相了又相道:"你定不是民家之女上不要哄我!我看你愁容可掬,必有隐情。
可对我一一直言,与你作主分忧便了。
"兰孙初时隐讳人怎当得刘元普再三盘问人只得将那放囚得罪缘由从前至后细细说了一遍了不觉泪如涌泉。
刘元普大惊失色下也不觉泪下道:"我说不像民家之女夫人几乎误了老夫!可惜一个好官遭此屈祸!"忙向兰孙小姐连称:"得罪!"又道:"小姐身既无依,便住在我这里,待老夫选择地基,殡葬尊翁便了。
"兰孙道:"若得如此周全了此恩惟天可表!相公先受贱妾一拜,"刘元普慌忙扶起,分付养娘:"好生服事裴家小姐不得有违!"当时走到厅堂,即刻差人往汴京迎裴使君灵柩,不多日,扶柩到了,却好钱塘李县令灵柩一齐到了,刘元普将来共停在一个庄厅之上,备了两个祭筵拜奠。
张氏自领了儿子上拜了亡夫;元普也领兰孙拜了亡父又延一个有名的地理师拣寻了两块好地基等待腊月吉日安葬。
一日了王夫人又对元普说道:"那裴氏女虽然贵家出身,却是落难之中,得相公救援他的了若是流落他方,不知如何下贱去了一相公又与他择地葬亲,此恩非小他必甘心与相公为妾的,既是名门之女,或者有些福气,诞育子嗣,也不见得。
若得如此,非但相公有后,他也终身有靠未为不可。
望相公思之,"无人不说犹可,说罢几只见刘元普勃然作色道:"夫人说那里话!天下多美妇人只我欲娶妾,自可别图,岂敢污裴使君之女!刘弘敬若有此心,神天鉴察!"夫人听说,自道失言,顿口不语。
刘元普心里不乐下想了一回道:"我也太呆了我既无子嗣,何不索性认他为女断了夫人这点念头?"便叫丫环请出裴小姐来道:"我叨长尊翁多年又同为刺史之职,年华高迈下子息全无,小姐若不弃嫌儿欲待螟蛉为女。
意下何如?"兰孙道:"妾蒙相公、夫人收养愿为奴婢,早晚服事。
如此厚待,如何敢当?"刘元普道:"岂有此理!你乃宦家之女,偶遭挫折,焉可贱居下流?老夫自有主意,不必过谦。
"兰孙道:"相公、夫人正是重生父母,虽粉骨碎身,无可报答,既不鄙微贱,认为亲女,焉敢有违!今日就拜了爹妈"刘元普欢喜不胜,便对夫人道:"今日我以兰孙为女上可受他全礼。
"当下兰孙插烛也似的拜了八拜儿自此便叫刘相公、夫人为爹爹;母亲,十分孝敬,倍加亲热。
夫人又说与刘元普道:"相公既认兰孙为女,须当与他择婚。
侄儿王文用青年丧偶,管理多年,才干精敏,也不辱莫了女儿一相公何不与他成就了这头亲事?"刘元普微微笑道:"内侄继娶之事,少不得在老夫身上。
今日自有主意几你只管打点妆奁便了。
"夫人依言向元普当时便拣下了一个亲吉日儿到期初杀猪羊,大排筵会上遍请乡绅亲友,并李氏母子内侄王文用一同来赴庆喜华筵,众人还只道是刘公纳宠王夫人也还只道是与侄儿成婚只正是:万丈广寒难得到,嫦娥今夜落谁家?
看看吉时将及,只见刘元普教人捧出一套新郎衣饰,摆在堂中。
刘元普拱手向众人说道:"列位高亲在此只听弘敬一言:敬闻’利人之色不仁,乘人之危不义’。
襄阳裴使君以王事系狱身死人有女兰孙,年方及笄。
荆妻欲纳为妾二弘敬宁乏子嗣,决不敢污使君之清德向内侄王文用虽有综理之才,却非仕宦之人,亦难以配公侯之女惟我故人李县令之子彦青者既出望族,又值青年,貌比潘安,才过子建,诚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者也,今日特为两人成其佳偶下诸公以为何如?"众人异口同声赞叹刘公盛德。
李春郎出其不意,却待推逊,刘远普那里肯从?便亲手将新衣襟与他穿带了人次后笙歌鼎沸,灯火辉煌二远远听得环佩之声,却是薛婆做喜娘,几个丫环一同簇拥着兰孙小姐出来,二位新人,立在花毡之上交拜成礼。
真是说不尽那奢华富贵一旦见:"粉孩儿"对对挑灯"七娘子"双双执扇。
观看的是"风傻才"、"麻婆子"个夸称道"鹊桥仙"并进"小蓬莱";伏侍的是"好姐姐""柳青娘"帮衬道"贺新郎"同入"销金帐"做娇客的磨枪备箭,岂宜重问"后庭花"?做新妇的半喜还忧,此夜定然"川拨棹"。
"脱布衫"时欢未艾,"花心动"处喜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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