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寇志第九十三回:张鸣珂荐贤决疑狱,第九十三回张鸣珂荐贤决疑狱毕应元用计诱群奸话说盖天锡闻得张鸣珂说有智谋之士,急忙问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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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寇志第九十三回:张鸣珂荐贤决疑狱
《荡寇志》是清代作家俞万春创作的白话长篇英雄传奇小说,此书草创于道光六年(1826年),写成于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是对明代小说《水浒传》的续写,又称《结水浒全传》或《结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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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书塑造了法术高强的陈希真、陈丽卿父女及云龙彪、刘慧娘等智勇双全、全忠全孝的形象,让他们去辅佐张叔夜围巢梁山,把一百单八将尽数擒拿杀光,其剥去也永世不得翻身,体现了尊王灭寇的宗旨。
第九十三回张鸣珂荐贤决疑狱毕应元用计诱群奸
话说盖天锡闻得张鸣珂说有智谋之士,急忙问是何人。
鸣珂道:便是本府押狱司狱官毕应元。
此人足智多谋,也省得武艺,不在我二人之下,何不请他来商议?天锡愕然道:我竟不知。
怪道常见此人一貌堂堂,仪表非俗,我已有五七分敬他,原来果是个豪杰。
忙唤左右:快取我名帖,请押狱毕老爷来。
须臾,毕应元到来,当阶声喏施礼。
天锡忙答礼,请上堂来看坐。
应元道:恩相在上,小吏怎敢坐。
天锡道:正有事请教,岂可立谈。
再三相让,应元只得谢了,在侧首斜着身子坐下。
天锡将前情说了一遍,应元道:详报都省的文书去否?天锡道:天使遇害的初报文书早已发了,捉到吕方一干人的文书还未去。
应元道:如此却好。
这件不难;那吕方,梁山上失了他无所损,我等捉了他却有害,小吏愚见,放了他去。
天锡、鸣珂都道:是何言也!这厮是有名剧贼,此案的要紧把鼻,如何放得?毕应元道:相会容禀:放了无害,只是有个放法。
昨日见那日方伴当内,为首的名唤钱吉,是个喽-头儿。
小吏见那人色厉胆薄,其余三十五人更是无用之物。
相公若依小吏时,但用一番犬伏窝之计:待小吏先去私和那厮们打成一路,与他一同私逃,却在东门外埋伏人马,连小吏一齐捉下。
却不要去提吕方。
却将小吏同那厮们一处监下,小吏自有方法去漏他的真情实话来。
那时相公再提出来审问,小吏便是老大一个把鼻,那厮们赖到那里去!解上都省,只说就捉得这干人,不必说到吕方,也见得相公能办事。
那边宋江得了吕方,必不加兵于此地。
岂不两全其美?
天锡、鸣珂都喝彩道:此计大妙。
毕应元道:还有一件事禀知相公:那武妓也有些下落了,那厮实是梁山上贼徒,男扮女装。
天锡惊问道:足下何处采访得?应元道:有一云阳驿掌内号的驿使在此。
此人-姓钟离,双名复环。
本是独龙同祝家庄人氏,也曾在小吏家做过几年庄客。
夜来是他来报,说道认识来接天使的吕方,是宋江身边之人,还有同是一般的一个人姓郭,却不见同来。
