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唐演义全传第五回:潞州城秦琼卖马 二贤庄雄信驰名,何日得乘云雾起,奋鳞舒爪显神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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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演义全传第五回:潞州城秦琼卖马 二贤庄雄信驰名
《说唐演义全传》是清代长篇章回体英雄传奇小说,共68回,题鸳湖渔叟校订,简称《说唐》,又名《说唐前传》《说唐演传》《说唐全传》。
后与《说唐演义后传》《说唐三传》合刻,改名《说唐全传》。
今存最早刻本为清代乾隆癸卯(1783)刊本10卷。
成书于清雍正、乾隆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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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英雄受困运难通,卖马他乡路已穷。
何日得乘云雾起,奋鳞舒爪显神龙。
当下王小二立逼秦琼,又说:你那匹尊骑,再两日饿死了,却不关我事。
叔宝道:我这匹黄骠马,可有人要么?小二道:秦爷在我家住这好几时,再不听见你老人家说这句好话。
我们潞州城里都是用得脚力着的,马若出门,就有银子了。
叔宝道:这里马市在哪一方?小二道:就在西门里大街上,五更时开市,天明时散了。
叔宝道:明早去罢。
于是走到槽头,看那马时,但见蹄穿鼻塌,肚大毛长,见了叔宝,摇头流泪,如向主人说不出话的一般。
叔宝止不住眼中流泪,叫声:马啊,马!正待要说,一个噎塞,说不出话了。
只得长叹一声,把马洗刷一番,断些草与它吃。
这一夜,叔宝如坐针毡,盼到五更时分,起身出门。
那马竟是通灵的一般,晓得才交五鼓,若是回家,也备鞍辔,捎了行李,方才出门,除非是饮水放青,没有起五更之理。
它把前蹄踹定在门槛上,两只后腿倒坐将下去。
叔宝因马体瘦得紧,不忍用力,只得调息它,慢慢的扯。
王小二却是狠心的人,见马不走,提起那根门闩,照这瘦马后腿上尽力两下,打得那马负痛,扑地跳将起来。
小二把门一关,口里喃喃的道:卖不得,再不要回来。
叔宝不理他,牵了马到西市里来。
那马市已开,但见王孙公子,往来不绝。
见着叔宝牵了一匹瘦马来,有几个浮浪子弟道:列位让开些,穷汉子牵着一匹瘦马来了。
叔宝听见,对着马道:你在山东时何等威风,怎么今日就如此垂头落颈,却到那个光景。
复把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道:怪你不得,我却也是这般模样,都只为少了几两店帐,弄得如此,何况于你?正是:
人当贫贱语声低,马瘦毛长不显肥。
得食猫儿强似虎,败翎鹦鹉怎如鸡?
牵着马在市上,没有人睬。
因空腹出门,走着路多是打睡眼,顺着脚走过了马市。
城门早已大开,乡下人挑柴进城来卖,那柴上还有些青叶,马是饿极的了,见了青叶,一口扑去,将卖柴的老儿冲了一跤,喊叫起来。
叔宝如梦中惊觉,急去搀扶老儿起来。
那老儿瞧着马问叔宝道:此马敢是卖的么?那市上来往俱是王孙贵宦,哪里看得上眼?这马膘虽跌了,缰口实是硬挣,老汉今却认得此骑是匹好马。
叔宝懊闷之际,听得此言,心中欢喜起来,道:老丈,你识得马之劲脊,却在哪里去卖好?老儿道:卖金须向识金家。
