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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寇志第八十八回(上):演武厅夫妻宵宴
《荡寇志》是清代作家俞万春创作的白话长篇英雄传奇小说,此书草创于道光六年(1826年),写成于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是对明代小说《水浒传》的续写,又称《结水浒全传》或《结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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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书塑造了法术高强的陈希真、陈丽卿父女及云龙彪、刘慧娘等智勇双全、全忠全孝的形象,让他们去辅佐张叔夜围巢梁山,把一百单八将尽数擒拿杀光,其剥去也永世不得翻身,体现了尊王灭寇的宗旨。
第八十八回(上)演武厅夫妻宵宴猿臂寨兄弟归心
话说当时希真对永清道:你既说明年三月合卺,我都依你。
只是我有一言:我这小女,也是一员猛将,摧锋陷阵少他不得。
我这里厮杀用兵,早晚说不定你二人免不得相见,那里回避得许多。
我的主意,先择个吉日,你们二人先拜见了,兄妹相称,可以省得回避,阵上又好照应。
你不必只管称弟子了。
众将都道:主帅之言极是。
希真道:后日是重阳佳节,又是大吉日,便可行礼。
永清叩头拜谢。
当晚众头领都公纠酒筵,与永清贺喜。
永清欢喜得一夜睡不着,想道:久闻女飞卫的英名,但不知他的性格何如。
若武艺虽好,性子娇悍,也属无趣。
真难得陈将军这般爱我,怎生报答他?
日子最快,已是重阳了。
一早,那厅上厅下都挂灯结彩。
永清换了一身华服,上厅来先参拜了希真。
众将都齐,刘慧娘也在内。
当中点起臂膊粗的龙凤蜡烛,焚起一炉妙香。
希真叫:请姑娘出来。
少顷,环佩丁东,十几个女兵都插花带朵打扮着,捧拥丽卿出堂。
永清望见,吃了一惊,低下头去。
二人拜了,又同拜了希真。
众人都见了礼。
论年纪,一般都是十九岁,永清乃是五月初一日建生,丽卿乃是四月初九日建生——那日过飞龙岭冷艳山正是他的生日——永清小二十一日,呼丽卿为姐,永清为弟。
叙礼都毕,大家让坐。
希真同女儿坐了主位两席,那边客位上,永清第一位,刘广第二位,慧娘在刘广肩下坐了第三位,苟桓第四位,苟英第五位,范成龙第六位,共八桌酒筵。
阶下奏动细乐,安席已毕。
而卿仔细看那祝永清,生得伏犀贯顶,凤目鸳肩,脸如傅粉,唇如丹砂,嘴角过微微的现出两个窝儿;戴着顶烂银束发紫金冠,穿一领盘金白缎蟒袍,系一围红底金镶白玉带,脚踏一双乌缎朝靴,端坐在那边,果然是座玉山一般。
丽卿暗暗道声惭愧,果然是个英雄!看他这般气概,将来怕不是个朝廷的栋梁。
他若不被魏虎臣那厮驱迫,怎能得他到这里。
奴家把身子托付了他,真不枉了。
爹爹真好眼力!那永清偷眼看丽卿,真是画儿上摘下来的一般,怎不欢喜,自忖道:天下世间那有这等人物,我今日莫非当真撞着神仙了!那刘慧娘见那永清,也是喝彩,暗想道:远看不如近睹,他两个人好福气。
不知我那云龙比他何如?酒至数论,食供数套,当日众英雄欢饮,直至二更始散。
连日众头领轮肩办酒贺喜,尽日价畅叙,不觉到了九月十五日。
那日凉飙卷起,气爽天高,众英雄都在厅上高会。
兴浓酒闹,刘广教众头目裨将,就筵前舞枪弄棒,比试取乐。
