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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观第七卷:卖油郎独占花魁(上)

来源:达达搜探索 时间:2022-08-21 14:35 阅读

  今古奇观第七卷:卖油郎独占花魁(上),它既表现了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新思想,又留存着消极和庸俗的旧意识,其中也有一些描写神仙道化、宣扬封建伦理纲常和描写色情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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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观第七卷:卖油郎独占花魁(上)

  《今古奇观》是一部白话短篇小说的选集,作者为明代抱瓮老人。

  主要选自冯梦龙的三言 和凌濛初的二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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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中的四十篇作品,多角度、全方位地反映了当时市民阶层的生活面貌和思想感情。

  它既表现了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新思想,又留存着消极和庸俗的旧意识,其中也有一些描写神仙道化、宣扬封建伦理纲常和描写色情的成分。

  这种进步和落后交织在一起的现象,正是当时新兴市民文学的基本特征。

  第七卷 卖油郎独占花魁

  年少争夸风月,场中波浪偏多。

  有钱无貌意难和,有貌无钱不可。

  就是有钱有貌还须着意揣摩。

  知情识趣俏哥哥,此道谁人赛我。

  这首词名为《西江月》是风月机关中撮要之论一常言道:"妓爱俏,妈爱钞,"所以子弟行中有了潘安般貌邓通般钱,自然上和下睦做得烟花寨内的大王、鸳鸯会上的主盟下然虽如此,还有个两字经儿下叫做帮衬。

  帮者,如鞋之有帮;衬者个如衣之有衬。

  但凡做小娘的儿有一分所长,得人补贴,就当十分。

  若有短处,曲意替他遮护,更兼低声下气,送暖偷寒下逢其所喜,避其所讳,以情度情,岂有不爱之理。

  这叫做帮衬,风月场中,只有会帮衬的最讨便宜只无貌而有貌,无钱而有钱,假如郑元和在卑田院做了乞儿,此时囊箧俱空,容颜非旧儿李亚仙于雪天遇之,便动了一个恻隐之心二将绣襦包裹,美食供养与他做了夫妻。

  这岂是爱他之钱,恋他之貌?只为郑元和识趣知情,善于帮衬,所以亚仙心中舍他不得上你只看亚仙病中想马板肠汤吃,郑元和就把个五花马杀了二取肠煮汤奉之。

  只这一节上亚仙如何不念其情!后来郑元和中了状元,李亚仙封做汴国夫人。

  莲花落打出万年策下卑田院变做了白玉堂。

  一床锦被遮盖风月场中反为美谈。

  这是:运退黄金失色几时来铁也生光。

  话说大宋自太祖开基上太宗嗣位,历传真、仁、英、神、哲共是七代帝王,都则偃武修文民安国泰。

  到了徽宗道君皇帝口信任蔡京、高俅、杨戬、朱勔之徒大兴苑囿,专务游乐,不以朝政为事个以致万民嗟怨,金虏乘之而起个把花锦般一个世界弄得七零八落,直至二帝蒙尘,高宗泥马渡江,偏安一隅,天下分为南北,方得休息。

  其中数十年几百姓受了多少苦楚。

  正是:甲马丛中立命刀枪队里为家。

  杀戮如同戏耍抢夺便是生涯。

  内中单表一人只乃汴梁城外安乐村居住几姓莘,名善,浑家阮氏,夫妻两口开个六陈铺儿口虽则粜米为生,一应麦、豆、茶、酒、油、盐、杂货无所不备,家道颇颇得过。

  年过四旬,止生一女,小名叫做瑶琴自小生得清秀,更且资性聪明,七岁上,送在村中学读书下日诵千言。

  十岁时,便能吟诗作赋只曾有《闺情》一绝为人传诵下诗云:"朱帘寂寂下金钩人香鸭沉沉冷画楼。

  移枕怕惊鸳并宿儿挑灯偏惜蕊双头。

  "到十二岁,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若题起女工一事,飞针走线,出人意表。

  此乃天生伶俐个非教习之所能也。

  莘善因为自家无子要寻个养女婿来家靠老,只因女儿灵巧多能,难乎其配,所以求亲者颇多,都不曾许个不幸遇了金虏猖獗,把汴梁城围困,四方勤王之师虽多,宰相主了和议不许厮杀,以致虏势愈甚上打破了京城,劫迁了二帝,那时城外百姓,一个个亡魂丧胆只携老扶幼,弃家逃命。

  却说莘善领着浑家阮氏和十二岁的女儿,同一般逃难的,背着包裹个结队而走,忙忙如丧家之犬个急急如漏网之鱼,担渴担饥担劳苦,此行谁是家乡;叫天叫地叫祖宗,惟愿不逢鞑虏。