比后看见那武妓,确是那姓郭的嘴脸,那声音举动毫忽无二。
鸣珂道:他却从那里认识?应元道:我也这般问他,他说当年梁山灭了祝家庄,曾教他父亲-散粮米,他也在内相帮,厮伴了五七日。
只这二人在宋江身边寸步不离,所以认得厮熟。
又说彼时,只见众人都叫他郭将军,却不知他是何名宇,不知怎的反是他害了天使。
小吏见他如此说,已留下他在外面伺候,相公可唤他来细问。
天锡听罢,对鸣珂叹道:仁兄真料事如神也。
又对应元道:足下之计甚妙,明日我便当厅签发,将这干人与你管押了,便好就中行事。
城中引兵埋伏,就请都监梁横去。
只见鸣珂起身道:何必去请梁横,多的惊人动马,卑职不才,愿去干这勾当。
东里司数百名弓兵,都是卑职心腹,不致走漏消息。
天锡道:仁兄去更好,如要体己公人,我这里尽有,不必东里司去调。
毕押狱之言,我已尽悉,不必再唤钟离复环进来,事成之后,多赏他些金帛便了。
当时商议定了,已是下午时分,张鸣凤毕应元都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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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锡升厅,教把梁山递呈人带来。
那戴宗怀着鬼胎上厅来,下面跪了。
天锡吩咐道:你梁山要释放吕方回去,此事我专不得主,日后都省问本府要起人来,教本府如何回报。
便将宋江呈尾批判道:尔梁山已知招安,只合在山寨恭候纶音,无端遣人迎接,殊属多事。
今天使遇害,凶人未获,尔所遣之人在场,合与应讯人等,同赴都省,候朝廷明降,不得擅请释放。
原呈掷还。
又教取十两银子赏与戴宗,道:我也久慕宋公明是好男子,待他受了招安,再与他相见。
你可速去。
戴宗见知府不肯放还吕方,却又如此和颜悦色,明知求也无益,只得领了回批、银子,谢了知府去了。
天锡又教传吕方上来吩咐道:宋江来求释放你,非我不容情,因你是此案要证,不争放了你,教本府如何回话。
我想你等众好汉,虽未接到恩诏,朝廷已降恩光,你到了都省,不到得治你叛逆之罪。
只要辨得明白,洗脱了身,那时或放你回去,或先留你在省,我你都没干系。
便唤押狱毕应元吩咐道:吕方这干人,在班馆内狭窄,你领去管了,须要小心。
我也素爱他们梁山上的好汉义气,你休得苛虐他们。
毕应元领诺,当厅将吕方一干人,并监册簿子,领了下去。
天锡见他们都下去了,暗笑道:此计虽瞒不得吴用,若弄这班男女,却值什么!遂退了堂。
却说毕应元将吕方一干人带回司狱衙署,点过了名,监在一处。
公人领吕方到那一个所在,吕方看时,虽是几间小屋,却也干干净净,比府行里班馆强多。
当时众人安放铺盖,正端整时,只见一个节级走来,说:老爷吩咐,请那位吕头领上去说话。
吕方吃惊,只得随了那节级,直到上房。
毕应元早已降阶迎接,堂上酒筵已是摆好。
应元请吕方上堂饮酒,吕方惊道:小人是阶下囚犯,怎当恩相如此?应元道:头领休要过谦,只我小可虽是风尘俗吏,生平却最爱结交江湖上好汉。
况头领是忠义堂上来的,正有肺腑之谈奉告,怎敢不敬。
便唤左右:取酒来!先立敬头领三大劝杯,然后入席。
吕方只得谢了,饮尽,告罪入席,坐下。
吕方心下狐疑,暗忖道:他这些光景,莫非是知府教他来探我什么口风,须留心应对他。
只见毕应元殷勤相劝,吕方恐酒后失言,只推量窄,不肯多饮。
应元回顾那亲随道:吕头领的伴当们,款待酒食,你去照看,休教府街里人晓得。
亲随应了出去。
