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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惊奇第二卷:姚滴珠避羞惹羞

来源:达达搜探索 时间:2022-07-27 04:06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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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惊奇第二卷:姚滴珠避羞惹羞

初刻拍案惊奇第二卷:姚滴珠避羞惹羞

  《初刻拍案惊奇》是明朝末年凌濛初编著的拟话本小说集。

  该书以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拟话本形式,描写了众多引人入胜的故事。

  语言通俗简练;情节曲折起伏,扑朔迷离,却又合乎情理;人物内心刻画细致入微,艺术形象栩栩如生。

  常与《二刻拍案惊奇》并称二拍,加上冯梦龙的三言,则为三言二拍,在中国文学史上有较重要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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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姚滴珠避羞惹羞郑月娥将错就错

  自古人心不同,尽道有如其面。

  假饶容貌无差,毕竟心肠难变。

  话说人生只有面貌最是不同,盖因各父母所生,千支万派,那能勾一模一样的?就是同父合母的兄弟,同胞双生的儿子,道是相象得紧,毕竟仔细看来,自有些少不同去处。

  却又作怪,尽有途路各别、毫无干涉的人,蓦地有人生得一般无二、假充得真的。

  从来正书上面说,孔子貌似阳虎以致匡人之围,是恶人象了圣人。

  传奇上边说,周坚死替赵朔以解下宫之难,是贱人象了贵人。

  是个解不得的道理。

  按《西湖志余》上面,宋时有一事,也为面貌相象,骗了一时富贵,享用十余年,后来事败了的。

  却是靖康年间,金人围困汴梁,徽、钦二帝蒙尘北狩,一时后妃公主被虏去的甚多。

  内中有一公主名曰柔福,乃是钦宗之女,当时也被掳去。

  后来高宗南渡称帝,改号建炎。

  四年,忽有一女子诣阙自陈,称是柔福公主,自虏中逃归,特来见驾。

  高宗心疑道:许多随驾去的臣宰尚不能逃,公主鞋弓袜小,如何脱离得归来?颁诏令旧时宫人看验,个个说道:是真的,一些不差,及问他宫中旧事,对答来皆合。

  几个旧时的人,他都叫得姓名出来。

  只是众人看见一双足,却大得不象样,都道:公主当时何等小足,今却这等,止有此不同处。

  以此回复圣旨。

  高宗临轩亲认,却也认得,诘问他道:你为何恁般一双脚了?女子听得,啼哭起来,道:这些臊羯奴聚逐便如牛马一般。

  今乘间脱逃,赤脚奔走,到此将有万里。

  岂能尚保得一双纤足,如旧时模梓耶?高宗听得,甚是惨然。

  颁诏特加号福国长公主,下降高世綮,做了附马都尉。

  其时江龙溪草制,词曰:

  彭城方急,鲁元尝困于面驰;江左既兴,益寿宜充于禁脔。

  

  那鲁元是汉高帝的公主,在彭城失散,后来复还的。

  益寿是晋驸马谢混的小名,江左中兴,元帝公主下降的。

  故把来比他两人甚为初当。

  自后夫荣妻贵,恩赍无算。

  其时高宗为母韦贤妃在虏中,年年费尽金珠求赎,遥尊为显仁太后。

  和议既成,直到绍兴十二年自虏中回銮,听见说道:柔福公主进来相见。

  太后大惊道:那有此话?柔福在虏中受不得苦楚,死已多年,是我亲看见的。

  那得又有一个柔福?是何人假出来的?发下旨意,着法司严刑究问。

  法司奉旨,提到人犯,用起刑来。

  那女子熬不得,只得将真情招出道:小的每本是汴梁一个女巫。

  靖康之乱,有官中女婢逃出民间,见了小的每,误认做了柔福娘娘,口中厮唤。

  小的每惊问,他便说小的每实与娘娘面貌一般无二。

  因此小的每有了心,日逐将宫中旧事问他,他日日衍说得心下习熟了,故大胆冒名自陈,贪享这几时富贵,道是永无对证的了。

  谁知太后回銮,也是小的每福尽灾生,一死也不在了。

  问成罪名。

  高宗见了招伏,大骂:欺君贼婢!立时押付市曹处决,抄没家私入官。

  总计前后锡赍之数,也有四十六万缗钱。

  虽然没结果,却是十余年间,也受用得勾了。

  只为一个客颜厮象,一时骨肉旧人都认不出来,若非太后复还,到底被他瞒过,那个再有疑心的?就是死在太后未还之先,也是他便宜多了。

  天理不容,自然败露。

  今日再说一个容貌厮象弄出好些奸巧希奇的一场官司来。

  正是:

  自古唯传伯仲偕,谁知异地巧安排。

  试看一样滴珠面,惟有人心再不谐。

  话说国朝万历年间,徽州府休宁县荪田乡姚氏有一女,名唤滴珠。

  年方十六,生得如花似玉,美冠一方。

  父母俱在,家道殷富,宝惜异常,娇养过度。

  凭媒说合,嫁与屯溪潘甲为妻。

  看来世间听不得的最是媒人的口。

  他要说了穷,石崇也无立锥之地。

  他要说了富,范丹也有万顷之财。

  正是:富贵随口定,美丑趁心生。

  再无一句实话的。

  那屯溪潘氏虽是个旧姓人家,却是个破落户,家道艰难,外靠男子出外营生,内要女人亲操井臼,吃不得闲饭过日的了。

  这个潘甲虽是人物也有几分象样,已自弃儒为商。

  况且公婆甚是狠戾,动不动出口骂詈,毫没些好歹。

  滴珠父母误听媒人之言,道他是好人家,把一块心头的肉嫁了过来。

  少年夫妻却也过得恩爱,只是看了许多光景,心下好生不然,如常偷掩泪眼。

  潘甲晓得意思,把些好话偎他过日子。

  却早成亲两月,潘父就发作儿子道:如此你贪我爱,夫妻相对,白白过世不成?如何不想去做生意?潘甲无奈,与妻滴珠说了,两个哭一个不住,说了一夜话。

  次日潘父就逼儿子出外去了。

  滴珠独自一个,越越凄惺,有情无绪。

  况且是个娇美的女儿,新来的媳妇,摸头路不着,没个是处,终日闷闷过了。

  潘父潘母看见媳妇这般模样,时常急聒,骂道:这婆娘想甚情人?害相思病了!滴珠生来在父母身边如珠似玉,何曾听得这般声气?不敢回言,只得忍着气,背地哽哽咽咽,哭了一会罢了。

  一日,因滴珠起得迟了些个,公婆朝饭要紧,粹地答应不迭。

  潘公开口骂道:这样好吃懒做的淫妇,睡到这等一同才起来!看这自由自在的模样,除非去做娼妓,倚门卖俏,掩哄子弟,方得这样快活象意。

  若要做人家,是这等不得!滴珠听了,便道:我是好人家儿女,便做道有些不是,直得如此作贱说我!大哭一场,没分诉处。

  到得夜里睡不着,越思量越恼,道:老无知!这样说话,须是公道上去不得。

  我忍耐不过,且跑回家去告诉爹娘。

  明明与他执论,看这话是该说的不该说的!亦且借此为名,赖在家多住几时,也省了好些气恼。

  算计定了。

  侵晨未及梳洗,将一个罗帕兜头扎了,一口气跑到渡口来。

  说话的,若是同时生、并年长晓得他这去不尴尬,拦腰抱住,僻胸扯回,也不见得后边若干事件来。

  只因此去,天气却早,虽是已有行动的了,人踪尚稀,渡口悄然。

  这地方有一个专一做不好事的光棍,名唤汪锡,绰号雪里蛆,是个冻饿不怕的意思。

  也是姚滴珠合当悔气。

  撞着他独自个溪中乘了竹筏,未到渡口,望见了个花朵般后生妇人,独立岸边。

  又且头不梳裹,满面泪痕,晓得有些古怪。

  在筏上问道:娘子要渡溪么?滴珠道:正要过去。

  汪锡道:这等,上我筏来。

  一口叫:放仔细些!一手去接他下来。

  上得筏,一篙撑开,撑到一个僻静去处,问道:娘子,你是何等人家?独自一个要到那里去?滴珠道:我自要到苏田娘家去。

  你只送我到溪一上岸,我自认得路,管我别管做甚?汪锡道:我看娘子头不梳,面不洗,泪眼汪汪,独身自走,必有跷蹊作怪的事。

  说得明白,才好渡你。

  滴珠在个水中央了,又且心里急要回去,只得把丈夫不在家了、如何受气的上项事,一头说,一头哭,告诉了一遍。

  汪锡听了,便心下一想,转身道:这等说,却渡你去不得。

  你起得没好意了,放你上岸,你或是逃去,或是寻死,或是被别人拐了去,后来查出是我渡你的,我却替你吃没头官司。

  滴珠道:胡说!我自是娘家去,如何是逃去?若我寻死路,何不投水,却过了渡去自尽不成?我又认得娘家路,没得怕人拐我!汪锡道:却是信你不过,既要娘家去,我舍下甚近,你且上去我家中坐了。