众头领都欢喜,各出金帛利物打采。
那永清酒后耳热,便起身对希真道:小婿放肆,愿舞剑樽前,以助一笑。
希真大喜。
永清脱去那件白蟒,露出里面衬衫,从人捧上那口红-剑,走下阶去,众人都让开了。
永清使开那口剑,击刺有法,进退非常。
丽卿暗笑道:你看他,在我前卖弄精神!我休教他独自逞能。
也起身对老儿道:孩儿要与兄弟并舞。
希真笑道:我料得你必要献丑。
丽卿便叫侍奉的裨将:取我那口青-剑来。
便脱去了那件大红对襟三蓝绣花衫,卸去了鬓边的两排黄菊,簪紧了那麻姑髻,按一按珍珠抹额,扎起了百折宫裙,抹去了钏儿,露出那大红洋金窄袖衬袄。
那员裨将捧过剑来,丽卿接了,也走下阶去。
永清见他来,忙收了剑,立在一边。
众将都立起来。
希真道:同舞何妨。
二人谦逊了一回,大家放开步位,理开解数,竟是一对穿花-蝶,寒光四射。
厅上厅下,无不喝彩。
舞够多时,希真笑道:收了吃酒罢。
二人那里肯住,各要显本事,渐渐的盖紧来。
呼呼呼的只听得风雨之声。
少刻,化作两道白光,一边白光里影着一个猩红美女,一边白光里罩定一个玉琢英雄,风车儿般旋转。
众人看得眼都花了。
又好多时,二人慢慢的一齐收住。
从人上去接了两口宝剑。
二人又见了个礼,一齐上厅来。
众人大喜。
希真哈哈大笑,便亲赐他们两杯。
二人都拜谢饮了,各归坐位。
众乐工奏着细乐劝侑,又是数巡,永清启请希真道:小婿贪而无厌,闻得姐姐的弓箭穿杨贯虱,一发求赐教。
希真笑道:今日大家欢聚,又不是赌赛。
过几日,到教场里去比试。
永清谢了。
丽卿暗想道:你看他,这般考核我!怎地待我索性显个本事,好叫他死心塌地。
又吃了回酒,众英雄都已面带春色,大家起身散步。
丽卿私下对刘广道:姨夫,你撺掇我爹爹到教场里去。
刘广点头笑道:我理会得。
便对希真道:这几日教场四面经霜的枫林,火锦一般赤,何不去赏玩一番?希真道:有理,大家都去。
就往大厅西首穿角门过去,没多少路,到了大教场。
众人到了演武厅上,看那丹枫,喝彩一番。
丽卿对希真道:爹爹,兄弟说要比箭,何不就比?希真笑道:我晓得你有一点本事,再隐藏不住。
叫他们设垛子。
从人忙去取了几副随用的弓箭。
两个伴当去演武厅前按了步数,挂起三个金钱,一字儿横着。
那金钱只得茶杯大小,是丽卿常射的。
丽卿便去挑选了一副好弓箭送与永清,道:请兄弟先射。
永清谦让。
希真道:自然贤婿先请。
永清接了弓箭,道声有僭。
原来永清的箭也是百发百中,却不及丽卿的神化。
他只道丽卿也不过如此,酒后高兴,也要卖弄,便吩咐那亲随到垛子边把金钱取了一个,又退了十几步。
那亲随将金钱高擎在手里,远远对永清立着。
永清拿着弓箭,侧立在演武厅心里,搭上箭,轻舒猿臂,扣满了,觑定那亲随手里的金钱。
众人都替那人捏把汗。
只见霎的一道寒星,往那金钱眼里穿过去。
丽卿也暗暗的喝彩。
永清不慌不忙,连发三箭,都从那金钱眼里穿过。
那亲随人这般伏侍惯的,擎着那金钱神色不变。
众人齐声喝彩。
刘慧娘也吃一惊,忖道:那日飞楼上亏我有准备,险些被他射个透明窟窿。
永清当时把弓缴还。
丽卿接了,便取两枝箭,一枝把来插在腰里,一枝搭在弦上。
那亲随人见是别人来射,连忙避开。
丽卿却走出厅下月台上去。
希真道:你到那里去射?众人都下厅来。
只见丽卿把着弓箭仰天看了一看,霍的扭转柳腰,拽满了雕弓,飕的一箭往那天上射上去。
那枝箭直窜入半天云里,力尽了掉转头往下落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枝箭方掉转头落得没多少,丽卿早搭上第二枝箭,飕的又射上去。