吕方又起身谢了。
应元议论些江湖上许多勾当,比较些枪棒法门,吕方随口应对,却处处留心听着。
应元又问:宋公明究竟怎样忠义?久慕他是奢遮好男子,只是不能得见。
吕方遂将宋江如何尊贤重士,如何仗义疏财,济困扶危,如今只是替天行道,只等受了招安,报效朝廷,众弟兄如何英雄了得,上下一心,同患同难,说了许多好处。
应元听一句,点头一句,听罢,只是垂头叹气。
吕方道:相公何故感叹?应元道:我叹我没缘法,不能到他那里。
如能到得,便死也甘心。
吕方道:相公差矣。
小人等是出于无奈,相公是朝廷命官,又遇这等好上司,何犯着学我们!应元道:头领还道盖知府是个好人哩!吕方道:盖知府这般仁厚,怎么不好?小人被捉时,只道不知怎样动刑,那望到如此恩待。
他捉住我们,也是有司责任,不得不然,也难怪他。
应元看看左右,叫都回避了,便走近吕方,耳边低声道:你死在眼前了,为何还不省悟?吕方顶门上浇了一构冷水,忙立起身问道:此话怎说?应元道:你不要着慌,我细告诉你:盖天锡那厮,他待你如此,不是好意。
他与陈希真最好,闻知陈丽卿刺杀天使,他却都要推在你们身上。
捉到头领时,便要严刑拷逼,反要在宋公明这边追武妓的下落。
是小可恐头领受屈,使个见识,禀道:这些贼骨头,抵死不认,拷杀也是无益。
不如不去审他,只把口供文书做死了,一齐报解都省,刘彬、贺太平那里拚用些钱,只照初供办理,显得太守能办事。
吕方这些人,且用好饮食调养他,不要饿得难看。
盖天锡都依了我。
头领,小可这计,为要救你一时之急,希图稍缓几日,再设法救你。
不想又是那一个短命鬼,在知府前献勤,他说既是口供都做死了,就将吕方一干人,本地先处了斩。
又恐上司批驳,叫我假和你通同,漏你们些机密事来做把鼻。
只待我去报了,不过明后日,就要将头领主仆下手,都省上已差人去弥缝了。
那厮只顾自己没干系,又要回护陈希真,行这没天理的事。
却不知小可倒真心要投大寨,奇逢偶凑,特将真情说与你。
吕方听罢,急得手足无措,见毕应元这般说,再不料是假,便双膝跪下道:救小人一命则个!公明哥哥遣小人来迎天使,滴匏意,不料遭此奇祸,只求相公救命。
应元道:我也无法,除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设法放你走了。
只是怎生走得??
正商议间,只见亲随报道:有一位官人来拜见老爷,他不肯说姓名,说老爷一见自认得。
应元道:既如此,请客厅上坐,我便来也。
应元便换了衣服,到客厅上来,见了那人,心中早已明白。
那人看着应元便拜,应元答礼道:有何见教?那人道:可借里面说话。
应元道:有话此处说不妨。
遂分宾主坐下。
那人道:押狱休要吃惊,在下便是梁山上天速星神行太保戴宗的便是。
今奉宋公明哥哥将令,差遣前来,打听吕方的消息。
谁知知府不明,反将他拿下,监在押狱这里,一命悬丝,尽在足下之手。
在下不避生死,特来告知:若蒙救得吕方性命,不忘大德;倘有山高水低,兵临城下,将至濠边,打破城池,不问贤愚,一概难活。
久闻押狱是仗义好汉,无物相送,三百两黄金在此。
倘若要捉戴宗,就此便请绳索。
好汉做事,你要踌躇,便请一决。
应元听罢,鼓掌哈哈大笑,道:我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只不过要放吕方,算什么大事!你且把三百两金子交与我,我便还你活活的一个吕方回梁山去。
戴宗听了,甚是疑惑。
应元携着戴宗的手道:院长且请里面说话。
一面口里念诵着道:江湖上都称赞忠义宋三郎,果然名不虚传。