  等我走去对你家说了,叫人来接收去,却不两边放心得下?滴珠道:如此也好。

  正是女流之辈,无大见识,亦且一时无奈,拗他不过。

  还只道好心,随了他来。

  上得岸时,转弯抹角,到了一个去处。

  引进几重门户,里头房室甚是幽静清雅。

  但见:

  明窗净几,锦帐文茵。

  庭前有数种盒花,座内有几张素椅。

  壁间纸画周之冕,桌上砂壶时大彬。

  窄小蜗居,虽非富贵王侯宅;清闲螺径,也异寻常百姓家。

  元来这个所有是这汪锡一个囤子,专一设法良家妇女到此,认作亲戚,拐那一等浮浪子弟、好扑花行径的,引他到此,勾搭上了,或是片时取乐,或是迷了的,便做个外宅居住,赚他银子无数。

  若是这妇女无根蒂的,他等有贩水客人到,肯出一注大钱,就卖了去为娼。

  已非一日。

  今见滴珠行径,就起了个不良之心,骗他到此。

  那滴珠是个好人家儿女,心里尽爱清闲,只因公婆凶悍,不要说日逐做烧火、煮饭、熬锅、打水的事,只是油盐酱醋,他也拌得头疼了。

  见了这个干净精致所在,不知一个好歹,心下到有几分喜欢。

  那汪锡见人无有慌意,反添喜状,便觉动火。

  走到跟前,双膝跪下求欢。

  滴珠就变了脸起来:这如何使得?我是好人家儿女,你元说留我到此坐着,报我家中。

  青天白日,怎地拐人来家,要行局骗?若逼得我紧,我如今真要自尽了!说罢,看见桌上有点灯铁签,捉起来望喉间就刺。

  汪锡慌了手脚,道:再从容说话,小人不敢了。

  元来汪锡只是拐人骗财,利心为重,色上也不十分要紧,恐怕真个做出事来,没了一场好买卖。

  吃这一惊,把那一点勃勃的春兴,丢在爪哇国去了。

  他走到后头去好些时,叫出一个老婆子来,道:王奶奶,你陪这里娘子坐坐,我到他家去报一声就来。

  滴珠叫他转来,说明了地方及父母名姓,叮嘱道:千万早些叫他们来,我自有重谢。

  汪锡去了,那老奶奶去掇盒脸水,拿些梳头家火出来,叫滴珠梳洗。

  立在旁边呆看,插一问道:娘子何家宅眷?因何到此?滴珠把上项事,是长是短,说了一遍。

  那婆子就故意跌跌脚道:这样老杀才不识人!有这样好标致娘子做了媳妇,折杀了你,不羞?还舍得出毒口骂他,也是个没人气的!如何与他一日相处?滴珠说着心事,眼中滴泪。

  婆子便问道:今欲何往?滴珠道:今要到家里告诉爹娘一番,就在家里权避几时,待丈夫回家再处。

  婆子就道:官人几时回家?滴珠又垂泪道:做亲两月,就骂着逼出去了,知他几时回来?没个定期。

  婆子道:好没天理!花枝般一个娘子,叫地独守,又要骂他。

  娘子,你莫怪我说。

  你而今就回去得几时,少不得要到公婆家去的。

  你难道躲得在娘家一世不成?这腌臜烦恼是日长岁久的,如何是了?滴珠道:命该如此,也没奈何了。

  婆子道:依老身愚见,只教娘子快活享福,终身受用。

  滴珠道:有何高见?婆子道:老身往来的是富家大户公子王孙,有的是斯文俊俏少年子弟。

  娘子,你不消问得的,只是看得中意的,拣上一个。

  等我对他说成了,他把你象珍宝一般看待,十分爱惜。

  吃自在食,着自在衣,纤手不动呼奴使婢,也不枉了这一个花枝模样。

  强如守空房、做粗作、淘闲气万万倍了。

  

  那滴珠是受苦不过的人,况且小小年纪,妇人水性,又想了夫家许多不好处,听了这一片活,心里动了,便道:使不得,有人知道了,怎好?婆子道:这个所在,外人不敢上门,神不知,鬼不觉,是个极密的所在。