箭镞对箭镞,射个正着,铮的一声,把上头那枚箭激开去,离却数丈,两枝箭都掉转头,滴溜溜的一齐落下来,厮并着插在教场心里。
众人那一声惊采,暴雷也似的响亮。
永清大惊,上前拜服道:姐姐岂但是飞卫,真乃天神降凡也。
丽卿连忙答拜。
众人大喜,都仍上厅坐了。
永清暗喜道:我得此人为妻,何愿不足,更有何求,真不知是那世里修得!希真道:秋色实属可爱,我们就把酒筵移来此处。
今日团圆日子,庆贺酒筵,便从今日圆满。
当时演武厅上摆好,添些果品,撤去了歌舞,众人都脱去大衣,换了便服,欢饮至晚。
月光上了,众人都告醉,谢了散去。
只剩希真、永清、丽卿三人,从人掌灯火上来。
丽卿道:今夜好月色,爹爹,我们多坐坐去。
希真道:最好。
但我看你们二人,都拘拘束束,尚未尽兴,何不洗盏更酌。
永清道:泰山敬客,自己也未畅饮。
于是吩咐整顿了杯盘,三人重复入席。
希真又饮了数杯,看他二人都斯斯文文,各无语言。
希真暗想道:他们得了我,有心腹言语不能畅叙,我不如避了。
便说道:我儿,你们今日是姐弟,将来不久便是大妻,不必只管拘束。
我明日五更要去祭炼那九阳神钟,不陪你们了。
二人都留道:正要孝敬爹爹几杯,怎的便去?希真道:不必,我正事要紧。
便吩咐那几个裨将并众女兵道:你们好好伏侍。
希真起身便回去了。
永清、丽卿二人送了,转身来又都行了礼,让丽卿大首。
丽卿道:我是主人,那有此理。
永清道:休论宾主,只是姐姐居大。
俪卿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今日我权且僭你。
二人对面坐下,女兵轮流把盏,那些裨将都按剑侍立。
二人各诉心中本领,十分入港。
正是:洒落欢肠,更不觉醉。
永清问道:那一位姑娘是谁?是不是那日在飞楼上的刘慧娘?丽卿笑道:你知道了还问他则甚。
便是云龙兄弟未过门的娘子,还有那个。
永清称赞不已道:好个聪明女子,果然奇巧。
丽卿细问永清家中的事,永清又细细的告诉了一遍。
丽卿听到他母亲-股疗病,绝食完贞,不觉滴下泪来。
永清也洒泪不止。
又说到全家遭梁山泊屠戮,只见丽卿那两道柳眉杀气横飞,说道:兄弟,将来奴家生擒了宋江那贼子,交与你碎割。
永清感激称谢。
二人又痛饮一回,说些闲话。
永清道:姐姐,这般好月色,我同你闲步一回。
丽卿道:妙哉。
便吩咐备马。
二人都到月台上,已是三更天气。
那冰轮正当天心,照耀得那教场一汗水也似的清凉,将台上那面帅字旗,随着微风荡漾。
沉沉夜色,万籁无声。
丽卿见那旗竿顶上锡打的平安吉庆,忽然想起,问永清道:兄弟那技方天戟有多少斤重?永清道:四十斤。
姐姐的梨花枪多少?丽卿道:比你的轻四斤,三十六斤。
永清道:姐姐这般神力,何不再用得重些?丽卿笑道:兵器又不在斤两上分高低。
古人说得好:四两能拨千斤重。
当年吕布何等了得!有句老话:三国英雄算马超,马超还是吕布高。
他那枝方天戟,只得二十四斤。
关王八十二斤的大刀,他也敌得过。
何在轻重!永清点头。
从人备好了马,牵到月台下。
永清见那匹枣骝,称赏不已。
丽卿道:我这马,有名叫做穿云电。
你那匹银合也了得。
永清道:这是匹大宛马,战场上也熬过几次。
二人都上了马,从人递过马鞭。
八个马蹄,踏着月色,缓缓而行,从人都追陪着。
永清道:我们都在玉壶中也!一时兴发,抗声歌道:桓娥捣药灵霄阙,碧海亭亭澄皓魄。
犹似人间离别多,上弦才满下弦缺。
丽卿听罢,笑道:兄弟,你对着月亮,——晤晤的念诵什么?好象似读唐诗,又象说这月亮,什么上弦下弦!今夜的月亮镜子般滚圆,那里还象一张弓?永清笑道:对此月色,偶动心曲,胡乱口占一绝,污了姐姐的玉耳。
丽卿笑道:我不省得什么叫做一绝两绝。
永清道:原来姐姐不善吟咏。