  正是:宁为太平犬一莫作乱离人!正行之间只谁想鞑子到不曾遇见,却逢着一阵败残的官兵人他看见许多逃难的百姓多背得有包裹二假意呐喊道:"鞑子来了!"沿路放起一把火来一此时天色将晚,吓得众百姓落荒乱窜,你我不相顾。

  他就乘机抢掠几若不肯与他,就杀害了下这是乱中生乱,苦上加苦,却说莘氏瑶琴被乱军冲突,跌了一交,爬起来,不见了爹娘,不敢叫唤,躲在道旁古墓之中过了一夜了到天明,出外看时,但见满目风沙,死尸横路。

  昨日同时避难之人都不知所往个瑶琴思念父母,痛哭不已,欲待寻访,又不认得路径,只得望南而行,哭一步儿捱一步,约摸走了二里之程儿心上又苦,腹中又饥。

  望见土房一所,想必其中有人,欲待求乞些汤饮及至向前,却是破败的空屋,人口俱逃难去了。

  瑶琴坐于土墙之下,哀哀而哭。

  自古道:无巧不成话,恰好有一人从墙下而过那人姓卜,名乔,正是莘善的近邻平昔是个游手游食,不守本分只惯吃白食,用白钱的主儿了人都称他是卜大郎,也是被官军冲散了同伙,今日独自而行,听得啼哭之声慌忙来看。

  瑶琴自小相认口今日患难之际,举目无亲,见了近邻,分明见亲人一般,即忙收泪,起身相见。

  问道:"卜大叔口可曾见我爹妈么?"卜乔心中暗想:"昨日被官军抢去包裹,正没盘缠。

  天生这碗衣饭送来与我正是奇货可居。

  "便扯个谎,道:"你爹和妈寻你不见儿好生痛苦,如今前面去了,分付我道:倘若见我女儿,千万带了他来,送还了我下许我厚谢。

  "瑶琴虽是聪明正当无可奈何之际,君子可欺以其方下遂全然不疑,随着卜乔便走正是:情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又卜乔将随身带的干粮把些与他吃了一分付道:"你爹妈连夜走的,若路上不能相遇,直要过江到建康府方可相会又一路上同行,我权把你当女儿,你权叫我做爹。

  不然,只道我收留迷失子女,不当稳便。

  "瑶琴依允,从此陆路同步,水路同舟爹女相称。

  到了建康府路上又闻得金兀术四太子引兵渡江一眼见得建康不得宁息。

  又闻得康王即位已在杭州驻跸,改名临安二遂趁船到润州。

  过了苏、常、嘉、湖人直到临安地面,暂且饭店中居住,也亏卜乔,自汴京至临安三千余里只带那莘瑶琴下来,身边藏下些散碎银两都用尽了儿连身上外盖衣服脱下准了店钱止剩得莘瑶琴一件活货欲行出脱上访得西湖上烟花王九妈家要讨养女只遂引九妈到店中,看货还钱上九妈见瑶琴生得标致,讲了财礼五十两,卜乔兑足了银子,将瑶琴送到王家上原来卜乔有智,在王九妈前只说:"瑶琴是我亲生之女上不幸到你门户人家,须是款款的教训,他自然从愿,不要性急,"在瑶琴面前又只说:"九妈是我至亲二权时把你寄顿他家。

  待我从容访知你爹妈下落,再来领你。

  "以此,瑶琴欣然而去,可怜绝世聪明女,堕落烟花罗网中人王九妈新讨了瑶琴,将他浑身衣服换个新鲜儿藏于曲楼深处。

  终日好茶好饭去将息他几好言好语去温暖他。

  瑶琴既来之,则安之。

  住了几日,不见卜乔回信二思量爹妈,噙着两行珠泪问九妈道:"卜大叔怎不来看我?"九妈道:"那个卜大叔?"瑶琴道:"便是引我到你家的那个卜大郎几"九妈道:"他说是你的亲爹"瑶琴道:"他姓卜,我姓莘"遂把汴梁逃难失散了爹妈,中途遇见了卜乔,引到临安,并卜乔哄他的说话细述一遍了九妈道:"原来恁地,你是个孤身女儿无脚蟹了我索性与你说明罢!那姓卜的把你卖在我家,得银五十两去了。

  我们是门户人家,靠着粉头过活。

  家中虽有三四个养女个并没个出色的;爱你生得齐整,把做个亲女儿相待。

  待你长成之时包你穿好吃好,一生受用口"瑶琴听说,方知被卜乔所骗二放声大哭。

  九妈劝解,良久方止人自此九妈将瑶琴改做王美人一家都称为美娘,教他吹弹歌舞无不尽善,长成一十四岁几娇艳非常。

  临安城中这些富豪公子慕其容貌一都备着厚礼求见,也有爱清标的了闻得他写作俱高,求诗求字的日不离门口弄出天大的名声来,不叫他美娘口叫他做花魁娘子。

  西湖上子弟编出一只《桂枝儿》了单道那花魁娘子的好处:小娘子一谁似得王美儿的标致,又会写又会画,又会做诗,吹弹歌舞都余事下常把西湖比西子,就是西子比他也还不如又那个有福的汤着他身儿几也情愿一个死!

