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奇观第十卷:看财奴刁买冤家主(上),它既表现了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新思想,又留存着消极和庸俗的旧意识,其中也有一些描写神仙道化、宣扬封建伦理纲常和描写色情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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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观第十卷:看财奴刁买冤家主(上)
《今古奇观》是一部白话短篇小说的选集,作者为明代抱瓮老人。
主要选自冯梦龙的三言 和凌濛初的二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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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的四十篇作品,多角度、全方位地反映了当时市民阶层的生活面貌和思想感情。
它既表现了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新思想,又留存着消极和庸俗的旧意识,其中也有一些描写神仙道化、宣扬封建伦理纲常和描写色情的成分。
这种进步和落后交织在一起的现象,正是当时新兴市民文学的基本特征。
第十卷 看财奴刁买冤家主(上)
诗云:从来欠债要还钱只冥府于斯倍灼然。
若使得来非分内几终须有日复还原。
却说人生财物了皆有分定。
若不是你的东西个纵然勉强哄得到手,原要一分一毫填还别人的,从来因果报应的说话,其事非一,难以尽述。
在下先拣一个希罕些的个说来做个得胜头回。
晋州古城县有一个人几名唤张善友。
平日看经念佛二是个好善的长者。
浑家李氏却有些短见薄识,要做些小便宜勾当。
夫妻两个过活,不曾生男育女,家道尽从容好过二其时本县有个赵廷玉,是个贫难的人,平日也守本分。
只因一时母亲亡故了无钱葬埋,晓得张善友家事有余起心要去偷他些来用。
算计了两日,果然被他挖个墙洞,偷了他五六十两银子去,将母亲殡葬讫。
自想道:"我本不是没行止的,只因家贫无钱葬母,做出这个短头的事来,扰了这一家人家,今生今世还不的他下来生来世是必填还他则个二"张善友次日起来,见了壁洞晓得失了贼,查点家财人箱笼里没了五六十两银子,张善友是个富家,也不十分放在心上人道是命该失脱,叹口气罢了儿唯有李氏切切于心道:"有此一项银子,做许多事,生许多利息一怎舍得白白被盗了去?"正在纳闷间上忽然外边有一个和尚来寻张善友二张善友出去相见了,问道:"师傅何来?"和尚道:"老僧是五台山僧人人为因佛殿坍损,下山来抄化修造上抄化了多时,积得有百来两银子,还少些个。
又有那上了疏口未曾勾销的。
今要往别处去走走,讨这些布施。
身边所有银子二不便携带,恐有失所,要寻个寄放的去处一时无有。
一路访来,闻知长者好善,是个有名的檀越,特来寄放这一项银子向待别处讨足了,就来回取本山去也,"张善友道:"这是胜事师父只管寄放在舍下,万无一误儿只等师父事毕来取便是"当下把银子看验明白了点计件数,拿进去交付与浑家了,出来留和尚吃斋。