丽卿道:你不要打市语,只老实说。
永清道:便是做诗。
丽卿大笑道:好教诗来做我!老实对你说,字,我也认识几个,便叫我写也还写得,只是苦不甚高。
象你与那云祖公家写的四幅东绢,乱撇乱划的草书,却没几个认识。
永清大笑,说道:姐姐恁般风雅,为何不读读书?丽卿笑道:书,我爹爹也教我读过一本《孝经》;后来又教我什么《孙子十三篇》,解说与我听,里面都是些用兵的法儿,这几年也忘了些。
我是这般愚笨,你休要怪我。
永清道:姐姐说那里话!姐姐是天上神仙,永清得侍奉左右,俗大福力,怎敢说怪字。
丽卿笑道:神仙早着哩,我爹爹恁般讲究,尚不得到手。
永清见他这般天真烂慢,十分欢喜。
不觉已到教场尽头,照墙边二人兜转马并立着,远望那座演武厅,——的里面灯烛辉煌。
永清回头见那座参宿已从东方高高的升起,称赞道:妙呵,你看参星这般明亮,月光都夺他不得。
参星大明,天下兵精,且多忠臣良将,何愁天下不太平哉!丽卿道:便是,今夜半点云彩都无,月亮星斗分外明亮。
兵马时常躁演,自然精熟。
永清笑了笑。
又看了一回,二人并马而回。
丽卿道:兄弟,你可会空手入白刃么?永清惊道:闻有此事,并不曾见,那里去学。
我师父栾廷芳弟兄也想学,却无处访师。
姐姐,你可会得?丽卿道:是我家祖传,有什么不会。
永清大喜。
丽卿道:这个法门学会了,那怕刀枪剑戟麻林一般,空手钻进去,不但无伤损,还好夺他家伙使用。
只是这个法门最妙最险,要练习得极精极熟,方好应用。
倘有丝毫生疏,为害不小。
我家世代祖传,不教外姓。
奴家从十四岁上学起,如今已是成功。
你不信问他们这几个。
我时常教他们把乱枪只顾搠来,我夺得他们一枝不剩。
这法门,是越王时一个处女传留下的,那人想是个仙家。
兄弟,你要学我便教你会,你却不许去传人。
永清欢喜得跳下马来,就草地里拜倒。
丽卿也忙跳下马答拜道:折杀奴家。
二人便不骑马,往演武厅步行。
永清道:又听说姐姐能空手接箭,可有此事?丽卿道:便是这空手入白刃里的法儿。
莫说一副弓箭,便是四五张弓射来。
我两只手也接得及。
若是百十张弓,却不能接,只好把枪挑拨。
你但不信,你此刻射,我接与你看。
永清道:何必试。
二人上了演武厅,散坐下,从人献茶。
永清道:小弟有件东西要送姐姐,一则表心,二则权当聘礼,姐姐恰用得着。
丽卿问是何物,永清道:姐姐猜猜。
丽卿笑道:你肚里的东西,我如何猜得。
我用得的,无非是钗钏首饰。
永清道:不是。
丽卿道:不是,决定刀枪弓箭军器之类。
永清笑道:也不是。
对你说了罢,乃是两副猩红黄金锁子连环女甲。
那甲又软又轻,莫说道刀枪弓箭,就是鸟枪铅子,急切也钻打不入,端的赛过猊。
那两副甲,是在先我侄儿祝彪,托我家叔东京制造的,要与他浑家一丈青扈三娘做聘礼。
量了身材,家叔替他选了上等材料,寻东京第一等好手的甲匠,费煞工本造就。
尚未寄去,家下已遭大难,那扈三娘已降了贼。
此甲一时卖又无人要,家叔故后,万年兄到永寿司寨去了,是小弟收藏着;小弟又补授五郎镇的防御,不便携带,寄放在师父栾廷芳家。
我想如今只有姐姐用得着,小弟意欲禀明泰山,去取了他来奉送。
顺便邀栾师父来聚大义。
姐姐道何如?丽卿大喜称谢,说道:既蒙见赐,何不明日就去?永清领诺。
丽卿道:残肴尚在,我们终了席。
永清道:小弟有酒了。
夜色已深,小弟告辞,姐姐也请归寝罢。
丽卿道:你请自便,明日再会,我还有事哩。
永清别了,上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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