  只因王美有了个盛名人十四岁上,就有人来讲梳弄人一来王美不肯,二来王九妈把女儿做金子看待人见他心中不允,分明奉了一道圣旨并不敢违拗。

  又过了一年,王美年方十五。

  原来门户中梳弄也有个规矩:十三岁太早,谓之试花。

  皆因鸨儿爱财,不顾痛苦。

  那子弟也只博个虚名,不得十分畅快取乐。

  十四岁谓之开花儿此时天癸巳至,男施女受个也算当时了。

  到十五岁谓之摘花在平常人家,还算年小,唯有门户人家以为过时,王美此时,未曾梳弄,西湖上子弟又编出一只《桂枝儿》来:王美儿口似木瓜,空好看;十五岁,还不曾与人汤一汤,有名无实成何干,便不是石女,也是二行子的娘上若还有个好好的,羞羞也,如何熬得这些时痒!

  王九妈听得这些风声上怕坏了门面。

  来劝女儿接客,王美执意不肯,说道:"要我会客时除非见了亲生爹妈,他肯做主时,方才使得!"王九妈心里又恼他,又不舍得难为他。

  捱了好些时偶然有个金二员外大富之家几情愿出三百两银子梳弄美娘九妈得了这主大财,心生一计二与金二员外商议,若要他成就下除非如此如此,金二员外意会了又其日八月十五日,只说请王美湖上看潮请至舟中,三四个帮闲俱是会中之人上猜拳行令,做好做歉,将美娘灌得烂醉如泥下扶到王九妈家楼中,卧于床上儿不省人事。

  此时天气和暖,又没几层衣服,妈儿亲手伏侍只剥得他赤条条,任凭金二员外行事个金二员外那话儿又非兼人之具,轻轻的撑开两股,用些涎沫送将进去比及美娘梦中觉痛,醒将转来儿已被金二员外耍得够了上欲待挣扎,争奈手足俱软只繇他轻薄了一回。

  直待绿暗红飞,方始雨收云散。

  正是:雨中花蕊方开罢二镜里娥眉不似前。

  五鼓时一美娘酒醒,已知鸨儿用计破了身子自怜红颜命薄,遭此强横起来解手,穿了衣服,自在床边一个斑竹榻上朝着里壁睡了暗暗垂泪。

  金二员外来亲近他时只被他劈头劈脸抓有几个血痕,金二员外好生没趣,捱得天明几对妈儿说声:"我去也!"妈儿要留他时已自出门去了。

  从来梳弄的子弟早起时只妈儿进房贺喜,行户中都来称庆上还要吃几日喜酒。

  那子弟多则住一二月,最少也住半月二十日。

  只有金二员外清早出门是从来未有之事口王九妈连叫诧异,披衣起身上楼,只见美娘卧于榻上,满眼流泪,九妈要哄他上行,连声招许多不是美娘只不开口,九妈只得下楼去了,美娘哭了一日,茶饭不沾二从此托病,不肯下楼,连客也不肯会面了九妈心下焦躁,欲待把他凌虐了又恐他烈性不从,反冷了他的心肠一欲待繇他,本是要他赚钱二若不接客时,就养到一百岁也没用上踌躇数日,无计可施一忽然想起有个结义妹子叫做刘四妈时常往来。

  他能言快语与美娘甚说得着,何不接取他来了下个说词。

  若得他回心转意大大的烧个利市。

  当下叫保儿去请刘四妈到前楼坐下,诉以衷情。

  刘四妈道:"老身是个女随何、雌陆贾说得罗汉思情、嫦娥想嫁,这件事都在老身身上。

  "九妈道:"若得如此,做姐的情愿与你磕头,你多吃杯茶去下免得说话时口干。

  "刘四妈道:"老身天生这副海口,便说到明日还不干哩。

  "刘四妈吃了几杯茶,转到后楼,只见楼门紧闭口刘四妈轻轻的叩了一下,叫声:"侄女!"美娘听得是四妈声音人便来开门。

  两下相见了几四妈靠桌朝下而坐,美娘旁坐相陪又四妈看他桌上铺着一幅细绢了才画得个美人的脸儿,还未曾着色,四妈称赞道:"画得好!