戴宗随到里面,与吕方相见了,说起知府不准呈状之事。
吕方道:院长不知,此刻知府尚要如此如此,害我等的性命。
幸亏毕恩公相告,方才得知。
戴宗大惊道:似此怎好?应元道:事不宜迟,如今戴院长到此,正是天凑其便。
方才吕头领既说院长神行法神妙,又能带了人同走,你们二人何不先走了?吕方、戴宗同说道:好是好,只是害累了恩公。
应元道:不妨事,我也久要投托公明哥哥,只恐贵寨不容。
戴吕二人齐道:仁兄说那里话,公明哥哥爱贤重士,求贤若渴,巴不得英雄垂盼,现在招贤堂上又聚了多少位好汉,只恐仁兄不去。
只是仁兄如何脱身?应元道:我有脱身之计,便弃了这官。
二位哥哥先请。
我的一切细软,都弃掉不要了,我有知府捕盗火签在此,二位将了去,改作节级打扮,路上有人盘问,只说奉知府火签缉盗。
我这衙门后土墙外面,是一条短巷,出巷便是东门大街,二位快走,只在一二里程外等我。
我还要设法救出这一干孩儿们一发来。
戴宗道:你怎生救他们?应元附耳低言如此如此。
二人大喜道:真是妙计。
正说间,只见一个来禀道:知府相公差人来问老爷话。
应元大惊,忙将吕方、戴宗藏在侧首套间内。
那人已进来了,应元出去见他。
吕方、戴宗隔板壁听那人和应元好似分宾主坐下,从人递茶上去,只听那人问道:吕方那干人监在何处?应元道:都在外面一处监着。
那人道:知府相公吩咐之事,专等你回话。
今教我来催你,休要怠慢。
应元答道:方才也盘问了一回,漏不出什么来。
我想晚间把来灌醉了,只要将他山泊中的女将盘问一个真名姓来,使好做了。
又听那人道:我也见那口供单上填的是什么一丈青,只不知一丈青的真名姓。
应元道:既如此,我便盘他一丈青的姓名年貌便了。
又听得那人道:押狱何故神色改变,声音都发颤,敢是有甚不自在?应元道:便是,我一则为此事委决不下,恐怕误了本府限期;二则实是身上有些贱恙。
那人道:既如此,押狱从容办理,我去回知府话也。
便起身去了。
应元送出去。
戴宗、吕方在房里听得,都面面相觑,吐吐舌头。
应元转身进来,吕戴二人问:此人是谁?应元道:是盖天锡的心腹人。
休去睬他娘,我们走我们的。
便将钱吉一干人都叫进来,说明了此计。
众人只是磕头。
应元便叫吕方、戴宗扮了节级。
戴亲把那三百金子都付与应元道:哥哥将了,我二人轻身好走。
应元收了,便领吕戴二人到后园土墙边,摄张梯子,爬上去看时,惭愧,墙外苦不甚高。
吕戴二人张见巷内却好无人,先后跳下去。
包裹、腰刀应元已隔墙掷出去。
吕戴二人拾来,背跨好了,出了巷,头也不回,得命的一口气奔出东门,到了一个凉亭子上坐下,已是申牌时分。
二人一面缚了甲马,一面说道:真难得这个毕押狱,如此仗义,山寨中又得一个好弟兄,我们在前面等他。
他脱得身,我们才放心同回。
二人缚好甲马,戴宗作起神行法来,腾云架雾也似的去了。
却说应元放了吕戴二人,暗地里差人去报知益知府,便到前面去对钱吉等多人说道:戴吕二位头领已得命走了,此刻时候不早,我们也就动身。
我这里有知府的信牌,将你五十余人姓名开上,只说奉知府钧谕,解你们到城外良安营管押。
我扮做押解官,你们都上了刑具。
待偏了出城,我已有心腹人在城外,雇下五七十头口,骑了便飞奔梁山去。
众人都大喜。
应元将他们都上了锁镣,自己全身披挂,提了兵器,备了干粮盘费,点起三五十做公的。
只见几个亲随在那里交头接耳价议论,应元问何事。
亲随禀道:方才在府前,听说知府相公捉着了那个武妓,原来是个男子假扮,都说那人姓郭,是梁山上的贼。
应元偷眼看钱吉等人,俱备失色。
应元道:此刻可审讯否?亲随道:今晚都监相公请本府赴席,想是明日早堂审哩。