  你住两日起来,天上也不要去了。

  滴珠道:适间已叫那撑筏的,报家里去了。

  婆子庄那是我的干儿,恁地不晓事,去报这个冷信。

  正说之间,只见一个人在外走进来,一手揪住王婆道:好!好!青天白日,要哄人养汉,我出首去。

  滴珠吃了一惊,仔细看来,却就是撑筏的那一个汪锡。

  滴珠见了道:曾到我家去报不曾?汪锡道:报你家的鸟!我听得多时了也。

  王奶奶的言语是娘子下半世的受用,万全之策,凭娘子斟酌。

  滴珠叹口气道:我落难之人,走入圈套,没奈何了。

  只不要误了我的事。

  婆子道:方才说过的,凭娘子自拣,两相情愿,如何误得你?滴珠一时没主意,听了哄语,又且房室精致,床帐齐整,恰便似: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放心的悄悄住下。

  那婆子与汪锡两个殷殷勤勤,代替伏侍,要茶就茶,要水就水,惟恐一些不到处。

  那滴珠一发喜欢忘怀了。

  过得一日,汪锡走出去,撞见本县商山地方一个大财主,叫得吴大郎。

  那大郎有百万家私,极是个好风月的人。

  因为平日肯养闲汉,认得汪锡,便问道:这几时有甚好乐地么?汪锡道:好教朝奉得知,我家有个表侄女新寡,且是生得娇媚,尚未有个配头,这却是朝奉店里货,只是价钱重哩。

  大郎道:可肯等我一看否?汪锡道:不难,只是好人家害羞,待我先到家与他堂中说话,你劈面撞进来,看个停当便是。

  吴大郎会意了。

  汪锡先回来,见滴珠坐在房中,默默呆想。

  汪锡便道:小娘子便到堂中走走,如何闷坐在房里?王婆子在后面听得了,也走出来道:正是。

  娘子外头来坐。

  滴珠依言,走在外边来。

  汪锡就把房门带上了,滴珠坐了道:奶奶,还不如等我归去休。

  奶奶道:娘子不要性急,我们只是爱惜娘子人材,不割舍得你吃苦,所以劝你。

  你再耐烦些,包你有好缘分到也。

  正说之间,只见外面闻进一个人来。

  你道他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一顶前一片后一片的竹简中儿,旁缝一对左一块右一块的蜜蜡金儿,身上穿一件细领大袖青绒道袍儿,脚下着一双低跟浅面红绫僧鞋儿。

  若非宋玉墙边过,定是潘安车上来。

  一直走进堂中道:小汪在家么?滴珠慌了,急掣身起,已打了个照面,急奔房门边来,不想那门先前出来时已被汪锡暗拴了,急没躲处。

  那王婆笑庄是吴朝奉,便不先开个声!对滴珠道:是我家老主顾,不妨。

  又对吴大郎道:可相见这位娘子。

  吴大郎深深唱个喏下去,滴珠只得回了礼。

  偷眼看时,恰是个俊俏可喜的少年郎君,心里早看上了几分了。

  吴大郎上下一看,只见不施脂粉,淡雅梳壮,自然内家气象,与那胭花队里的迥别。

  他是个在行的,知轻识重,如何不晓得?也自酥了半边,道:娘子请坐。

  滴珠终究是好人家出来的,有些羞耻,只叫王奶奶道:我们进去则个。

  奶奶道:慌做甚么?就同滴珠一面进去了。

  出来为对吴大郎道:朝奉看得中意否?吴大郎道:奶奶作成作成,不敢有忘。

  王婆道:朝奉有的是银子,兑出千把来,娶了回去就是。

  大郎道:又不是行院人家,如何要得许多?奶奶道:不多。

  你看了这个标致模样,今与你做个小娘子,难道消不得千金?大郎道:果要千金,也不打紧。

  只是我大孺人狠,专会作贱人,我虽不怕他,怕难为这小娘子,有些不便,取回去不得。

  婆子道:这个何难?另租一所房子住了,两头做大可不是好?前日江家有一所花园空着,要典与人,老身替你问问看,如何?大郎道:好便好,只是另住了,要家人使唤,丫鬟伏侍,另起烟鬓,这还小事。

