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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养生著作闲情偶寄:颐养部行乐第一

来源:达达搜探索 时间:2022-10-20 10:00 阅读

  清代养生著作闲情偶寄:颐养部行乐第一,彼夭折之辈无论矣,姑就永年者道之,即使三万六千日尽是追欢取乐时,亦非无限光阴,终有报罢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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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养生著作闲情偶寄:颐养部行乐第一

清代养生著作闲情偶寄:颐养部行乐第一

  清代人李渔所撰写的《闲情偶寄》,是养生学的经典著作。

  它共包括《词曲部》、《演习部》、《声容部》、《居室部》、《器玩部》、《饮馔部》、《种植部》、《颐养部》等八个部分,论述了戏曲、歌舞、服饰、修容、园林、建筑、花卉、器玩、颐养、饮食等艺术和生活中的各种现象,并阐发了自己的主张,内容极为丰富。

  其中,《颐养部》总论养生,是一篇重要的养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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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哉!造物生人一场,为时不满百岁。

  彼夭折之辈无论矣,姑就永年者道之,即使三万六千日尽是追欢取乐时,亦非无限光阴,终有报罢之日。

  况此百年以内,有无数忧愁困苦、疾病颠连、名缰利锁、惊风骇浪,阻人燕游,使徒有百岁之虚名,并无一岁二岁享生人应有之福之实际乎!又况此百年以内,日日死亡相告,谓先我而生者死矣,后我而生者亦死矣,与我同庚比算、互称弟兄者又死矣。

  噫,死是何物,而可知凶不讳,日令不能无死者惊见于目,而怛闻于耳乎!是千古不仁,未有甚于造物者矣。

  虽然,殆有说焉。

  不仁者,仁之至也。

  知我不能无死,而日以死亡相告,是恐我也。

  恐我者,欲使及时为乐,当视此辈为前车也。

  康对山构一园亭,其地在北邙山麓,所见无非丘陇。

  客讯之曰:日对此景,令人何以为乐?对山曰:日对此景,乃令人不敢不乐。

  达哉斯言!予尝以铭座右。

  兹论养生之法,而以行乐先之;劝人行乐,而以死亡怵之,即祖是意。

  欲体天地至仁之心,不能不蹈造物不仁之迹。

  养生家授受之方,外藉药石,内凭导引,其借口颐生而流为放辟邪侈者,则曰比家。

  三者无论邪正,皆术士之言也。

  予系儒生,并非术士。

  术士所言者术,儒家所凭者理。

  《鲁论。

  乡党》一篇,半属养生之法。

  予虽不敏,窃附于圣人之徒,不敢为诞妄不经之言以误世。

  有怪此卷以颐养命名,而觅一丹方不得者,予以空疏谢之。

  又有怪予著《饮馔》一篇,而未及烹饪之法,不知酱用几何,醋用几何,差椒香辣用几何者。

  予曰:果若是,是一庖人而已矣,乌足重哉!人曰:若是,则《食物志》、《尊生笺》、《卫生录》等书,何以备列此等?予曰:是诚庖人之书也。

  士各明志,人有弗为。

  ○贵人行乐之法

  人间至乐之境,惟帝王得以有之;下此则公卿将相,以及群辅百僚,皆可以行乐之人也。

  然有万几在念,百务萦心,一日之内,除视朝听政、放衙理事、治人事神、反躬修己之外,其为行乐之时有几?曰:不然。

  乐不在外而在心。

  心以为乐,则是境皆乐,心以为苦,则无境不苦。

  身为帝王,则当以帝王之境为乐境;身为公卿,则当以公卿之境为乐境。

  凡我分所当行,推诿不去者,即当摈弃一切悉视为苦,而专以此事为乐。

  谓我为帝王,日有万几之冗,其心则诚劳矣,然世之艳慕帝王者,求为片刻而不能,我之至劳,人之所谓至逸也。

  为公卿将相、群辅百僚者,居心亦复如是,则不必于视朝听政、放衙理事、治人事神、反躬修己之外,别寻乐境,即此得为之地,便是行乐之场。

  一举笔而安天下,一矢口而遂群生,以天下群生之乐为乐,何快如之?若于此外稍得清闲,再享一切应有之福,则人皇可比玉皇,俗吏竟成仙吏,何蓬莱三岛之足羡哉!此术非他,盖用吾家老子退一步法。