要卖此马,有一去处,一见包管成交。
叔宝大喜道:老丈,你同我去,卖得时,送你一两茶金。
那老儿听得,欢喜道:这西门十五里外有个二贤庄,庄上主人姓单,双名雄信,排行第二,人都称他为二员外,常买好马送朋友。
叔宝闻言,如醉方醒,似梦初觉,暗暗自悔,失了拣点。
在家时,闻得朋友说潞州二贤庄单雄信,是个招纳好汉的英雄,我怎么到此许久,不去拜他?如今衣衫褴楼,若去拜他,也觉无颜;欲待不往二贤庄去,犹恐错过了机会,却没有识货的了。
也罢,我只认卖马的便了。
就叫:老丈,俺就快去。
那老儿把柴寄在一个豆腐店内,引叔宝出城,约有十余里,果见一所大庄院,但见:
碧流潆绕,古木阴森;碧流潆绕,往来鱼跃。
纵横古木阴森,上下鸟声稠杂。
小桥虹跨,景色清幽。
大厦云连,规模齐整。
若非旧阀,定是名门。
这座二贤庄主人,姓单名通,号雄信,生得面如蓝靛,发赛朱砂,性同烈火,声若巨雷。
使一根金钉枣阳槊,有万夫不当之勇。
专好结交豪杰,山东几府,算为第一。
收罗亡命,做的是没本营生,随你各处劫来货物,尽要坐分一半。
凡是绿林中人,他只一枝箭传去,无不听命,所以十分富厚。
青齐一带,处处闻名。
单二员外按上界青龙临凡,在隋朝为第十八条好汉。
时当秋收之后,闲坐在厅,只见苏老儿走进来,在二员外面前唱了个大喏。
雄信回了半礼道:许久不见你了。
苏老说:老汉今日进城卖柴,撞着一个汉子,牵匹马卖,我看那马虽瘦,却是一匹黄彪马,特地领来,请员外出去看看。
雄信便随身出来。
叔宝隔溪望见一人,身长一丈,面若灵官,青脸红须,戴万字皂包巾,穿藕色道袍,粉底乌靴。
叔宝自认不像个样,躲在树后,抖下衣袖,牵过马来。
雄信过桥去,且看马,不问人,把两袖一展,用力向马背一捺。
雄信膂力最大,那马却分毫不动。
将手一托,足有八尺,遍体黄毛如金色细卷,并无半点杂色。
怎见得,有诗为证:
奔腾千里荡尘埃,神骑驯良君子材。
遍体金光笼玉辔,龙驹飞下九天来。
雄信看完了马,才与叔宝见礼道:这马可是足下卖的么?叔宝道:这是小可的脚力,今在穷途,货与宝庄。
雄信道:这却不管你自骑的买来的,咱这里只问你价钱罢。
叔宝道:人贫物贱,不敢言价,只赐五十两,作回乡盘费足矣。
雄信道:马价讨五十两,也不多。
只是膘跌重了,若上细料,还养得起来;若不加细料,这马就是废物了。
见你说得可怜,咱与你三十两罢。
雄信还了三十两,也不十分要买,转身过桥就走。
叔宝无奈,只得跟过桥来,口里说道:凭员外赐多少罢了。
雄信进庄,立在大厅滴水檐前,叔宝见主人立在檐前,他只得站于月台旁边。
雄信着手下人牵到槽头去,上些细料来回话。
见叔宝状貌魁梧,因问道:足下不像我这里人?叔宝道:在下是济南府人。
雄信听到济南府三字,早动了一个念头,向叔宝道:请进来坐,有话动问兄,济南府咱有个慕名朋友,兄可认得否?叔宝问是何人。
雄信道:此兄姓秦,咱不好称他的名讳,这时只讲他的号罢,叫做秦叔宝,山东六府俱称赛专诸、小孟尝君,却在济南府当差。
叔宝随口应道:就是在下--即住了口。
雄信失惊道:得罪。
连连走下来。
叔宝道:就是在下同衙门朋友。
雄信方立住了道:既如此,失瞻了。
请问老兄尊姓?叔宝急转口道:贱姓王。
雄信道:小弟还有一事相烦,请兄略坐小饭,要写个信与秦兄,不知可否?叔宝道:有尊托尽可带得,饭是决不敢领。
雄信进内去,封了三两程仪,潞绸二匹,并马价,出厅前,殷勤作揖道:小弟本欲寄一封书,托兄奉与叔宝兄,因是不曾会面的朋友,恐称呼不便,只好烦兄道个单通仰慕之意罢了,小弟异日要到他府上拜识。
这是马价三十两,外具程仪三两,潞绸二匹,乞兄收下。
叔宝兄同袍分上,弗嫌菲薄。
叔宝再三不肯收,雄信执意送上,叔宝只得收了。