和尚道:"不劳檀越费斋个老僧心忙要去募化。
"善友道:"师父银子,弟子交付浑家收好在里面一倘若师父来取时,弟子出外,必预先分付停当,交还师父便了,"和尚别了自去抄化。
那李氏接得和尚银子在手,满心欢喜,想道:"我才失得五六十两人这和尚倒送将一百两来,岂不是补了我的缺?还有得多哩,"就起一点心,打帐要赖他的口一日,张善友要到东岳庙里烧香求子去对浑家道:"我去则去有那五台山的僧所寄银两儿前日是你收着,若他来取时,不论我在不在,你便与他去,他若要斋吃,你便整理些蔬菜斋他一斋,也是你的功德。
"李氏道:"我晓得,"张善友自烧香去了。
去后几那五台山和尚抄化完了个却来问张善友取这项银子,李氏便白赖道:"张善友也不在家上我家也没有人寄甚么银子口师父敢是错认了人家了?"和尚道:"我前日亲自交付与张长者,长者收拾进来交付孺人的下怎么说此话?"李氏便赌咒道:"我若见你的我眼里出血。
"和尚道:"这等说了,要赖我的了。
"李氏又道:"我赖了你的二我堕十八层地狱。
"和尚见他赌咒明知白赖了。
争奈是个女人家又不好与他争论得。
和尚没计奈何人合着掌,念声佛道:"阿弥陀佛!我是十方抄化来的布施要修理佛殿的,寄放在你这里你怎么要赖我的?你今生今世赖了我这银子,到那里那世少不得要填还我"带着悲恨而去。
过了几时,张善友回来,问起和尚银子口李氏哄丈夫道:"刚你去了,那和尚就来取,我双手还他去了个"张善友道:"好,好,也完了一宗事。
"过得两年李氏生下一子,自生此之后家私火焰也似长将起来下再过了五年,又生一个共是两个儿子了,大的小名叫做乞僧,次的小名叫做福僧。
那乞僧大来极会做人家二披星戴月。
早起晚眠。
又且生性悭吝,一文不使,两文不用,不肯轻费着一个钱几把家私挣得偌大。
可又作怪,一般两个弟兄,同胞共乳,生性绝是相反。
那福僧每日只吃酒赌钱只养婆娘,做子弟,把钱钞不着疼热的使用乞僧旁看了,是他辛苦挣来的,老大的心疼。
福僧每日有人来讨债,多是瞒着家里外边借来花费的口张善友要做好汉的人,怎肯交儿子被人逼迫,门户不清的?只得一主一主填还了个那乞僧只叫得苦。
张善友疼着大孩儿苦挣人恨着小孩儿荡费,偏吃亏了口立个主意,把家私匀做三分分开,他弟兄们各一分,老夫妻留一分,等做家的自做家,破败的自破败省得歹的累了好的,一总凋零了,那福僧是个不成器的肚肠,倒要分了,自由自在,别无拘束,正中下怀。
家私到手,正如汤泼瑞雪二风卷残云。
不上一年,使得光光荡荡了,又要分了爹妈的这半分只也自没有了。
便去打搅哥哥,不由他不应手。
连哥哥的也布摆下来。
他是个做家人了怎生受得过?气得成病,一卧不起,求医无效,看看至死,张善友道:"成家的倒有病败家的倒无病,五行中如何这样颠倒?"恨不得把小的替了大的,苦在心头,说不出来。
那乞僧气蛊已成只毕竟不痊,死了。
张善友夫妻大痛无声个那福僧见哥哥死了,还有剩下家私二落得是他受用,一毫不在心上李氏妈妈见如此光景,一发舍不得大的几终日啼哭,哭得眼中出血而死,福僧也没有一些苦楚,带着母丧,只在花街柳陌,逐日混帐,淘虚了身子,害了痨瘵之病上又看看死来。
张善友此时急得无法可施一便是败家的,留得个种也好口论不得成器不成器了。
正是:前生注定今生案,天数难逃大限催。
福僧是个一丝两气的病时节到来,如三更油尽的灯,不觉的息了。