应元道:如此还好,若今日要审,来提吕方,岂不坏了?我等快走罢!当时出衙门上马,押解钱吉等一干人到城门边。
城上军官来查问道:毕押狱解这干人那里去?应元道:奉知府相公钧旨,解去良安营收管,明日起五更解去都省,有信牌在此。
那军官索取信牌看了,便放应元等出城。
那时已是黄昏,城门上攒点,将要关城。
应元带了这干人出得城来,对钱吉道:惭愧,却逃出虎袕狼窝也。
待过了前面凉亭,人烟稀少,与众位松了刑具,骑了头口好走。
众人都似出了鬼门关,谁不欢喜。
刚走得一二里路,只听得一片喊声,路旁拥出一二百人。
为首那人身骑劣马,手提大刀,全身披挂,正是张鸣珂,大喝:毕应元,你领这干人想那里去?应元道:我奉知府相公吩咐,解这干人到良安营去,有信牌在此,你怎敢问我!张鸣珂道:胡说!现在你的家奴首告你通同梁山,放走吕方,又带这干人私逃,知府教我来捉你,在此守候多时了,你辨到那里去!应元更不答话,拍马挺枪来奔鸣阿,鸣珂挥刀来迎,那一二百人擂鼓呐喊。
钱吉等一干人只叫得苦。
应元、鸣珂战了多时,鸣珂将应元擒下马来,喝令绑了。
那些应元带的亲随并做公的,都四方逃散。
钱吉等原带着刑具,都走不动,不费擒捉。
便叫点齐火把,一齐解回城来,叫开城门,纷纷的解到府行。
此时哄动了曹州城,都说好端端的一个毕押狱,不知怎的疾迷心窍,同梁山上贼人私逃,如今吃拿了,眼见难活。
不多时,鸣珂将应元并钱吉等解入衙署,盖知府已坐堂等候。
众人纷纷的跪满厅下,天锡见了毕应元,拍案大骂道:你也有一命之荣,昧良至此,何故通贼造反?应元只不做声。
天锡又驾道:是我弄巧成拙,不合委你这厮。
你把吕方放走那里去了?究竟是何意见?应元叩头道:恩相容禀:犯官……天锡喝叫:掌嘴!左右答应一声,却不就动手。
应元忙改口道:小人昔日曾受吕方救命之恩,今到此际,不得不救,一时胆大,将他放走了。
望恩相施恩,小人甘罪无辞。
天锡道:此等胡说,谁来信你!便对鸣珂道:此辈收在监牢里终久不稳,本府主见,即时都绑去市心里处决了,只留那扮武妓的郭贼头解去都省。
这厮们不必细审了!鸣珂道:禀太尊:今日是国家景命,明日方可动刑。
天锡道:就是明日,且去收监。
当时将毕应元并钱吉一干人,都是盘头枷、观音钮、鬼吹萧、马蝗绊,重重叠叠,锒铛镣铐,结实枷锁了,推入死囚牢里章字号狱底,都上了匣床,收封好了。
却故意将应元匣床同钱吉的厮并着。
收封放水都毕,笼门上了大锁。
当牢节级牢子们都在外面安歇,牢门外四周围提铃喝号价守护。
那钱吉见了此等光景,又见应元认真放走吕方、戴宗,那里料到是假,便叹口气道:我等死是分内,却累了押狱官人。
应元也叹口气道:莫非是幼数,只是我得见公明哥哥一面,便死也无怨。
今如此了结,为着甚来?说罢,哽咽了一会。
又问道:我们山寨中头领,有几位姓郭的?如今吃盖天锡捉住的是那位?怎么武妓却是他?钱吉停了半晌,答道:押狱官人,老实对你说了罢,那是我们山上赛仁贵郭盛。
应元故意惊道:郭头领何故刺杀天使?钱吉道:天使怎说是他刺的?应元见他不肯说,正要设法再问,只听那边一个人道:钱大哥,你也省说些罢!押狱官人虽是自己人,不争被外人听了,多惹是非。
应元道:我们眼见上天路遥,入地路近,可想活到明日此刻哩!我与众位弟兄前生有缘,今世一处结果,但愿来生仍聚一处。
左右不想活了,还怕惹甚是非,落得说说解闷。
数中大半吃应元说得悲哭,钱吉叹道:我们到底不知还有救星否?应元也叹道:不怕众位见怪,若是吕方不去,公明哥哥念弟兄之情,必来相救。