  少不得瞒不过家里了,终日厮闹,赶来要同住,却了不得。

  婆子道:老身更有个见识,朝奉拿出聘礼娶下了,就在此间成了亲。

  每月出几两盘缠,替你养着,自有老身伏侍陪伴。

  朝奉在家,推个别事出外,时时到此来住,密不通风,有何不好?大郎笑道:这个却妙,这个却妙!议定了财礼银八百两,衣服首饰办了送来,自不必说,也合着千金。

  每月盘缠连房钱银十两,逐月支付。

  大郎都应允,慌忙去拿银子了。

  王婆转进房里来,对滴珠道:适才这个官人,生得如何?元来滴珠先前虽然怕羞,走了进去,心中却还舍不得,躲在黑影里张来张去,看得分明。

  吴大郎与王婆一头说话,一眼觑着门里,有时露出半面,若非是有人在面前,又非是一面不曾识,两下里就做起光来了。

  滴珠见王婆问他,他就随口问庄这是那一家?王婆道:是徽州府有名的商山吴家,他又是吴家第一个财主‘吴百万’吴大朝奉。

  他看见你,好不喜欢哩!他要娶你回去,有些不便处。

  他就要娶你在此间住下,你心下如何?滴珠一了喜欢这个干净房卧,又看上了吴大郎人物。

  听见说就在此间住,就象是他家里一般的,心下到有十分中意了。

  道:既到这里,但凭妈妈,只要方便些,不露风声便好。

  婆子庄如何得露风声?只是你久后相处,不可把真情与他说,看得低了。

  只认我表亲,暗地快活便了。

  只见吴大郎抬了一乘轿,随着两个俊俏小厮,捧了两个拜匣,竟到汪锡家来。

  把银子支付停当了,就问道:几时成亲?婆子道:但凭朝奉尊便,或是拣个好日,或是不必拣日,就是今夜也好。

  吴大郎道:今日我家里不曾做得工夫,不好造次住得。

  明日我推说到杭州进香取帐,过来住起罢了。

  拣甚么日子?吴大郎只是色心为重,等不得拣日。

  若论婚姻大事,还该寻一个好日辰。

  今卤莽乱做,不知犯何凶煞,以致一两年内,就拆散了。

  这是后话。

  却说吴大郎支付停当,自去了,只等明日快活。

  婆子又与汪锡计较定了,来对滴珠说:恭喜娘子,你事已成了。

  就拿了吴家银子四百两,笑嘻嘻的道:银八百两,你取一半,我两人分一半做媒钱。

  摆将出来,摆得桌上白晃晃的,滴珠可也喜欢。

  说话的,你说错了,这光棍牙婆见了银子,如苍蝇见血,怎还肯人心天理分这一半与他?看官,有个缘故。

  他一者要在滴珠面前夸耀富贵,买下他心。

  二者总是在他家里,东西不怕他走趱那里去了,少不得逐渐哄的出来,仍旧还在。

  若不与滴珠些东西,后来吴大郎相处了,怕他说出真情,要倒他们的出来,反为不美。

  这正是老虔婆神机妙算。

  吴大郎次日果然打扮得一发精致,来汪锡家成亲。

  他怕人知道,也不用傧相,也不动乐人。

  只托汪锡办下两桌酒,请滴珠出来同坐,吃了进房。

  滴珠起初害羞,不肯出来。

  后来被强不过,勉强略坐得一坐,推个事故走进房去,扑地把灯吹息,先自睡了,却不关门。

  婆子道:还是女儿家的心性,害羞,须是我们凑他趣则个。

  移了灯,照吴大郎进房去。

  仍旧把房中灯点起了,自家走了出去,把门拽上。

  吴大郎是个精细的人,把门拴了,移灯到床边,揭帐一看,只见兜头睡着,不敢惊动他。

  轻轻的脱了衣服,吹息了灯,衬进被窝里来。

  滴珠叹了一口气,缩做一团。

  被吴大郎甜言媚语,轻轻款款,板将过来,腾的跨上去,滴珠颤笃笃的承受了。

  高高下下,往往来来,弄得滴珠浑身快畅,遍体酥麻。

  元来滴珠虽然嫁了丈夫两月,那是不在行的新郎,不曾得知这样趣味。

  吴大郎风月场中接讨使,被窝里事多曾占过先头的。

  温柔软款,自不必说。

  滴珠只恨相见之晚。

  两个千恩万爱,过了一夜。

  明日起来,王婆、汪锡都来叫喜,吴大郎各各赏赐了他。

  自此与姚滴珠快乐,隔个把月才回家去走走,又来住宿,不题。

  说话的,难道潘家不见了媳妇就罢了,凭他自在那里快活不成?看官,话有两头,却难这边说一句,那边说一句。

  如今且听说那潘家。

  自从那日早起不见媳妇煮朝饭,潘婆只道又是晏起,走到房前厉声叫他,见不则声,走进房里,把窗推开了,床里一看,并不见滴珠踪迹。

  骂道:这贱淫妇那里去了?出来与潘公说了。

  潘公道:又来作怪!料道是他娘家去,急忙走到渡口问人来。

  有人说道:绝大清早有一妇人渡河去,有认得的,道是潘家媳妇上筏去了。

  潘公道:这妮子!昨日说了他几句,就待告诉他爹娘去。

  恁般心性泼刺!且等他娘家住,不要去接他采他,看他待要怎的?忿忿地跑回去与潘婆说了。

  将有十来日,姚家记挂女儿,办了几个盒子,做了些点心,差一男一妇,到潘家来问一个信。

  潘公道:他归你家十来日了,如何到来这里问信?那送礼的人吃了一惊,道:说那里话?我家姐姐自到你家来,才得两月多,我家又不曾来接,他为何自归?因是放心不下,叫我们来望望。

