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云阁第二十三回:纯阳观求桃卜卦 聚阴台遇鬼问神,有此一番荣耀,彼遂愈怀进取,道门故事绝口不提,心念中惟有三缄,常欲与之连牀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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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阁第二十三回:纯阳观求桃卜卦 聚阴台遇鬼问神
《绣云阁》是清代魏文中创作的白话长篇神魔小说。
一名《绣云仙阁》。
八卷一百四十三回,成书于清同治八年(1869)。
小说叙紫霞真人弟子虚无子受命下凡,投生尘世为李三缄,云游天下,除恶布善,教导世人,以复大道本体;紫霞另一门人虚心子因妒忌虚无子,亦投生尘世,是为常七窍;情节沿着两条线索发展,至结尾时,李三缄与其六十九位弟子均因道心坚定,飞升仙界,入居紫霞真人所造之绣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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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窍拾衿归里,贺客盈庭,凡属亲朋,无不迭肩赞赏。
有此一番荣耀,彼遂愈怀进取,道门故事绝口不提,心念中惟有三缄,常欲与之连牀风雨。
故托寻师肄业,以访消息。
不知三缄久已厌居闹攘,市廛绝迹,且题四语于壁间云:自此征车不滥行,名场利薮两无心;衷怀只爱山兼水,膝下承观学古人。
三缄自题此语句,如汤盘夏鼎铭之,以为左史右监,即村后村前,未尝一往。
因取其所居之地曰盘涧,似以隐士自处,毫不干及世事焉。
时至上元佳节,王母以蟠桃仙酿大宴群真,清虚、凌虚、碧虚、云衣、霞衣诸真人列坐筵中。
一时仙乐嗷嘈,祥光缭绕。
酒逾三盏,云衣子曰:今承王母懿旨,宣诏宴赐瑶池,为仙之荣,亦已极矣。
奈何屈指计之,非未有天地,即初分天地之仙,汉代以来数百载中所成者寥寥无几。
此岂炼道无人欤?实道多旁迕,而正轨未明于世也。
不然,何求道者众,而成道卒鲜哉?王母常以此为恍,因命道祖阐明。
当日八卦台前道祖托之紫霞,群仙议彼门徒虚无子脱胎入世,肩此大任。
殊意贪名好利,竟入迷途。
紫霞真人为之挫折百般,使彼名利热心化为淡水,而今隐居不出,弃道如遗。
诸真人其将何以处此?清虚曰:三缄之淡于求道者,徒以有父母在耳。
不如收彼亲魂,以绝其望,然后徐徐引入,谅能从之以易。
紫霞曰:三缄虽属仙根,前劫双亲已丧,以孤儿而入三花观内,习道勤苦,吾故度之。
承上皇仁恩,封以仙职,其实所缺者孝也。
仙道缺此,终难成其不灭不生。
今到尘凡,必使之孝行克尽,无亏首善,大器方成。
此时即令亲亡,甚为不可。
碧虚曰:吾思三缄父母体尚康强,孝未尽于艰难,亦不见大。
可命值日查彼父母庚甲,如病符宫未到,暗与移易,以为尽孝之一助焉。