  以不如己者视己,则日见可乐;以胜于己者视己,则时觉可忧。

  从来人君之善行乐者,莫过于汉之文、景;其不善行乐者,莫过于武帝。

  以文、景于帝王应行之外,不多一事,故觉其逸;武帝则好大喜功,且薄帝王而慕神仙,是以徒见其劳。

  人臣之善行乐者,莫过于唐之郭子仪;而不善行乐者,则莫如李广。

  子仪既拜汾阳王,志愿已足,不复他求,故能极欲穷奢,备享人臣之福;李广则耻不如人,必欲封侯而后已,是以独当单于,卒致失道后期而自刭。

  故善行乐者,必先知足。

  二疏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

  不辱不殆,至乐在其中矣。

  ○富人行乐之法

  劝贵人行乐易,劝富人行乐难。

  何也?则为行乐之资,然势不宜多,多则反为累人之具。

  华封人祝帝尧富寿多男,尧曰:富则多事。

  华封人曰:富而使人分之,何事之有?由是观之,财多不分,即以唐尧之圣、帝王之尊,犹不能免多事之累,况德非圣人而位非帝王者乎?陶朱公屡致千金,屡散千金,其致而必散,散而复致者,亦学帝尧之防多事也。

  兹欲劝富人行乐,必先劝之分财;劝富人分财,其势同于拔山超海,此必不得之数也。

  财多则思运,不运则生息不繁。

  然不运则已,一运则经营惨淡,坐起不宁,其累有不可胜言者。

  财多必善防,不防则为盗贼所有,而且以身殉之。

  然不防则已,一防则惊魂四绕,风鹤皆兵,其恐惧觳觫之状,有不堪目睹者。

  且财多必招忌。

  语云:温饱之家,众怨所归。

  以一身而为众射之的,方且忧伤虑死之不暇,尚可与言行乐乎哉?甚矣,财不可多,多之为累,亦至此也。

  然则富人行乐,其终不可冀乎?曰:不然。

  多分则难,少敛则易。

  处比户可封之世,难于售恩;当民穷财尽之秋,易于见德。

  少课锱铢之利,穷民即起颂扬;略蠲升斗之租,贫佃即生歌舞。

  本偿而子息未偿,因其贫也而贯之,一券才焚,即噪冯之令誉;赋足而国用不足,因其匮也而助之,急公偶试,即来卜式之美名。

  果如是,则大异于今日之富民,而又无损于本来之故我。

  觊觎者息而仇怨者稀,是则可言行乐矣。

  其为乐也,亦同贵人,可不必于持筹握算之外,别寻乐境,即此宽租减息、仗义急公之日,听贫民之欢欣赞颂,即当两部鼓吹;受官司之奖励称扬,便是百年华衮。

  荣莫荣于此,乐亦莫乐于此矣。

  至于悦色娱声、眠花藉柳、构堂建厦、啸月潮风诸乐事,他人欲得,所患无资,业有其资,何求弗遂?是同一富也,昔为最难行乐之人,今为最易行乐之人。

  即使帝尧不死,陶朱现在,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去其一念之刻而已矣。

  ○贫贱行乐之法

  穷人行乐之方,无他秘巧,亦止有退一步法。

  我以为贫,更有贫于我者;我以为贱,更有贱于我者;我以妻子为累,尚有鳏寡孤独之民,求为妻子之累而不能者;我以胼胝为劳,尚有身系狱廷,荒芜田地,求安耕凿之生而不可得者。