张善友虽是平日不象意他的一而今自念两儿皆死,妈妈亦亡,单单剩得老身,怎由得不苦痛哀切?自道:"不知作了什么罪孽,今朝如此果报得没下梢!"一头愤恨人一头想道:"我这两个孽种,是东岳求来的,不争被你阎君勾去了,东岳敢不知道?我如今到东岳大帝面前,告苦一番,大帝有灵,勾将阎神来,或者还了我个把儿子,也不见得,"也是他苦育无聊,痴心想到此上果然到东岳跟前哭诉道:"老汉张善友一生修善,便是俺那两个孩子和妈妈个也不曾做甚么罪过,却被阎神屈屈勾将去单剩得老夫。
只望神明将阎神追来,与老汉折证一个明白。
若果然该受这业报一老汉死也得瞑目。
"诉罢,哭倒在地,一阵昏沉晕了去,朦胧之间,见个鬼使来对他道:"阎君有勾"张善友道:"我正要见阎君问他去,"随了鬼使竟到阎君面前,阎君道:"张善友,你如何在东岳告我?"张善友道:"只为我妈妈和两个孩儿,不曾犯下甚么罪过,一时都勾了去了有些苦痛,故此哀告大帝做主向"阎王道:"你要见你两个孩儿么?"张善友道:"怎不要见?"阎王命鬼使:"召将来!"只见乞僧、福僧两个齐到,张善友喜之不胜,先对乞僧道:"大哥一我与你家去来!"乞僧道:"我不是你什么大哥人我当初是赵廷玉,不合偷了你家五十多两银子口如今加上几百倍利钱,还了你家,俺和你不亲了。
"张善友见大的如此说了,只得对福僧说:"既如此,二哥随我家去了也罢。
"福僧道:"我不是你家甚么二哥儿我前生是五台山和尚,你少了我的人你如今也加百倍还得我勾了了与你没相干了。
"张善友吃了一惊道:"如何我少五台山和尚的?怎生得妈妈来一问便好?"阎王已知其意了说道:"张善友,你要见浑家不难人"叫鬼卒:"与我开了酆都城拿出张善友妻李氏来!"鬼卒应声去了,只见押了李氏,披枷带锁到殿前来几张善友道:"妈妈,你为何事了如此受罪?"李氏哭道:"我生前不合混赖了五台山和尚百两银子只死后叫我历遍十八层地狱我好苦也!"张善友道:"那银子我只道还他去了一怎知赖了他的?这是自作自受!"李氏道:"你怎生救我?"扯着张善友大哭只阎王震怒,拍案大喝。
张善友不觉惊醒个乃是睡倒在神案前,做的梦,明明白白,才省悟多是宿世的冤家债主,住了悲哭,出家修行去了,方信道暗室亏心,难逃他神目如电,今日个显报无私,怎倒把阎君埋怨?
在下为何先说此一段因果?只因有个贫人,把富人的银子借了去,替他看守了几多年,一钱不破。
后来不知不觉双手交还了本主。
这事更奇只听在下表白一遍。
宋时汴梁曹州曹南村周家庄上有个秀才,姓周,名荣祖,字伯成浑家张氏。
那周家先世口广有家财,祖公公周奉上敬重释门,起盖一所佛院每日看经念佛。
到他父亲手里几一心只做人家。
为因修理宅舍个不舍得另办木石砖瓦,就将那所佛院尽拆毁来用了比及宅舍功完,得病不起了人皆道是不信佛之报。
父亲既死,家私里外,通是荣祖一个掌把,那荣祖学成满腹文章,要上朝应举向他与张氏生得一子,尚在襁褓口乳名叫做长寿。
只因妻娇子幼不舍得抛撇,商量三口儿同去儿他把祖上遗下那些金成锭的做一窖儿埋在后面墙下只怕路上不好携带,只把零碎的、细软的,带些随身。
房廊屋舍,着个当直的看守,他自去了。
话分两头,曹州有一个穷汉,叫做贾仁,真是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吃了早起的,无那晚夕的只又不会做什么营生,则是与人家挑土筑墙上和泥托坯,担水运柴,做坌工生活度日晚间在破窑中安身。
外人见他十分过的艰难二都唤他做穷贾儿。
却是这个人禀性古怪拗别常道:"总是一般的人,别人那等富贵奢华,偏我这般劳苦!"心中恨毒下有诗为证:又无房舍又无田,每日城南窑内眠。
一般带眼安眉汉,何事囊中偏没钱?