  如何反如此说?潘公道:前日因有两句口面,他使个性子,跑了回家。

  有人在渡口见他的。

  他不到你家,到那里去?那男女道:实实不曾回家,不要错认了。

  潘公炮燥道:想是他来家说了甚么谎,您家要悔赖了别嫁人,故装出圈套,反来问信么?那男女道:人在你家不见了,颠倒这样说,这事必定跷蹊。

  潘公听得跷蹊两字,大骂:狗男女!我少不得当官告来,看你家赖了不成!那男女见不是势头,盒盘也不出,仍旧挑了,走了回家,一五一十的对家主说了。

  姚公姚妈大惊,啼哭起来道:这等说,我那儿敢被这两个老杀才逼死了?打点告状,替他要人去。

  一面来与个讼师商量告状。

  那潘公、潘婆死认定了姚家藏了女儿,叫人去接了儿子来家。

  两家都进状,都准了。

  那休宁县李知县提一干人犯到官。

  当堂审问时,你推我,我推你。

  知县大怒,先把潘公夹起来。

  潘公道:现有人见他过渡的。

  若是没河身死,须有尸首踪影,明白是他家藏了赖人。

  知县道:说得是。

  不见了人十多日,若是死了,岂无尸首?毕竟藏着的是。

  放了潘公,再把姚公夹起来。

  姚公道:人在他家,去了两月多,自不曾归家来。

  若是果然当时走回家,这十来日间潘某何不着人来问一声,看一看下落?人长六尺,天下难藏。

  小的若是藏过了,后来就别嫁人,也须有人知道,难道是瞒得过的?老爷详察则个。

  知县想了一想,道:也说得是。

  如何藏得过?便藏了,也成何用?多管是与人有奸,约的走了。

  潘公道:小的媳妇虽是懒惰娇痴,小的闺门也严谨,却不曾有甚外情。

  知县道:这等,敢是有人拐的去了,或是躲在亲眷家,也不见得。

  便对姚公说:是你生得女儿不长进;况来踪去迹毕竟是你做爷的晓得,你推不得干净。

  要你跟寻出来,同缉捕人役五日一比较。

  就把潘公父子讨了个保,姚公时押了出来。

  姚公不见了女儿,心中已自苦楚,又经如此冤枉,叫天叫地,没个道理。

  只得帖个寻人招子,许下赏钱,各处搜求,并无影响。

  且是那个潘甲不见了妻子,没出气处,只是逢五逢十就来禀官比较捕人,未免连姚公陪打了好些板子。

  此事闹动了一个休宁县,城郭乡村,无不传为奇谈。

  亲戚之间,尽为姚公不平,却没个出豁。

  却说姚家有个极密的内亲,叫做周少溪。

  偶然在浙江衢州做买卖,闲游柳陌化街。

  只见一个娼妇,站在门首献笑,好生面染。

  仔细一想,却与姚滴珠一般无二。

  心下想道:家里打了两年没头官司,他却在此!要上前去问个的确,却又忖道:不好,不好。

  问他未必青说真情。

  打破了网,娼家行径没根蒂的,连夜走了,那里去寻?不如报他家中知道,等他自来寻访。

  元来衢州与徽州虽是分个浙、直,却两府是联界的。

  苦不多日到了,一一与姚公说知。

  姚公道:不消说得,必是遇着歹人,转贩为娼了。

  叫其子姚乙,密地拴了百来两银子,到衢州去赎身。