今吕方已去,众位虽是他心腹体己,到底差了一层,他岂肯为我们这三五十人,兴兵动众!俗语说得好:爱将如宝,视卒如草。
我们性命决是无望。
况说明日就要处斩,即使公明哥哥肯来救,也赶不及。
众人听了,大半失声啼哭,小半长吁短叹,只叫罢了。
内中一人道:你们休要鸟乱,钱大哥报个时辰来,我来占个大六壬,看看吉凶,到底有无救星。
众人道:正是,倒忘了你的课极准。
应元道:也不必占课,你们还有一线活路好走,只我是无望了。
众人问:有何活路?应元道:众位不知,这盖天锡与公明哥哥有杀兄弟的切齿深仇,一心要与俺山寨作对头,只苦不知山寨虚实。
众位既是公明的心腹人,何不投诚了,将山寨中不犯紧要之事。
呈明几件。
盖天锡必欢喜,留下你们性命,岂不免了杀身之祸。
众位肯时,此地张孔目我最和他相好,知府又听信他,我便替你们托了他照应。
只有我决无生路也。
众人叹道:好怕不好,只是苦了押头。
应元道:何谓押头?众人道:官人不知,凡是宋大王的心腹伴当,都要有老小做当的,名唤押头,倘若下山走泄山上机密,或投奔了别处,便将押头尽斩,毫不宽贷。
应元道:如此却也是难,只好由命罢。
便不多说。
看官,但凡人到将死,谁不指望生路。
况这干人虽是宋江心腹,宋江觑待他们好,毕竟都是乌合之众,那里是孝子顺孙,便当真大忠大义。
众人被应元几番言语,都有些心活起来。
钱吉便道:只恐盖知府未必真识得我,若真个识得我时,便与他出些力,也不枉了。
应元道:钱大哥如此一表人材,怕不动得知府。
只是山寨中机密事,也泄漏不得。
钱吉道:如某几桩事,说也无害。
众人见钱吉松了口,便你一句,我一句,都吐些出来。
应元便乘机探问,郭盛与侯蒙有何仇隙,却去杀他。
问到这里,那众人还有些遮掩。
应元故意发恨道:叵耐郭盛这直娘贼,害了我等性命,-了公明哥哥大事,怎肯与这厮干休。
明日法堂上,我一口咬定了他,叫这厮吃个鱼鳞细剐!众人都道:官人也错怪了他,这也不干他的事实,是宋大王将令,教他如此行的。
应元道:岂有此理,我不信。
钱吉道:官人,你那知道,宋大王实是盼望招安,只因奸臣满朝,官家蔽塞,深恐受了招安,仍遭陷害,那时虎落平阳,益发吃亏。
所以不得已,只好将天使害了,希图再缓三五年,奸臣败露,再受招安不迟。
杀天使一事,并非我厮瞒你,便是山上众头领也不得几人晓得。
就是我们这几人,也直到下了山寨,吕头领悄悄知会的。
今官人活是我们会中人,死是我们会中鬼,说也不妨。
知府便不杀我们,也休要漏泄。
应元听了,暗暗点头,又问道:既要行此事,却何故扮武妓?钱吉道:陈希真是我山寨对头,落得推在他身上。
应元见题目正旨已漏到手,心中甚喜,又问些闲话,听来已是四鼓,便合眼养神。
须臾天亮了,当牢节级等来开封放水都毕,忽听一片吆喝道:知府相公叫提梁山一干人犯听审。
只见无数提牢手扑进牢来,将应元、钱吉等人皆带出来。
进得府衙,只见一个人出来传话道:相公钧旨:只带毕应元一人进去先审,其余都押在仪门外伺候。
提牢手一声答应,便把毕应元脚不点地价抓了进去。
仪门却就关了,许久不听见里面动静。
钱吉等都魂魄不得归位,不知凶吉何如,看那光景,又不象处决,没处讨问消息,都怀着鬼胎。
看来太阳晒下墙脚,忽听大堂上云板响亮,鼓声传出头门,吹打三通,里面一声吆堂,只见呀的一声仪门开了,里面喝叫:带进来!提牢手将钱吉一干人牵着进去。
只见仪门内两旁边槐树陰下,排列着雄赳赳做公的,上面站的都是军牢、皂隶、虞候、差拨,个个如狼似虎;又只见厅下阶前,摆着胳膊粗细的夹棒、紫檀拶指、挺棍、脑箍、好汉架、美人桩、独笏朝天、夜叉望海,种种狠毒刑具;又预备下姜汁、酒、醋、新汲冷水、药材、童便,一切喷唤昏晕等物,看得令人魂销胆碎。