  以此居心,则苦海尽成乐地。

  如或向前一算,以胜己者相衡,则片刻难安,种种桎梏幽囚之境出矣。

  一显者旅宿邮亭,时方溽暑,帐内多蚊,驱之不出,因忆家居时堂宽似宇,簟冷如冰,又有群姬握扇而挥,不复知其为夏,何遽困厄至此!因怀至乐,愈觉心烦,遂致终夕不寐。

  一亭长露宿阶下,为众蚊所啮,几至露筋,不得已而奔走庭中,俾四体动而弗停,则啮人者无由厕足;乃形则往来仆仆,口则赞叹嚣嚣,一似苦中有乐者。

  显者不解,呼而讯之,谓:汝之受困,什佰于我,我以为苦,而汝以为乐,其故维何?亭长曰:偶忆某年,为仇家所陷,身系狱中。

  维时亦当暑月,狱卒防予私逸,每夜拘挛手足,使不得动摇,时蚊蚋之繁,倍于今夕,听其自啮,欲稍稍规避而不能,以视今夕之奔走不息,四体得以自如者,奚啻仙凡人鬼之别乎!以昔较今,是以但见其乐,不知其苦。

  显者听之,不觉爽然自失。

  此即穷人行乐之秘诀也。

  不独居心为然,即铸体炼形,亦当如是。

  譬如夏月苦炎,明知为室庐卑小所致,偏向骄阳之下来往片时,然后步入室中,则觉暑气渐消,不似从前酷烈;若畏其湫隘而投宽处纳凉,及至归来,炎蒸又加十倍矣。

  冬月苦冷,明知为墙垣单薄所致,故向风雪之中行走一次,然后归庐返舍,则觉寒威顿减,不复凛冽如初;若避此荒凉而向深居就燠,及其再入,战粟又作何状矣。

  由此类推,则所谓退步者,无地不有,无人不有,想至退步,乐境自生。

  予为两间第一困人,其能免死于忧,不枯槁于蹭蹬者,皆用此法。

  又得管城一物,相伴终身,以扫千军则不足,以除万虑则有余。

  然非善作退步,即楮墨亦能困人。

  想虞卿著书,亦用此法,我能公世,彼特秘而未传耳。

  由亭长之说推之,则凡行乐者,不必远引他人为退步,即此一身,谁无过来之逆境?大则灾凶祸患,小则疾病忧伤。

  执柯伐柯,其则不远。

  取而较之,更为亲切。

  凡人一生,奇祸大难非特不可遗忘,还宜大书特书,高悬座右。

  其裨益于身者有三:孽由己作,则可知非痛改,视作前车;祸自天来,则可止怨释尤,以弭后患;至于忆苦追烦,引出无穷乐境,则又警心惕目之余事矣。

  如曰省躬罪己,原属隐情,难使他人共睹,若是则有包含韫藉之法;或止书罹患之年月,而不及其事;或别书隐射之数语,而不露其详;或撰作一联一诗,悬挂起居亲密之处,微寓己意,不使人知,亦淑慎其身之妙法也。

  此皆湖上笠翁瞒人独做之事,笔机所到,欲讳不能,俗语所谓不打自招者,非乎?

  ○家庭行乐之法

  世间第一乐地,无过家庭。

  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

  是圣贤行乐之方,不过如此。

  而后世人情之好向,往往与圣贤相左。

  圣贤所乐者,彼则苦之;圣贤所苦者,彼反视为至乐而沉溺其中。

  如弃现在之天亲而拜他人为父,撇同胞之手足而与陌路结盟,避女色而就变童,舍家鸡而寻野鹜,是皆情理之至悖,而举世习而安之。

  其故无他,总由一念之恶旧喜新,厌常趋异所致。

  若是,则生而所有之形骸,亦觉陈腐可厌,胡不并易而新之,他今日魂附一体,明日又附一体,觉愈变愈新之可爱乎?其不能变而新之者,以生定故也。

  然欲变而新之,亦自有法。

  时易冠裳,迭更帏座,而照之以镜,则似换一规模矣。

  即以此法而施之父母兄弟、骨肉妻孥,以结交滥费之资,而鲜其衣饰,美其供奉,则居移气,养移体,一岁而数变其形,岂不忧之谓他人父,谓他人母,而与同学少年互称兄弟,各家美丽共缔盟者哉?有好游狭斜者,荡尽家资而不顾,其妻迫于饥寒而求去。