  真是巧手!九阿姐不知怎生样造化几偏生遇着你这一个伶俐女儿,又好人物,又好技艺,就是堆上几千两黄金儿满临安走遍,可寻出个对儿么?"美娘道:"休得见笑,今日甚风吹得姨娘到来?"刘四妈道:"老身时常要来看你只为家务在身,不得空闲闻得你恭喜梳弄了,今日偷空而来,特特与九阿姐道喜。

  "美儿听得提起"梳弄"二字一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来答应,刘四妈知他害羞,便把椅儿掇上一步几将美娘的手儿牵着,叫声:"我儿!做小娘的不是个软壳鸡蛋几怎的这般嫩得紧?似你恁地怕羞二如何赚得大主银子?"美娘道:"我要银子做甚?"四妈道:"我儿下你便不要银子,做娘的看得你长大成人人难道不要出本?自古道:靠山吃山二靠水吃水。

  九阿姐家有几个粉头那一个赶得上你的脚跟来?一园瓜几只看得你是个瓜种。

  九阿姐待你也不比其他,你是聪明伶俐的人,也须识些轻重,闻得你自梳弄之后,一个客人也不肯相接儿是甚么意儿?都像你的意时上一家人口似蚕一般,那个把桑叶喂他?做娘的抬举你一分,你也要与他争口气儿,莫要反讨众丫头们批点,"美娘道:"繇他批点,怕怎地?"刘四妈道:"阿呀!批点是个小事,你可晓得门户中的行径么?"美娘道:"行径便怎的?"刘四妈道:"我们门户人家人吃着女儿,穿着女儿,用着女儿,侥幸讨得一个像样的,分明是大户人家置了一所良田美产年纪幼小时,巴不得风吹得大;到得梳弄过后,便是田产成熟,日日指望花利到手受用人前门迎新,后门送旧,张郎送米,李郎送柴,往来热闹,才是个出名的姊妹行家,"美娘道:"羞答答,我不做这样事!"刘四妈掩着口人格的笑了一声,道:"不做这样事可是繇得你的?一家之中下有妈妈做主。

  做小娘的若不依他教训,动不动一顿皮鞭打得你不生不死几那时不怕你不走他的路儿,九阿姐一向不难为你,只可惜你聪明标致,从小娇养的,要惜你的廉耻存你的体面。

  方才告诉我许多话下说你不识好歹,放着鹅毛不知轻儿顶着磨子不知重,心下好生不悦教老身来劝你,你若执意不从了惹他性起,一时翻过脸来骂一顿打一顿,你待走上天去!凡事只怕个起头儿若打破了头时,朝一顿个暮一顿,那时熬这些痛苦不过只得接客。

  却不把千金身价弄得低微了上还要被姊妹中笑话。

  依我说,吊桶已自落在他井里,挣不起了下不如千欢万喜,倒在娘的怀里,落得自己快活。

  "美娘道:"奴是好人家儿女误落风尘,倘得姨娘主张从良几胜造七级浮屠,若要我倚门献笑宁甘一死,决不情愿。

  "刘四妈道:"我儿口从良是个有志气的事,怎么说道不该!只是从良也有几等不同只"美娘道:"从良有甚不同之处?"刘四妈道:"有个真从良二有个假从良;有个苦从良,有个乐从良;有个趁好的从良,有个没奈何的从良;有个了从良有个不了的从良。

  我儿耐心听我分说,如何叫做真从良?大凡才子必须佳人,佳人必须才子方成佳配,然而好事多磨,往往求之不得幸然两下相逢,你贪我爱,割舍不下。

  一个愿讨,一个愿嫁口好像捉对的蚕蛾,死也不放上这个谓之真从良。

  怎么叫做假从良?有等子弟爱着小娘,小娘却不爱那子弟,本心不愿嫁他只把个嫁字儿哄他心热了撒漫使钱。

  比及成交,却又推故不就,又有一等痴心的子弟,晓得小娘心肠不对他个偏要娶他回去,拚着一主大钱只动了妈儿的火,不怕小娘不肯只勉强进门,心中不顺,故意不守家规向小则撒泼放肆,大则公然偷汉人人家容留不得,多则一年下少则半载,依旧放他出来二为娼接客。