雄信留饭,叔宝恐露自己声名,急辞出门。
雄信送叔宝转来,只见苏老儿在阶沿下瞌睡,雄信道:马已买成,卖马的去远了。
老儿醒来道:如此我要去追他。
拿了扁担就走,一竟赶上叔宝,叫道:王爷,你先走了么?叔宝见那老儿赶来,他是个慷慨的人,就将程仪掂了一锭,递与老儿。
那老苏千欢万喜,拱手作谢去了。
叔宝自望西门而来,正是午牌时分,见旁有酒肆,叔宝腹中有些饥饿,走入店来。
卖酒的道:客官吃酒呢?还是吃饭?叔宝道:先取些酒肴来吃了,然后吃饭。
如此里边请坐。
秦琼入内一看,却是三间大厅,摆着些精致桌椅,两边厢房也有些坐头。
叔宝看自己身上这样光景,难道去坐在上厅?竟投厢房,拣一座头坐下,将银子放在怀内,将二匹潞绸放在一边。
酒保摆上酒来,叔宝吃不多几杯,只见外边来了两个英雄,后面跟着些家人,为首的一个戴一顶皂缎包巾,穿一件团花战袄,腰系一条鸾带,脚踹一双皂靴;这一个戴顶白绫扎巾,穿件紫罗战袍,踏一双吊根靴。
两个走将进来。
叔宝一看,却认得一个是王伯当,连忙把头别转了。
你道这王伯当是何等样人,他乃金陵人氏,曾做武状元、文榜眼,若论他的武艺,一枝银尖画戟,神出鬼没,更且他箭法高强,百发百中,真有百步穿杨之巧,时人称他为神箭将军。
只因他见奸臣当道,故此弃官游行天下,结纳英雄。
这一个却是长州人氏,姓谢名映登,善用银枪,因往山西探亲,偶尔遇见王伯当,同到店中饮酒。
叔宝回转头,早被王伯当看见,便问道:那位好似秦大哥,为何在此?走入厢房来。
秦琼只得站起身来,叫声:伯当兄,正是小弟。
王伯当一见叔宝这个光景,连忙把自己身上那件团花战袄脱下,披在叔宝身上,叫一声:秦大哥,你在山东历城县何等英雄!到此何干,却弄得这般光景?
当下叔宝与二人见过了礼,方说道:伯当兄,一言难尽。
小弟与樊虎当了历城县一名马快,奉差到此,樊虎走泽州,小弟走潞州。
不料太爷迎接唐公,去了一月有余,樊虎又不见来,盘费用尽,只得将马来卖,方才在二贤庄单雄信处,卖了三十两银子。
他问起贱名,我未与说明。
王伯当闻言:啊呀!叔宝兄,雄信与弟相知,既问起兄长,为何不道姓名与他?休说他不会收兄马,定然还有厚赠。
如今兄同小弟再去便了。
嗳!伯当兄,说那里话,我若再去,方才便道名姓与他了。
如今卖马有了盘费,回到下处,收拾行李即转山东,自然后会有期。
雄信处烦兄代为致谢慕想之情。
伯当道:兄长既不肯前去,小弟也不敢相强。
兄长下处却在何处呢?叔宝道:小弟下处就在府前王小二店内。
伯当点首,便叫酒保摆上酒肴,三人同饮。
直至下午,叔宝告醉,伯当二人欲送,叔宝再三不肯,二人作别往二贤庄去了。
叔宝回到下处,小二见没有马回来,知道卖了。
便道:秦爷,这遭好了。
叔宝也不言语,把饭银一一算还与小二,取了文书,谢别柳娘,打好包裹与双锏,背上肩头,因恐雄信追来,故此连夜赶奔出城,望山东而来。
单讲王伯当、谢映登到了二贤庄,雄信出迎。
伯当叫声:单二哥,你今日却做了件大不妙的事了。
雄信慌忙问道:今日不曾做什么不妙的事,这话从何而来?伯当微微一笑:你今日可曾买一匹马么?雄信道:今日果然买一匹马,乃千里龙驹。
二位为何得知?伯当道:若要不知,除非莫为。
你贪小利,将三十两银子买了这匹马,他却怪得你狠哩!雄信道:他因何怪我?二位却在哪里遇见?伯当道:我们方才在城内遇着他,故此知道。
雄信道:二位为何认得他?伯当笑道:休说我们认得他,就是天下的人,虽不相识,闻他名声也就知道了,哪像你当面也不识他。
雄信问:他不过是个快手,有何名望呢?伯当道:你说他没有名望,比你稍有些儿。
我问你,你既买他的马,难道不问他住在哪里,姓什名谁?雄信道:我怎么不问。
他说住在山东济南府历城县,姓王。