  六去之日,别换新衣而佐以美饰,居然绝世佳人。

  其夫抱而泣曰:吾走尽章台,未尝遇此娇丽。

  由是观之,匪人之美,衣饰美之也。

  倘能复留,当为勤俭克家,而置汝金屋。

  妻善其言而止。

  后改荡从善,卒如所云。

  又有人子不孝而为亲所逐者,鞠于他人,越数年而复返,定省承欢,大异畴昔。

  其父讯之,则曰:非予不爱其亲,习久而生厌也。

  兹复厌所习见,而以久不睹者为可爱矣。

  众人笑之,而有识者怜之。

  何也?习久而厌其亲者,天下皆然,而不能自明其故。

  此人知之,又能直言无讳,盖可以为善人也。

  此等罕譬曲喻,皆为劝导愚蒙。

  谁无至性,谁乏良知,而俟予为木铎?但观孺子离家,即生哭泣,岂无至乐之境十倍其家者哉?性在此而不在彼也。

  人能以孩提之乐境为乐境,则去圣人不远矣。

  ○道途行乐之法

  逆旅二字,足概远行,旅境皆逆境也。

  然不受行路之苦,不知居家之乐,此等况味,正须一一尝之。

  予游绝塞而归,乡人讯曰:边陲之游乐乎?曰:乐。

  有经其地而惮焉者曰:地则不毛,人皆异类,睹沙场而气索,闻钲鼓而魂摇,何乐之有?予曰:向未离家,谬谓四方一致,其饮馔服饰皆同于我,及历四方,知有大谬不然者。

  然止游通邑大都,未至穷边极塞,又谓远近一理,不过稍变其制而已矣。

  及抵边陲,始知地狱即在人间,罗刹原非异物,而今而后,方知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而近地之民,其去绝塞之民者,反有霄壤幽明之大异也。

  不入其地,不睹其情,乌知生于东南,游于都会,衣轻席暧,饭稻羹鱼之足乐哉!此言出路之人,视居家之乐为乐也;然未至还家,则终觉其苦。

  又有视家为苦,借道途行乐之法,可以暂娱目前,不为风霜车马所困者,又一方便法门也。

  向平欲俟婚嫁既毕,遨游五岳;李固与弟书,谓周观天下,独未见益州,似有遗憾;太史公因游名山大川,得以史笔妙千古。

  是游也者,男子生而欲得,不得即以为恨者也。

  有道之士,尚欲挟资裹粮,专行其志,而我以饣胡口资生之便,为益闻广见之资,过一地,即览一地之人情,经一方,则睹一方之胜概,而且食所未食,尝所欲尝,蓄所余者而归遗细君,似得五侯之鲭,以果一家之腹,是人生最乐之事也,奚事哭泣阮途,而为乘槎驭骏者所窃笑哉?