  把从良二字,只当个撰钱的题目。

  这个谓之假从良了如何叫做苦从良?一般样子弟爱小娘个小娘不爱那子弟,却被他以势凌之妈儿惧祸,已自许了。

  做小娘的,身不繇主,含泪而行。

  一入侯门如海之深上家法又严,抬头不得,半妾半婢,忍死度日。

  这个谓之苦从良又如何叫做乐从良?做小娘的,正当择人之际,偶然相交个子弟儿见他情性温和,家道富足一又且大娘子乐善,无男无女口指望他日过门,与他生育,就有主母之分。

  以此嫁他人图个日前安逸,日后出身,这个谓之乐从良。

  如何叫趁好的从良?做小娘的,风花雪月,受用已够,趁这盛名之下,求之者众,任我拣择个十分满意的嫁他急流勇退,及早回头,不致受人怠慢这个谓之趁好的从良。

  如何叫做没奈何的从良?做小娘的,原无从良之意,或因官司逼迫,或因强横欺瞒,又或因负债太多,将为赔偿不起,别口气不论好歹。

  得嫁便嫁,买静求安只藏身之法。

  这谓之没奈何的从良,如何叫做了从良?小娘半老之际风波历尽,刚好遇个老成的孤老两下志同道合收绳卷索,白头到老。

  这个谓之了从良二如何叫做不了的从良?一般你贪我爱个火热的跟他,却是一时之兴,没有个长算。

  或者尊长不容个或者大娘妒忌,闹了几场口发回妈家,追取原价。

  又有个家道凋零,养他不活,苦守不过。

  依旧出来赶趁只这谓之不了的从良。

  "美娘道:"如今奴家要从良,还是怎地好?"刘四妈道:"我儿老身教你个万全之策。

  "美娘道:"若蒙教导,死不忘恩!"刘四妈道:"从良一事入门为净。

  况且你身子已被人捉弄过了,就是今夜嫁人,叫不得个黄花女儿千错万错,不该落于此地人这就是你命中所招了。

  做娘的费了一片心机,若不帮他几年,趁过千把银子,怎肯放你出门?还有一件几你便要从良,也须拣个好主儿这些臭嘴臭脸的,难道就跟他不成?你如今一下客也不接,晓得那个该从,那个不该从?假如你执意不肯接客口做娘的没奈何,寻个肯出钱的主儿卖你去做妾只这也叫做从良。

  那主儿或是年老的或是貌丑的,或是一字不识的村牛,你却不肮脏了一世!比着把你料在水里,还有扑通的一声响二讨得旁人叫一声可惜。

  依着老身愚见还是俯从人愿,凭着做娘的接客,似你恁般才貌,等闲的料也不敢相扳,无非是王孙公子、贵客豪门下也不辱没了你。

  一来风花雪月,趁着年少受用;二来作成妈儿起个家事;三来使自己也积趱些私房了免得日后求人。

  过了十年五载,遇上知心着意的,说得来,话得着,那时老身与你做媒了好模好样的嫁去,做娘的也放得你下了,可不两得其便?"美娘听说微笑而不言。

  刘四妈已知美娘心中活动了便道:"老身句句是好话,你依着老身的话时,后来还要感激我哩个"说罢,起身。

  王九妈伏在楼门之外,一句句听得的。

  美娘送刘四妈出房门劈面撞着了九妈,满面羞惭,缩身进去。

  王九妈随着刘四妈再到前楼坐下,刘四妈道:"侄女十分执意,被老身右说左说,一块硬铁看看熔做热汁,你如今快快寻个覆帐的主儿一他必然肯就。

  那时做妹子的再来贺喜个"王九妈连连称谢。

  是日备饭相待人尽醉而别。

  后来西湖上子弟们又有只《桂枝儿》单说那刘四妈说词一节:刘四妈,你的嘴舌儿好不利害!便是女随何、雌陆贾上不信有这大才!说着长道着短,全没些破败。

  就是醉梦中,被你说得醒;就是聪明的,被你说得呆。

  好个烈性的姑娘一也被你说得他心地改。

  再说王美娘才听了刘四妈一席话儿,思之有理。

  以后有客求见,欣然相接。

  覆帐之后,宾客如市下捱三顶五,不得空闲,声价愈重,每一晚白银十两,兀自你争我夺只王九妈赚了若干钱钞,欢喜无限,美娘也留心要拣个知心着意的,急切难得。

  正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话分两头,却说临安城清波门里有个开油店的朱十老,三年前过继一个小厮,也是汴京逃难来的,姓秦,名重,母亲早丧父亲秦良十三岁上将他卖了了自己上天竺去做香火。

  朱十老因年老无嗣下又新死了妈妈,把秦重做亲子看成,改名朱重,在店中学做卖油生意个初时父子坐店甚好,后因十老得了腰痛的病,十眠九坐,劳碌不得,另招个伙计叫做邢权了在店相帮。