诸真曰:碧虚所言甚善。
遂传值日查之。
值日查后,报曰:三缄父母本年俱犯凶星。
碧虚曰:如此不必力费转移矣。
计议停妥,诸真宴罢,谢恩而出。
无何,三缄父母双双疾卧牀头,三缄日侍榻前,竭尽子职,熬汤煎药,衣不解带者半载有余。
然即日夜奔驰,心无厌倦,凡一切饮食,常常问其所欲。
所欲何物,务必拘至,其心始安。
不觉春秋易混,冬雪飞花。
母在榻中,呼三缄而告曰:儿父之疾渐渐减却,大约无虞,为娘近来饭食不思,恐莩死矣。
三缄泣曰:老母抚儿育身,费尽辛苦,儿于当日误听野道狂言,抛别椿萱,四方访友,子职丝毫未尽。
继奉母命下帷数载,定省愈疏。
幸而得举孝廉,昆明出仕,食王厚禄,娱亲老境,儿又得以膝下瞻依。
孰知命运不辰,官阶四失,蛮方充配,远背亲颜,兼使高堂日日倚闾痛哭。
不孝之罪,伊于胡底?只意释罪归里,选地而避尘嚣,常与吾亲相依晨夕。
乃未逾一载,而疾卧牀榻,不绝呻吟,如其得痊,尽孝尚有日也。
倘参苓罔效,梦赴泉台,安遂儿心。
所言至斯,大哭不止。
母曰:为娘无多生育,只有儿身。
父母所靠者儿,祖宗所赖者亦儿,儿诚一发千钧之所维系也。
最足虑者,求凤不就,至今乏偶,李门血食,姒续犹无。
娘若归阴,儿速纳彩娶媳,否则九泉之下心亦不甘。
三缄拭泪言曰:谨遵母命。
但母近日不思饭食,别有所欲之物乎?母曰:他物俱已不欲,但得一二鲜桃入口,解得心热,其身乃安。
三缄曰:母既欲此,待儿四处访之。
母曰:儿速出访,务必将桃寻得,以慰娘心。
三缄于是不避风雪,前村后郭,遍访此桃。
人咸谓之曰:桃花开于春,子熟于夏,以隆冬而求是物,恐非其时。
三缄曰:桃种不一,熟于夏者谓之夏桃,熟于冬者谓之雪桃。
今正雪桃成熟候也,何谓无乎?乡人闻说雪桃二字,以为强辩,不复与言。
是日寻桃未得,晚归,其母索之甚急。
三缄意乱心忙,恨不一时将桃奉母。
晨起披星忘食,且忘路程远近而求之焉。
正在长途一步一趋,偶遇一叟,持杖伛偻,欲前不前,欲后不后,阻着去路,缓缓而行。
三缄曰:老翁稍迟步履,小子有事甚急,待吾前奔。
老叟曰:尔有何务,如是其急耶?三缄躬身告曰:为母疾思桃,寻访四方,是以不敢稍缓。
老叟曰:如是,此时他桃无有,惟雪桃正熟。
三缄曰:果有雪桃乎?老叟曰:何尝无之,寒家尚种数十株耳。
三缄遂下拜曰:翁家既有,祈赐一二,重赏以银。
如母疾痊,他日尤有厚谢。
老叟曰:一桃耳,何足为奇。
尔随吾去,每株摘一与尔,都可盈筐。
三缄喜不自胜,即随老叟步步前进。
无如叟行甚缓,竟到夕阳将坠始至其家。
叟导三缄入户,煮酒作食毕,坐于中堂,谈论多时,并不言与桃之事。
三缄忙甚,执银在手,向叟言曰:翁言与桃,谢银在此。
老叟笑曰:吾几忘矣。
遂向内室呼曰:老妻来。
连呼数声,一老母出而问曰:尔呼吾何说?老叟曰:此位后生因母疾思桃,不辞奔走,寻访未得,吾曾种有雪桃数株,尔去摘十余枚与之,以成彼孝。
老母曰:尔癫耶?尔去岁方在纯阳观携回嫩树,甫种一载即结子耶?老叟闭目思而又思,曰:真是去岁所种,怕未结子耳。
老母怨之曰:尔何诳这后生奔走于此?老叟曰:吾见彼忙忙促促,欲先我行,故诳之以与闲谈,俾吾忘劳易归也。