  ○春季行乐之法

  人有喜怒哀乐,天有春夏秋冬。

  春之为令,即天地交欢之候,阴阳肆乐之时也。

  人心至此,不求畅而自畅,犹父母相亲相爱,则儿女嬉笑自如,睹满堂之欢欣,即欲向隅而泣,泣不出也。

  然当春行乐,每易过情,必留一线之余春,以度将来之酷夏。

  盖一岁难过之关,惟有三伏,精神之耗,疾病之生,死亡之至,皆由于此。

  故俗话云:过得七月半,便是铁罗法,非虚语也。

  思患预防,当在三春行乐之时,不得纵欲过度,而先埋伏病根。

  花可熟观,鸟可倾听,山川云物之胜可以纵游,而独于房欲之事略存余地。

  盖人当此际,满体皆春。

  春者,泄尽无遗之谓也。

  草木之春,泄尽无遗而不坏者,以三时皆蓄,而止候泄于一春,过此一春,又皆蓄精养神之候矣。

  人之一身,能保一时尽泄而三时皆不泄乎?尽泄于春,而又不能不泄于夏,虽草木不能不枯,况人身之浮脆者乎?欲留枕席之余欢,当使游观之尽致。

  何也?分心花鸟,便觉体有余闲;并力闺帏,易致身无宁刻。

  然予所言,皆防已甚之词也。

  若使杜情而绝欲,是天地皆春而我独秋,焉用此不情之物,而作人中灾异乎?

  ○夏季行乐之法

  酷夏之可畏,前幅虽露其端,然未尽暑毒之什一也。

  使天只有三时而无夏,则人之死也必稀,巫医僧道之流皆苦饥寒而莫救矣。

  止因多此一时,遂觉人身叵测,常有朝人而夕鬼者。

  《戴记》云:是月也,阴阳争,死生分。

  危哉斯言!令人不寒而粟矣。

  凡人身处此候,皆当时时防病,日日忧死。

  防病忧死,则当刻刻偷闲以行乐。

  从来行乐之事,人皆选暇于三春,予独息机于九夏。

  以三春神旺,即使不乐,无损于身;九夏则神耗气索,力难支体,如其不乐,则劳神役形,如火益热,是与性命为仇矣。

  《月令》以仲冬为闭藏;予谓天地之气闭藏于冬,人身之气当令闭藏于夏。

  试观隆冬之月,人之精神愈寒愈健,较之暑气铄人,有不可同年而语。

  凡人苟非民社系身,饥寒迫体,稍堪自逸者,则当以三时行事,一夏养生。

  过此危关,然后出而应酬世故,未为晚也。

  追忆明朝失政以后,大清革命之先,予绝意浮名,不干寸禄,山居避乱,反以无事为荣。

  夏不谒客,亦无客至,匪止头巾不设,并衫履而废之。

  或处荷之中,妻孥觅之不得;或偃卧长松之下,猿鹤过而不知。

  洗砚石于飞泉,试茗奴以积雪;欲食瓜而瓜生户外,思啖果而果落树头,可谓极人世之奇闻,擅有生之至乐者矣。

  后此则徙居城市,酬应日纷,虽无利欲熏人,亦觉浮名致累。

  计我一生,得享列仙之福者,仅有三年。

  今欲续之,求为闰余而不可得矣。

  伤哉!人非铁石,奚堪磨杵作针;寿岂泥沙,不禁委尘入土。

  予以劝人行乐,而深悔自役其形。

  噫,天何惜于一闲,以补富贵荣无之不足哉!