  光阴似箭,不觉四年有余了朱重长成一十七岁,生得一表人才虽然已冠,尚未娶妻。

  那朱十老家有个侍女叫做兰花年已二十之外,有心看上了朱小官人口几遍的倒下钩子去勾搭他下谁知朱重是个老实人,又兰花龌龊丑陋,朱重也看不上眼。

  以此落花有意几流水无情。

  那兰花见勾搭朱小官不上,别寻主顾,就去勾搭那伙计邢权上邢权是望四之人,没有老婆口一拍就上。

  两个暗地偷情几不止一次。

  反怪朱小官人碍眼思量寻事赶他出门。

  邢权与兰花两个里应外合使心设计,兰花便在朱十老面前假意撇清,说:"小官人几番调戏,好不老实?"朱十老平时与兰花也有一手未免有拈酸之意。

  邢权又将店中卖下的银子藏过个在朱十老面前说:"朱小官在外赌博一不长进。

  柜里银子几次短少都是他偷去了。

  "

  初次朱十老还不信接连几次,朱十老年老糊涂没有主意,就唤朱重过来,责骂了一场。

  朱重是个聪明的孩子,已知邢权与兰花的计较,欲待分辨,惹起是非不小,万一老者不听,枉做恶人个心生一计,对朱十老说道:"店中生意淡薄一不消得二人,如今让邢主管坐店孩儿情愿挑担子出去卖油,卖得多少,每日纳还,可不是两重生意?"朱十老心下也有许可之意又被邢权说道:"他不是要挑担出去几年上偷银子做私房,身边积趱有余了个又怪你不与他定亲,心下怨怅不愿在此相帮,要讨个出场,自去娶老婆做人家哩。

  "朱十老叹口气道:"我把他做亲儿看成,他却如此歹意,皇天不佑!罢罢!不是自身骨血,到底粘连不上几繇他去罢!"遂将三两银子把与朱重下打发出门。

  寒夏衣服和被窝都教他拿去,这也是朱十老好处,朱重料他不肯收留,拜了四拜,大哭而别。

  正是:孝己杀身因谤语儿申老丧命为谗言;亲生儿子犹如此一何怪螟蛉受枉冤。

  原来秦良上天竺做香火口不曾对儿子说知。

  朱重出了朱十老之门,在众安桥下赁了一间小小房儿,放下被窝等件,买巨锁儿锁了门个便往长街短巷访求父亲人连走几日,全没消息,没奈何个只得放下。

  在朱十老家四年,赤心忠良,并无一毫私蓄,只有临行时打发这三两银子,不勾本钱,做什么生意好?左思右量只有油行买卖是熟间。

  这些油坊多曾与他识熟,还去挑个卖油担子,是个稳足的道路当下置办了油担家火,剩下的银两都交付与油坊取油上那油坊里认得朱小官是个老实好人,况且小小年纪,当初坐店只今朝挑担上街,都因邢伙计挑拨他出来人心中甚不平,有心扶持他只拣窨清的上好净油与他,签子上又明让他些。

  朱重得了这些便宜自己转卖与人,也放宽些,所以他的油比别人分外容易出脱人每日所赚的利息,又且俭吃俭用,积下东西来,置办些日用家业及身上衣服之类只并无妄废。

  心中只有一件事末了儿牵挂着父亲,思想:"向来叫做朱重谁知我是姓秦。

  倘若父亲来寻访之时二也没有个因由。

  "遂复姓为秦,说话的,假如上一等人上有前程的,要复本姓,或具札子奏过朝廷,或关白礼部、大学、国学等衙门,将册籍改正,众所共知一个卖油的复姓之时,谁人晓得?他有个道理把盛油的桶儿,一面大大写个"秦"字几一面写"汴梁"二字,将此桶做个标识下使人一览而知。