只见正厅上三副公案,分明是森罗殿上阎罗天子:当中那公案上,明晃晃烂银的签筒笔架,旁边架起敕印,一色都是大红披围;旁侧两副公案,一样体面。
正中虎皮椅上,坐的自然是盖天锡;左边的便是巡政张鸣珂;只有右边坐的那一位,更非别人,便是昨夜一处监禁的那个毕应元,已是冠戴的威威武武坐着。
众人齐叫声苦,不知高低,方晓得着了毕押狱的道儿。
牢子将众贼推在厅下跪了。
只见毕应元竖起双眉喝道:兀那贼子们听者!你们夜来那番话,我都一是一二是二的禀了相公,不曾捏诬你们半句,从实顺了供罢。
你们鬼也鬼,吃了老爷的漱口水。
若牙-半个含糊字儿,你们看那阶下的家伙,便教你们每件尝尝滋味,我却不来奉陪了。
众人都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张鸣珂喝道:还不快供,务要等刑法上身么?左右准备着!阶下两边爪牙轰雷也似的一声答应。
钱吉等见不是头,情知赖不去,只得都从头到底供招了,痛哭哀求道:实不干小人们之事,相公可怜,只说别处得这真情,休题小人供招,免得老小受害。
鸣珂将供单呈与天锡看了,天锡吩咐仍带去监禁。
不说钱吉等都懊悔不迭,到了监里,彼此互相报怨。
且说天锡审了这案,便起身向毕应元打了一恭,道:此等重案,竟不烦一鞭一笞,便得水落石出,丝毫无遁,皆毕见之功也。
应元拜道:小吏皆仗恩相威福。
无锡道:只是无故累了毕兄,受此一通腌-,本府实不过意。
应元道:为国家公事上,如何论得。
天锡道:虽如此说,礼不可缺,本府已备下了。
便教将出来。
左右忙抬上花红表礼,天锡当厅与应元簪花挂红,亲自敬酒三杯,吩咐将自己全副执事舆马,送毕押狱回衙;又教两班优人送去押狱行内,演戏解秽;又将酒食银两等物,赏了应元、鸣珂手下之人,及一切公人。
应元、鸣珂谢了退出,天锡然后退堂。
这里开锣喝道,鼓乐喧天,将毕应元从府堂上送归衙署。
曹州合城军民人等,方知是盖知府用计,都喝彩赞扬不已。
次日,天锡复请鸣珂入署,商量道:此案卷宗,我已教押司们连夜叠成,你看可着何人解往都省?鸣珂道:此案事情重大,况且难保这厮们不翻供。
贺检讨是明白人,不用说了。
只是刘彬非贿赂不行。
卑职愚见,须得太尊亲去,一者可以将细情面禀贺检讨,二者刘彬贿赂不足,也好求他商议。
天锡道:仁兄之言甚是,然我想毕应元亦须同去。
鸣珂道:卑职近闻亦有调动之信,想不久亦到都省,与太尊相见。
天锡大喜,遂吩咐打造槛车,挑选公人,整顿行装,带印上省,委督粮通判代行公务,择日起行。
鸣珂禀辞,仍回东里司去。
到了这日,毕应元已准备好伺候太守同行。
兵马都监梁横来送,天锡嘱咐道:我不在此,一切事务,将军格外小心。
梁横道:此乃小将分内事,太守请无过虑。
天锡辞了梁横,即便起身。
只见天锡头裹洋蓝札巾,身披砌银软皮铠,左边跨一口浙铁磐拔剑,右边悬一根二十七节八楞铜鞭,穿一双卷云战靴,坐一匹白额黄骠马。
伴当们掮着那口薄刃厚背通天雁翎七宝刀。
端的人材出众,相貌非凡。
毕应元将钱吉一干人都下了槛车,一齐起解。
众百姓见天锡解这一干人赴省去,无不欢喜。
只因这一去,有分教:贤父母从此高迁,一方失怙;俗官员前来接任,百姓生灾。
不知盖天锡此去如何,且听下回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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