说那贾仁心中不服气儿每日得闲空,便走到东岳庙中,苦诉神灵道:"小人贾仁特来祷告,小人想,有那等骑鞍压马几穿罗著锦,吃好的,用好的他也是一世人。
我贾仁也是一世人人偏我衣不遮身,食不充口,烧地眠,灸地卧,兀的不穷杀了小人!小人但有些小富贵,也为斋僧布施,盖寺建塔,修桥补路,惜孤念寡,敬老怜贫下上圣可怜见咱!"日日如此,真是精诚之极,有感必通果然被他哀告不过,感动起来一日祷告毕,睡倒在廊檐下,一灵儿被殿前灵派侯摄去,问他终日埋天怨地的缘故贾仁把前言再述一遍,哀求不已儿灵派侯也有些怜他,唤那增福神查他衣禄食禄,有无多寡之数。
增福神查了回复道:"此人前生不敬天地不孝父母,毁僧谤佛,杀生害命抛撇净水,作贱五谷,今世当受冻饿而死"贾仁听说,慌了,一发哀求不止道:"上圣可怜见!但与我些小衣禄食禄一我是必做个好人。
我爹娘在时也是尽力奉养的。
亡化之后不知甚么缘故,颠倒一日穷一日了,我也在爹娘坟上烧钱裂纸,浇茶奠酒,泪珠儿至今不曾干个我也是个行孝的人。
"灵派侯道:"吾神试点检他平日所为虽是不见别的善事,却是穷养父母下也是有的。
今日据着他埋天怨地,正当冻饿,念他一点小孝可又道:天不生无禄之人儿地不长无名之草。
吾等体上帝好生之德,权且看有别家无碍的福力,借与他些,与他一个假子儿奉养至死,偿他一点孝心罢口"增福神道:"小圣查得有曹州曹南周家庄上上他家福力所积,阴功三辈人为他拆毁佛地,一念差池个合受一时折罚。
如今把那家的福力,权借与他二十年,待到限期已足,着他双手交还本主,这个可不两便?"灵派侯道:"这个使得,"唤过贾仁,把前话分付他明白,叫他牢牢记取:"比及你去做财主时口索还的早在那里等了。
"贾仁叩头口谢了上圣济拨之恩,心里道:"已是财主了个"出得门来,骑了高头骏马几放个辔头。
那马见了鞭影,飞也似的跑,把他一交颠翻个大喊一声,却是南柯一梦了身子还睡在庙檐下。
想一想道:"恰才上圣分明的对我说儿那一家的福力,借与我二十年只我如今该做财主,一觉醒来,财主在那里?梦是心头想,信他则甚?昨日大户人家要打墙一叫我寻泥坯,我不免去寻问一家则个"出了庙门去,真是时来福凑,恰好周秀才家里看家当直的下因家主出外未归,正缺少盘缠又晚间睡着,被贼偷得精光家里别无可卖的,只有后园中这一垛旧坍墙,想道:"要他没用,不如把泥坯卖了人且将就做盘缠度日。
"走到街上,正撞着贾仁,晓得他是惯与人家打墙的口就把这话央他去卖,贾仁道:"我这家正要泥坯个讲倒价钱,吾自来挑也"果然走去说定了价,挑得一担算一担,开了后园,一凭贾仁自掘自挑一贾仁带了铁锹锄头土搭之类来动手,刚扒倒得一堵,只见墙角之下,拱开石头,那泥簌簌的落将下去,恰象底下是空的。
把泥拨开,泥上一片石板。
撬起石板,乃是盖下一个石槽,满槽多是土砖块一般大的金银,不计其数。
旁边又有小块零星楔着了吃了一惊道:"神明如此有灵!已应着昨梦,惭愧!今日有分做财主了,"心生一计,就把金银放些在土搭中口上边覆着泥土,装了一担,且把在地中挑未尽的,仍用泥土遮盖,以待再挑。
挑着担竟往栖身破窑中了权且埋着,神鬼不知。
运了一两日口都运完了。
他是极穷人,有了这许多银子,也是他时运到来向且会摆拨。
先把些零碎小锞人买了一所房子,住下来了逐渐把窑里埋的,又将过去安顿好了。
先假做些小买卖,慢慢衍将大来,不上几年了盖起房廊屋舍,开了解典库、粉房、磨房、油房、酒房的一做的生意,就如水也似长将起来旱路上有田,水路上有船,人头上有钱,平日叫做穷贾儿的,多改口叫他是员外了。
又娶了一房浑家二却是寸男尺女皆无,空有那鸦飞不过的田宅,也没个承领。
又有一件作怪:虽有这样大家私人生性悭吝苦克,一文也不使半文也不用。
要他一贯钞个就如挑他一条筋。
别人的恨不得劈手夺将来若在他把与人,就心疼的了不得,所以又有人叫他做"悭贾儿"又请着一个老学究,叫做陈德甫,在家里处馆。
那馆不是教学的馆,无过在解铺里上些帐目,管些收钱举债的勾当。
贾员外日常与陈德甫说:"我枉有家私无个后人承领,自己生不出,街市上遇着卖的,或是肯过继的,是男是女,寻个来与我两口儿喂眼也好,"说了不则一番,陈德甫又转分付了开酒务的店小二:"倘有相应的下可来先对我说。
"这里一面寻螟蛉之子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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