  以此临安市上一晓得他本性,都呼他为秦卖油时值二月天气,不暖不寒个秦重闻知昭庆寺僧,要起个九昼夜功德上用油必多。

  遂挑了油担来寺中卖油,那些和尚们也闻知秦卖油之名口他的油比别人又好又贱口单单作成他。

  所以一连这九日,秦重只在昭庆寺走动。

  正是:刻薄不赚钱几忠厚不折本。

  这一日是第九日了,秦重在寺出脱了油,挑了空担出寺,其日天气晴明,游人如蚁,秦重绕河而行,遥望十景塘桃红柳绿了湖内画船箫鼓,往来游玩,观之不足,玩之有余。

  走了一回,身子困倦,转到昭庆寺右边几望个宽处将担儿放下,坐在一块石上歇脚一近侧有个人家面湖而住儿金漆篱门,里面朱栏内,一丛细竹。

  未知堂室何如下先见门庭清整。

  只见里面三、四个戴巾的从内而出几一个女娘后面相送,到了门首,两下把手一拱,说声请了,那女娘竟进去了。

  秦重定睛观之,此女容颜娇丽、体态轻盈、目所未睹几准准的呆了半晌,身子都酥麻了,他原是个老实小官,不知有烟花行径只心中疑惑,正不知是什么人家,方在凝思之际,只见门内又走出个中年的妈妈,同着一个垂髫的丫环,倚门闲看了那妈妈一眼瞧着油担人便道:"阿呀!方才我家无油个正好有油担子在这里,何不与他买些?"那丫环同那妈妈出来走到油担子边,叫声:"卖油的!"秦重方才听见,回言道:"没有油了。

  妈妈要用油时,明日送来。

  "那丫环也认得几个字几看见油桶上写个秦字,就对妈妈道:"卖油的姓秦,"妈妈也听得人闲讲,有个秦卖油做生意甚是忠厚下遂分付秦重道:"我家每日要油用,你肯挑来时,与你做个主顾二"秦重道:"承妈妈作成二不敢有误。

  "那妈妈与丫环进去了,秦重心中想道:"这妈妈不知是那女娘的什么人?我每日到他家卖油儿莫说赚他利息,图个饱看那女娘一回,也是前生福分。

  "正欲挑担起身下只见两个轿夫,抬着一顶青绢幔的轿子后边跟着两个小厮,飞也似跑来,到了其家门首,歇下轿子,那小厮走进里面去了。

  秦重道:"却又作怪,看他接什么人?"少顷之间了只见两个丫环一个捧着猩红的毡包,一个拿着湘妃竹攒花的拜匣下都交会与轿夫,放在轿座之下,那两个小厮手中一个包着琴囊,一个捧着几个手卷,腕上挂碧玉箫一枝,跟着起初的女娘出来。

  女娘上了轿口轿夫抬起望旧路而去。

  丫环小厮一俱随轿步行。

  秦重又得亲炙一番,心中愈加疑惑,挑了油担子一洋洋的去。

  不过几步,只见临河有一个酒馆,秦重每常不吃酒,今日见了这女娘心下又欢喜,又气闷,将担子放下,走进酒馆拣个小座头坐了,酒保问道:"客人还是请客人还是独酌?"秦重道:"有上好的酒拿来独饮三杯个时新果子一两碟,不用荤菜了"酒保斟酒时,秦重问道:"那边金漆篱门内是什么人家?"酒保道:"这是齐衙内的花园儿如今王九妈住下。

  "秦重道:"方才看见有个小娘上轿,是什么人?"酒保道:"这是有名的粉头,叫做王美娘,人都称为花魁娘子二他原是汴京人,流落在此二吹弹歌舞、琴棋书画件件皆精儿来往的都是大头儿,要十两放光,才宿一夜哩!可知小可的也近他不得当初住在涌金门外,因楼房狭窄,齐舍人与他相厚,半载之前上把这花园借与他住。

  "秦重听得说是汴京人一触了个乡思之念,心中更有一倍光景,吃了数杯,过了酒钱,挑了担子,一路走,一路肚中打稿道:"世间有这样美貌的女子落于娼家下岂不可惜!"又自家暗笑道:"若不落于娼家了我卖油的怎生得见!"又想一回越发痴起来了,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

  若得这等美人搂抱睡了一夜死也甘心。

  "又想一回道:"呸!我终日挑这油担子,不过日进分文,怎么想这等非分之事!正是癞蛤蟆在阴沟里想着天鹅肉吃人如何到口!"又想一回道:"他相交的都是公子王孙,我卖油的纵有了银子,料他也不肯接我"又想一回道:"我闻得做老鸨的了专要钱钞。

  就是个乞儿有了银子他也就肯接了,何况我做生意的青青白白之人个若有了银子,怕他不接!只是那里来这几两银子?"一路上胡思乱想个自言自语。

  你道天地间有这等痴人口一个小经纪的,本钱只有三两,却要把十两银子去嫖那名妓几可不是个春梦!自古道:有志者,事竟成。

  被他千思万想想出一个计策来。

  他道:"从明日为始个逐日将本钱扣出,余下的积趱上去一日积得一分,一年也有三两六钱之数口只消三年,这事便成了;若一日积得二分二只消得年半;若再多得些一年也差不多了。