老母曰:尔诳后生事小,使彼老母牀头渴望,谁之咎欤?老叟不语。
三缄处此,欲去则野鸟归林,晚烟密布,急得手足慌乱,无可如何。
老母见而慰曰:后生毋容着急,在此暂宿一宵,明日去到纯阳观中,自得雪桃以食尔母。
三缄曰:此历纯阳观,途有几何?老母曰:不过二三里耳。
三缄曰:老翁诳吾,老母之言谅属是实。
老母曰:而今世上,无信男子多过女流。
吾生平不言则已,言则必中。
三缄闻说,俯首思曰:不得老叟诳吾,安知雪桃所在。
暗暗欣喜,自不必说。
是夜,老叟又设山肴待之。
老母笑曰:诳人还自诳,山肴失亦广。
老叟曰:今算我不赅,二次弗乱讲。
二老言已,相与大笑。
饮毕,老母撤去杯盘,导三缄于卧室。
三缄思桃心切,坐待天明。
老母呼一小孩,竟导三缄向纯阳镇外纯阳观而去。
及至观,重门紧闭,欲进无从。
幸得门外有一老道坐于棚中,案上竹签一个,龟壳一个。
三缄知与人卜休咎者,因入观不得,遂退至棚前。
老道询曰:子问签乎,卜乎?吾签卜极灵,尔试将所求何物默祷心内,如断不准,誓不作此生涯。
三缄白:果尔,敬求道长为吾一卜。
老道曰:尔欲求卜,须报时来。
三缄信口报一卯字。
老道刚将龟壳一摇,先坠一爻字,圆转不歇。
老道也不重卜,即书四语云:今是辰时子报卯,过时之物难取讨;爻子落下自转旋,来人心事忙不了。
下批:来人祈桃,心忙意急。
三缄惊曰:敢问道长,何以知吾求桃乎?老道曰:卯加二点为卵,圆物也,故知是桃。
然时已冬季,过时之物,谅非所有者。
又于所报之时决之,兼之爻子落下,先得干卦,干乃春气,春日忙忙,故知子心极其忙促耳。
三缄曰:道长之卜果灵。
吾本为母求桃,寻至此间,不知桃可得否?老道曰:尔暂候之,必有二人携得雪桃至此,但人每筐内只一枚耳。
三缄曰:再求道长卜吾父母之疾。
老道卜已,曰:尔之父母,本年明岁尚无碍处,后载难逃。
三缄曰:母先乎,父先乎?老道曰:母先耳。
三缄曰:可有解乎?老道曰:大限已定,如何解之?三缄将银谢后,果有二人携筐而前,每筐一桃,大如鹅卵。
三缄问曰:尔桃何仅一枚耶?二人曰:中平者俱已售尽,此桃较大,价高而买之无人,故尚存焉。
三缄于是加倍与银,急急携归。
其母询曰:吾儿昨夜止宿何所?三缄曰:儿因求桃不得,宿于农家。
今天访至纯阳观中,始得此桃持归奉母。
母曰:儿速剖来,待娘尝之。
三缄刚剖一枚,母食其半,曰:娘不欲矣。
转以奉父,父亦却而不食。
三缄谨将此桃收好,不敢自吞,恐亲索时难于寻觅。
是夜母忽呼曰:拿来,拿来。
三缄曰:母要桃乎?不应。
近前大呼,仍不应。
三缄骇,上榻扶之,已不醒人事而没矣。
三缄大哭不已,当呼邻舍帮办丧事。
家一老婢曰:相公勿忙,老夫人鼻息如丝,尚未没也。
不过夜半,必复活之。
三缄曰:如是好好候着。
候至鸡鸣,其母四肢微微欲动。
老婢曰:夫人气将回矣。
竭力扶之。
三缄遂命二三女婢同登榻上,相为扶持。
只听喉中格格作响,响后,四肢运动如常。
三缄连呼不辍,母始突睁双目而询曰:尔三缄耶?三缄应之曰:然。
母曰:骇煞吾也。
三缄曰:母卧榻所,无人惊动,何骇之有?母曰:儿来前,待吾一一告尔,可知各人生死各人了,若子若女不得替得丝厘。
三缄曰:母言如是于昏绝之际,殆有所见乎?