  又商量道:私下取赎,未必成事。

  又在休宁县告明缘由,使用些银子,给了一张广缉文书在身,倘有不谐,当官告理。

  姚乙听命,姚公就央了周少溪作伴,一路往衢州来。

  那周少溪自有旧主人,替姚乙另寻了一个店楼,安下行李。

  周少溪指引他到这家门首来,正值他在门外。

  姚乙看见果然是妹子,连呼他小名数声;那娼妇只是微微笑看,却不答应。

  姚乙对周少溪道:果然是我妹子。

  只是连连叫他,并不答应,却象不认得我的。

  难道在此快乐了,把个亲兄弟都不招揽了?周少溪道:你不晓得,凡娼家龟鸨,必是生狠的。

  你妹子既来历不明,他家必紧防漏泄,训戒在先,所以他怕人知道,不敢当面认帐。

  姚乙道:而今却怎么通得个信?周少溪道:这有何难?你做个要嫖他的,设了酒,将银一两送去,外加轿钱一包,抬他到下处来,看个备细。

  是你妹子,密地相认了,再做道理。

  不是妹子,睡他娘一晚,放他去罢!姚乙道:有理,有理。

  周少溪在衢州久做客人,都是熟路,去寻一个小闲来,拿银子去,霎时一乘轿抬到下处。

  那周少溪忖道:果是他妹子,不好在此陪得。

  推个事故,走了出去。

  姚乙也道是他妹子,有些不便,却也不来留周少溪。

  只见那轿里袅袅婷婷,走出一个娼妓来。

  但见:

  一个道是妹子来,双眸注望;一个道是客官到,满面生春。

  一个疑道:何不见他走近身,急认哥哥?一个疑道:何不见他迎着轿,忙呼姐姐?

  却说那姚乙向前看看,分明是妹子。

  那娼妓却笑容可掏,佯佯地道了个万福。

  姚乙只得坐了,不敢就认,问道:姐姐,尊姓大名,何处人氏?那娼妓答应姓郑,小字月娥,是本处人氏。

  姚乙看他说出话来一口衢音,声气也不似滴珠,已自疑心了。

  那郑月娥就问姚乙道:客官何来?姚乙庄在下是徽州府休宁县苏田姚某,父某人,母某人。

  恰象那查他的脚色,三代籍贯都报将来。

  也还只道果是妹子,他必然承认,所以如此。

  那郑月娥见他说话牢叨,笑了一笑道:又不曾盘问客官出身,何故通三代脚色?姚乙满面通红,情知不是滴珠了。

  摆上酒来,三杯两盏,两个对吃。

  郑月娥看见姚乙,只管相他面庞一会,又自言自语一会,心里好生疑惑。

  开口问道:奴自不曾与客官相会,只是前口门前见客官走来走去,见了我指手点脚的,我背地同妹妹暗笑。

  今承宠召过来,却又屡屡机觑,却象有些委决不下的事,是什么缘故?姚乙把言语支吾,不说明白。

  那月娥是个久惯接客,乖巧不过的人,看此光景,晓得有些尴尬,只管盘问。

  姚乙道:这话也长,且到床上再说。

  两个人各自收拾上床睡了,兔不得云情雨意,做了一番的事。

  那月娥又把前话提起,姚乙只得告诉他:家里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因见你厮象,故此假做请你,认个明白,那知不是。