我便问起秦叔宝,他说是同袍,我也曾托他问候叔宝。
伯当闻言,拍手哈哈大笑道:单二哥,你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却当面错过,他正是山东的小孟尝赛专诸秦叔宝。
雄信吃惊道:啊呀!他为何不肯通名,如今却在哪里?伯当道:他的下处就在府前,他自回下处去了。
雄信道:事不宜迟,我们快赶去便了。
伯当道:天色已晚,也赶进城不及了,明日绝早去罢。
雄信十分性急夕与二人吃了一夜的酒,哪里还睡得着?等得天色微明,三人即忙上马,赶入城,竟奔府前,来到王小二门前下马。
小二慌忙来接,雄信问道:有一位山东秦爷,可在内么?小二叫声:啊呀!三位爷来迟了。
这秦爷昨晚起身去了。
雄信跌脚道:此时料他行不多路,我们一路赶去便了。
三人正待上马,只见家将飞忙跑来,叫声:二员外,不好了!雄信吃了一惊,道:住着,有何事故,这样慌张?啊呀,二员外,大员外在楂树岗被唐公射死,如今棺木到庄了。
雄信闻言,放声大哭,只得叫道:伯当兄,小弟不能去赶叔宝兄了。
若得便去山东,多多致意,代为请罪。
雄信话也没说完,心慌意急,飞马去了。
单表叔宝恐雄信赶来,不往大路上走,却奔山谷而行。
走了一夜,叔宝自觉头内有些疼痛,只得硬着身子而走。
走了十多里,不料两只脚竟不是他的了,要往前走,却往后退了。
见那边一所庙宇,却是东岳庙,叔宝奔入庙来,却要去拜单上坐坐,不料一个头晕,仰后一跤,豁朗一声响,倒在地下,背上背着双锏,一倒在地,竟把七八块磨砖都打碎了。
惊得道人慌忙来扶,却似有千斤重,哪里扶得动,只得报与观主。
这观主姓魏名征,曾做过吉安知府,因见奸臣当道,与知县徐茂公,也是范阳人氏,挂冠闲行,从师徐洪客,在此东岳庙住。
那徐茂公深知阴阳,通晓过去未来,算定天蓬星失运受难来此,半月之前,分付魏征道:某日有个人得病在庙,可好好伏侍他,迟几日自有青龙星来救他的。
分付了魏征,自却云游别处去了。
当下魏征闻报,连忙出来,见秦琼倒在地上,面色发红,双眼闪闪,口不能言,忙自坐倒,与叔宝把了脉,便道:你这汉子,只因失饥伤饱,风寒入骨,故右此症。
但大事不妨。
教道人取金银汤,化了一服药,与叔宝吃了。
叔宝渐渐能言,叫一声:啊唷!魏征道:汉子,你是何方人氏,却到此间?叔宝将从前之事说了一遍。
魏征点头,叫声:长兄既如此,且在敝观将息,好了回乡不迟。
分付道人取几束草在西廊下打铺,把席铺好,扶叔宝去睡了,却与他取出被来盖好。
魏征日日按方定药,与叔宝吃,一连过了几天。
这一日,却有许多人到了,道人摆正了经堂,只等员外到来,即便开经。
你道这个法事是何人的?原来就是单雄信。
因哥死了,在此看经。
少时雄信到了,魏征出迎。
叔宝却在廊下草铺上,见是雄信进来,忙把头向里睡了。
雄信来至大殿,恭拜了圣像,只见家丁们把道人打嚷,雄信喝问何故,家丁道:可恶这道人放肆,昨日分付他打扫殿上,他却把一个病人睡在廊下,故此打他。
雄信听了,不觉大怒,便叫魏征:你这邋遢道人,分付你打扫殿上必须洁净,你为何容病人睡在廊下?你这囚入的,看我是什么人!魏征满面堆下笑来,叫声:员外有所不知,这个人却是山东人,七日前得病在此,上天有好生之德,难道贫道赶他去不成?故此睡在廊下,望员外详察。
正是: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未知雄信再有何言,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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