  "想来想去,不觉走到家里,开锁进门只因一路上想着许多闲事回来看了自家的睡铺,惨然无欢个连夜饭也不要吃便上了床,这一夜翻来覆去,牵挂着美人,那里睡得着。

  只因月貌花容,引起心猿意马。

  捱到天明,爬起来,就装了油担,煮早饭吃了几匆匆挑了油担子一径走到王九妈家去向进了门,却不敢直入,舒着头往里面张望几王九妈恰才起床,还蓬着头个正分付保儿买饭菜。

  秦重识得声音下叫声:"王妈妈!"九妈往外一张了见是秦卖油,笑道:"好忠厚人!果然不失信口"便叫他挑担进来,称了一瓶,约有五斤多重,公道还钱秦重并不争论。

  王九妈甚是欢喜,道:"这瓶油只勾我家两日用一旦隔一日,你便送来,我不往别处去买了"秦重应诺,挑担而出只只恨不曾遇见花魁娘子:"且喜扳下主顾,少不得一次不见二次见,二次不见三次见。

  只是一件一特为王九妈一家挑这许多路来上不是做生意的勾当。

  这昭庆寺是顺路一今日寺中虽然不做功德口难道寻常不用油的?我且挑担去问他向若扳得各房头做个主顾上只消走钱塘门这一路,那一担油尽勾出脱了,"秦重挑担到寺内问时,原来各房和尚也正想着秦卖油,来得正好,多少不等各各买他的油,秦重与各房约定,也是间一日便送油来用,这一日是个双日,自此日为始但是单日,秦重别街道上做买卖;但是双日,就走钱塘门这一路。

  一出钱塘门口先到王九妈家里,以卖油为名,去看花魁娘子。

  有一日会见个也有一日不会见,不见时费了一场思想了便见时也只添了一层思想,正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此情无尽期。

  再说秦重到了王九妈家多次,家中大大小小没一个不认得是秦卖油,时光迅速,不觉一年有余日大日小,只拣足色细丝,或积三分,或积二分,再少也积下一分了凑得几钱,又打做大块头,日积月累,有了这一大包银子零星凑集,连自己也不知多少儿其日是单日,又值大雨上秦重不出去做买卖,看了这一大包银子,心中也自喜欢。

  "趁今日空闲,我把他上一上天平,见个数目"有个油伞,走到对门倾银铺里,借天平兑银。

  那银匠好不轻薄下想着:卖油的多少银子,要架天平?只把个五两头等子与他几还怕用不着头纽哩!秦重把银子包解开了都是散碎银两。

  大凡成锭的见少,散碎的就见多。

  银匠是小辈上眼孔极浅,见了许多银子别是一番面目,想道:"人不可貌相口海水不可斗量。

  "慌忙架起天平,搬出若大若小许多法码口秦重尽包而兑。

  一厘不多上一厘不少。

  刚刚一十六两之数上秤便是一斤,秦重心下想道:"除去了三两本钱,余下的做一夜花柳之费,还是有余。

  "又想道:"这样散碎银子怎好出手下拿出来也被人看低了!见成倾银店中方便口何不倾成锭儿,还觉冠冕"当下兑足十两,倾成一个足色大锭只再把一两八钱倾成水丝一小锭剩下四两二钱之数,拈一小块还了火钱,又将几钱银子置下镶鞋净袜个新褶了一顶万字头巾。

  回到家中二把衣服浆洗得干干净净买几根安息香,薰了又薰,拣个晴明好日,侵早打扮起来虽非富贵豪华客,也是风流好后生个秦重打扮得齐齐整整,取银两藏于袖中,把房门锁了,一径望王九妈家而来只那一时好不高兴。

  及至到了门首只愧心复萌,想道:"时常挑了担子在他家卖油,今日忽地去做嫖客,如何开口?"正在踌躇之际几只听得呀的一声门响,王九妈走将出来向见了秦重,便道:"秦小官今日怎的不做生意个打扮得恁般齐楚,往那里去贵干?"事到其间,秦重只得老着脸,上前作揖上妈妈也不免还礼。

  秦重道:"小可并无别事一专来拜望妈妈。

  "那鸨儿是老积年,见貌辨色,见秦重恁般装束又说拜望:"一定是看上了我家那个丫头,要嫖一夜,或是会一个房,虽然不是个大势主菩萨只搭在篮里便是菜,捉在篮里便是蟹一赚他钱把银子买葱菜也是好的儿"便满脸堆下笑来,道:"秦小官拜望老身,必有好处。

  "秦重道:"小可有句不识进退的言语下只是不好启齿。

  "王九妈道:"但说何妨且请到里面客坐里细讲,"秦重为卖油虽曾到王家准百次口这客坐里交椅不曾与他屁股做个相识只今日是个会面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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