母曰:吾在榻中正与谈儿,忽然两目朦胧,一物不见。
顷刻,又似清爽吾未病时,吾思暂出门前以视园蔬,殊刚出外,倏来二役呼吾同行。
吾不肯随,一扭其发,一执其手,拉至宅左,复以黑索加吾项间。
步履稍迟,则执索者极力前奔,其项痛入骨髓。
行约数里,至一坦道,行人半属拘挛,前后相随,有如行市,男男女女,错杂不分。
不知路去几何,远见一台高而且大,男女至此个个向台拜舞,台上黑烟如雾。
俟男女皆到后,微风起处,黑雾无存,中现一官长森严可怕,旁有小吏按册唱名。
唱一名,官长以朱笔涂之;涂一名,则由台下而去。
久之,小吏呼吾姓氏,吾应之,官长停笔移时,向吾言曰:‘尔死期尚未至也,可由聚阴台左去看为善之报、冥律之严。
’吾云:‘路径不知。
’官长即命一红绿眉发面貌如雪之女婢,导台左而去焉。
由此道游人甚稀,对面一途财人众济济。
吾欲询于女婢,视彼默然无语,不敢与谈。
过台不久,见一市镇黑气盘旋,往来行人有披发赤足者,有青面獠牙者,吾畏甚,却步不前。
女婢曰:‘勿畏,随吾而入,自属无妨。
’入市数武,耳闻人声呼救,哭泣如麻,皆在一小小室中。
极目视之,或以叉刺,或以锤击,或在剑树,或在油鼎刀山,所受之刑纷然不一。
骇而问曰:‘受刑者何人?’女婢曰:‘皆在阳世造恶者也。
’
吾见惨切如斯,心胆俱碎。
女婢似知吾畏,导吾西行,亭台楼榭,雕龙刻凤,入目生辉。
女婢曰:‘是地较前奚若?’吾曰:‘是地美甚,不似前之黑暗难堪。
’女婢曰:‘尔既云美,可入室以观其尤美者焉。
’言已,导吾先入一室,室中尽属道士,有老有幼,各着五彩仙服,其间品坐。
吾与女婢刚立片时,忽来紫盖红旗,幢幡羽扇,迎接众道士直入半霄。
吾问女婢曰:‘此属何功,如是荣耀?’女婢曰:‘此在世上人情看破,学习大道,道成而拔宅升仙者也。
’吾曰:‘拔宅升仙,宜仅男子,何以有女流耶?’女婢曰:‘大道至公,无分男女;但能精习,俱可成之。
’吾曰:‘每一仙车,又胡有老翁老妪?’女婢曰:‘人能习道成真,上超七祖九玄,同入大罗,享受仙福,不坠地狱,不落轮回之苦耳。
’吾闻之而慨然曰:‘惜吾老矣,不能入此道门。
’女婢曰:‘尔子三缄道骨珊珊,且正青年,习道无难成道。
如肯《黄庭》苦诵,尔他日亦仙车中之老母也,何用愁为?’谈谈论论,又随女婢入一宅中,宅有高楼,楼下尽皆僧侣,各服袈裟一领,亦以仙乐迎之。
吾曰:‘此何仙也?’女婢曰:‘此世上为僧者,真心一片,能守不二法门,没后成仙,犹之道士也。
’吾曰:‘学道学释,仙俱可成,不知儒道若何?’女婢曰:‘可前视之。
’
前至一带房廊,内坐文人数十辈,概着衮龙绣服,彩色炫人,仙乐鸣时,分队而去。
女婢谓吾曰:‘尔知之否,此即儒门士也。
’吾曰:‘士有何道,没享此荣?’女婢曰:‘尔未见前面之旌乎?有书孝子部,悌弟部,忠臣信友等部者,所以各依其类而去之。
’吾曰:‘三教虽别,成仙则同,奈何世人不肯精习耳,甚有入儒而鄙释,入释而鄙道,安知三教一体,皆成仙之阶级哉!’女婢曰:‘尔不愧仙子之母,颇有颖悟。
’吾曰:‘吾不过揣其情理,三教之道其实毫不知也,兹者承得女姑导吾,四下往观,地狱天堂,俱为目睹,感恩不浅矣。
但未问女姑在聚阴台职居何神,所司何事?’女婢曰:‘吾乃司善神祗,凡阳世好善者来兹,吾即导至西方以享极乐。
’吾曰:‘司恶可有神乎?’女婢曰:‘司恶而得恶鬼者,牛首夜叉也。
’吾欲再为究问,女婢倏然疾声曰:‘尔可归矣。
’因此一惊而醒,自今思及,若吾生乎为恶,聚阴台遇鬼时,已入群鬼队内坠落地狱矣,焉肯遣彼女婢,导至善境,而问仙问神如是乎?然司善神祗所言儿有道骨,愿儿他日成道,俾尔九玄七祖,同坐仙车,娘之望也。
三缄唯唯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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