  ○秋季行乐之法

  过夏徂秋,此身无恙,是当与妻孥庆贺重生,交相为寿者矣。

  又值炎蒸初退,秋爽媚人,四体得以自如,衣衫不为桎梏,此时不乐,将待何时?况有阻人行乐之二物,非久即至。

  二物维何?霜也,雪也。

  霜雪一至,则诸物变形,非特无花,亦且少叶;亦时有月,难保无风。

  若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则秋价之昂,宜增十倍。

  有山水之胜者,乘此时蜡屐而游,不则当面错过。

  何也?前此欲登而不可,后此欲眺而不能,则是又有一年之别矣。

  有金石之交者,及此时朝夕过从,不则交臂而失。

  何也?衤能衤戴阻人于前,咫尺有同千里;风雪欺人于后,访戴何异登天?则是又负一年之约矣。

  至于姬妾之在家,一到此时,有如久别乍逢,为欢特异。

  何也?暑月汗流,求为盛妆而不得,十分娇艳,惟四五之仅存;此则全副精神,皆可用于青鬟翠黛之上。

  久不睹而今忽睹,有不与远归新娶同其燕好者哉?为欢即欲,视其精力短长,总留一线之余地。

  能行百里者,至九十而思休;善登浮屠者,至六级而即下。

  此房中秘术,请为少年场授之。

  ○冬季行乐之法

  冬天行乐,必须设身处地,幻为路上行人,备受风雪之苦,然后回想在家,则无论寒燠晦明,皆有胜人百倍之乐矣。

  尝有画雪景山水,人持破伞,或策蹇驴,独行古道之中,经过悬崖之下,石作狰狞之状,人有颠蹶之形者。

  此等险画,隆冬之月,正宜县挂中堂。

  主人对之,即是御风障雪之屏,暧胃和衷之药。

  若杨国忠之肉阵,党太尉之羊羔美酒,初试和温,稍停则奇寒至矣。

  善行乐者,必先作如是观,而后继之以乐,则一分乐境,可抵二三分,五七分乐境,便可抵十分十二分矣。

  然一到乐极忘忧之际,其乐自能渐减,十分乐境,只作得五七分,二三分乐境,又只作得一分矣。

  须将一切苦境,又复从头想起,其乐之渐增不减,又复如初。

  此善讨便宜之第一法也。

  譬之行路之人,计程共有百里,行过七八十里,所剩无多,然无奈望到心坚,急切难待,种种畏难怨苦之心出矣。

  但一回头,计其行过之路数,则七八十里之远者可到,况其少而近者乎?譬如此际止行二三十里,尚余七八十里,则苦多乐少,其境又当何如?此种相念,非但可为行乐之方,凡居官者之理繁治剧,学道者之读书穷理,农工商贾之任劳即勤,无一不可倚之为法。

  噫,人之行乐,何与于我,而我为之嗓敝舌焦,手腕几脱。

  是殆有媚人之癖,而以楮墨代脂韦者乎?

  ○随时即景就事行乐之法

  行乐之事多端,未可执一而论。

  如睡有睡之乐,坐有坐之乐,行有行之乐,立有立之乐,饮食有饮食之乐,盥栉有盥栉之乐,即袒裼裎、如厕便溺,种种秽亵之事,处之得宜,亦各有其乐。

  苟能见景生情,逢场作戏,即可悲可涕之事,亦变欢娱。

  如其应事寡才,养生无术,即征歌选舞之场,亦生悲戚。

  兹以家常受用,起居安乐之事,因便制宜,各存其说于左。

  ○睡

  有专言法术之人,遍授养生之诀,欲予北面事之。

  予讯益寿之功,何物称最?颐生之生,谁处居多?如其不谋而合,则奉为师,不则友之可耳。

  其人曰:益寿之方,全凭导引;安生之计,惟赖坐功。

  予曰:若是,则汝法最苦,惟修苦行者能之。

  予懒而好动,且事事求乐,未可以语此也。

  其人曰:然则汝意云何?试言之,不妨互为印政。

  予曰:天地生人以时,动之者半,息之者半。

  动则旦,而息则暮也。

  苟劳之以日,而不息之以夜,则旦旦而伐之,其死也,可立而待矣。

  吾人养生亦以时,扰之以半,静之以半,扰则行起坐立,而静则睡也。

  如其劳我以经营,而不逸我以寝处,则岌岌乎殆哉!其年也,不堪指屈矣。

  若是,则养生之诀,当以善睡居先。

  睡能还精,睡能养气,睡能健脾益胃,睡能坚骨壮筋。

  如其不信,试以无疾之人与有疾之人,合而验之。

  人本无疾,而劳之以夜,使累夕不得安眠,则眼眶渐落而精气日颓,虽未即病,而病之情形出矣。

  患疾之人,久而不寐,则病势日增;偶一沉酣,则其醒也,必有油然勃然之势。

  是睡,非睡也,药也;非疗一疾之药,及治百病,救万民,无试不验之神药也。

  兹欲从事导引,并力坐功,势必先遣睡魔,使无倦态而后可。

  予忍弃生平最效之药,而试未必果难之方哉?其人艴然而去,以予不足教也。

  予诚不足教哉!但自陈所得,实为有见而然,与强辩饰非者稍别。

  前人睡诗云:花竹幽窗午梦长,此中与世暂相忘。

  华山处士如容见,不觅仙方觅睡方。

  近人睡诀云:先睡心,后睡眼。

  此皆书本唾余,请置弗道,道其未经发明者而已。

  睡有睡之时,睡有睡之地,睡又有可睡可不睡之人,请条晰言之。

  由戌至卯,睡之时也。

  未戌而睡,谓之先时,先时者不详,谓与疾作思卧者无异也;过卯而睡,谓之后时,后时者犯忌,谓与长夜不醒者无异也。

  且人生百年,夜居其半,穷日行乐,犹苦不多,况以睡梦之有余,而损宴游之不足乎?有一名士善睡,起必过午,先时而访,未有能晤之者。

  予每过其居,必俟良久而后见。

  一日闷坐无聊,笔墨具在,乃取旧诗一首,更易数字而嘲之曰:吾在此静睡,起来常过午;便活七十年,止当三十五。

  同人见之,无不绝倒。

  此虽谑浪,颇关至理。

  是当睡之时,止有黑夜,舍此皆非其候矣。

  然而午睡之乐,倍于黄昏,三时皆所不宜,而独宜于长夏。

  非私之也,长夏之一日,可抵残冬之二日;长夏之一夜,不敌残冬之半夜,使止息于夜,而不息于昼,是以一分之逸,敌四分之劳,精力几何,其能堪此?况暑气铄金,当之未有不倦者。

  倦极而眠,犹饥之得食,渴之得饮,养生之计,未有善于此者。

  午餐之后,略逾寸晷,俟所食既消,而后徘徊近榻。

  又勿有心觅睡,觅睡得睡,其为睡也不甜。

  必先处于有事,事未皆而忽倦,睡乡之民自来招我。

  桃源、天台诸妙境,原非有意造之,皆莫知其然而然者。

  予最爱旧诗中有手倦抛书午梦长一句。

  手书而眠,意不在睡;抛书而寝,则又意不在书,所谓莫知其然而然也。

  睡中三昧,惟此得之。

  此论睡之时也。

  睡又必先择地。

  地之善者有二:曰静,曰凉。

  不静之地,止能睡目,不能睡耳,耳目两岐,岂安身之善策乎?不凉之地,止能睡魂,不能睡身,身魂不附,乃养生之至忌也。

  至于可睡可不睡之人,则分别于忙闲二字。

  就常理而论之,则忙人宜睡,闲人可以不必睡。

  然使忙人假寐,止能睡眼,不能睡心,心不睡而眼睡,犹之未尝睡也。

  其最不受用者,在将觉未觉之一时,忽然想起某事未行,某人未见,皆万万不可已者,睡此一觉,未免失事妨时,想到此处,便觉魂趋梦绕,胆怯心惊,较之未睡之前,更加烦躁,此忙人之不宜睡也。

  闲则眼未阖而心先阖,心已开而眼未开;已睡较未睡为乐,已醒较未醒更乐,此闲人之宜睡也。

  然天地之间,能有几个闲人?必欲闲而始睡,是无可睡之时矣。

  有暂逸其心以妥梦魂之法:凡一日之中,急切当行之事,俱当于上半日告竣,有未竣者,则分遣家人代之,使事事皆有着落,然后寻床觅枕以赴黑甜,则与闲人无别矣。

  此言可睡之人也。

  而尤有吃紧一关未经道破者,则在莫行歹事。

  半夜敲门不吃惊,始可于日间睡觉,不则一闻剥啄,即是逻ヘ到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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