  月娥道:果然象否?姚乙道:举止外像一些不差,就是神色里边,有些微不象处。

  除是至亲骨肉终日在面前的,用意体察才看得出来,也算是十分象的了。

  若非是声音各别,连我方才也要认错起来。

  月娥道:既是这等厮象,我就做你妹子罢。

  姚乙道:又来取笑。

  月娥道:不是取笑,我与你熟商量。

  你家不见了妹子,如此打官司不得了结,毕竟得妹子到了官方住。

  我是此间良人家儿女,在姜秀才家为妾,大娘不容,后来连姜秀才贪利忘恩,竟把来卖与这郑妈妈家了。

  那龟儿、鸨儿,不管好歹,动不动非刑拷打。

  我被他摆布不过,正要想个讨策脱身。

  你如今认定我是你失去的妹子,我认定你是哥哥,两一同声当官去告理,一定断还归宗。

  我身既得脱,仇亦可雪。

  到得你家,当了你妹子,官事也好完了,岂非万全之算?姚乙道:是到是,只是声音大不相同。

  且既到吾家,认做妹子,必是亲戚族属逐处明白,方象真的,这却不便。

  月娥道:人只怕面貌不象,那个声音随他改换,如何做得谁?你妹子相失两年,假如真在衢州,未必不与我一般乡语了。

  亲戚族属,你可教导得我的。

  况你做起事来,还等待官司发落,日子长远,有得与你相处,乡音也学得你些。

  家里事务,日逐教我熟了,有甚难处?姚乙心理先只要家里息讼要紧,细思月娥说话尽可行得,便对月娥道:吾随身带有广缉文书,当官一告,断还不难。

  只是要你一口坚认到底,却差池不得的。

  月娥道:我也为自身要脱离此处,趁此机会,如何好改得口?只是一件,你家妹夫是何等样人?我可跟得他否?姚乙道:我妹夫是个做客的人,也还少年老实,你跟了他也好。

  月娥道:凭他怎么,毕竟还好似为娼。

  况且一夫一妻,又不似先前做妾,也不误了我事了。

  姚乙又与他两个赌一个誓信,说:两个同心做此事,各不相负。

  如有破泄者,神明诛之!两人说得着,已觉道快活,又弄了一火,搂抱了睡到天明。

  姚乙起来,不梳头就走去寻周少溪,连他都瞒了,对他说道:果是吾妹子,如今怎处?周少溪道:这行院人家不长进,替他私赎,必定不肯。

  待我去纠合本乡人在此处的十来个,做张呈子到太守处呈了,人众则公,亦且你有本县广缉滴珠文书可验,怕不立刻断还?只是你再送几两银子过去,与他说道:还要留在下处几日。

  ’使他不疑,我们好做事。

  姚乙一一依言停当了。

  周少溪就合着一伙徽州人同姚乙到府堂,把前情说了一遍。

  姚乙又将县间广缉文书当堂验了。

  太守立刻签了牌,将郑家乌龟、老妈都拘将来。

  郑月娥也到公庭,一个认哥哥,一个认妹子。

  那众徽州人除周少溪外,也还有个把认得滴珠的,齐声说道:是。

  那乌龟分毫不知一个情由,劈地价来,没做理会,口里乱嚷。

  太守只叫:拿嘴!又研问他是那里拐来的。

  乌龟不敢隐讳,招道:是姜秀才家的妾,小的八十两银子讨的是实,并非拐的。

  太守又去拿姜秀才。

  姜秀才情知理亏,躲了不出见官。

  太守断姚乙出银四十两还他乌龟身价,领妹子归宗。

  那乌龟买良为娼,问了应得罪名,连姜秀才前程都问革了。

  郑月娥一口怨气先发泄尽了。

  姚乙欣然领回下处,等衙门文卷叠成,银子交库给主,及零星使用,多完备了,然后起程。

  这几时落得与月娥同眠同起,见人说是兄妹,背地自做夫妻。

  枕边絮絮叨叨,把说话见识都教道得停停当当了。

  在路不则一日,将到荪田,有人见他兄妹一路来了,拍手道:好了,好了,这官司有结局了。

  有的先到他家里报了的,父母俱迎出门来。

  那月娥装做个认得的模样,大刺刺走进门来,呼爷叫娘,都是姚乙教熟的。

  况且娼家行径,机巧灵变,一些不错。

  姚公道:我的儿!那里去了这两年?累煞你爹也!月娥假作硬咽痛哭,免不得说道:爹妈这几时平安么?姚公见他说出话来,便道:去了两年,声音都变了。

  姚妈伸手过来,拽他的手出来,抢了两抢道:养得一手好长指甲了,去时没有的。

  大家哭了一会,只有姚乙与月娥心里自明白。

  姚公是两年间官司累怕了,他见说女儿来了,心里放下了一个大疙瘩,那里还辨仔细?况且十分相象,分毫不疑。

  至于来踪去迹,他已晓得在娼家赎归,不好细问得。

  巴到天明,就叫儿子姚乙同了妹子到县里来见。

  知县升堂,众人把上项事,说了一遍。

  知县缠了两年,已自明白,问滴珠道:那个拐你去的,是何等人?假滴珠道:是一个不知姓名的男子,不由分说,逼卖与衢州姜秀才家。

  姜秀才转卖了出来,这先前人不知去向。

  知县晓得事在衢州,隔省难以追求,只要完事,不去根究了。

  就抽签去唤潘甲并父母来领。

  那潘公。

  潘婆到官来,见了假滴珠道:好媳妇呵!就去了这些时。

  潘甲见了道:惭愧!也还有相见的日子。

  各各认明了,领了回去。

  出得县门,两亲家两亲妈,各自请罪,认个悔气。

  都道一桩事完了。

  隔了一晚,次日,李知县升堂,正待把潘甲这宗文卷注销立案,只见潘甲又来告道:昨日领回去的,不是真妻子。

  那知县大怒道:刁奴才!你累得丈人家也勾了,如何还不肯休歇?喝令扯下去打了十板。

  那潘甲只叫冤屈。

  知县道:那衢州公文明白,你舅子亲自领回,你丈人、丈母认了不必说,你父母与你也当堂认了领去的,如何又有说话?潘甲道:小人争论,只要争小人的妻,不曾要别人的妻。

  今明明不是小人的妻,小人也不好要得,老爷也不好强小人要得。

  若必要小人将假作真,小人情愿不要妻子了。

  知县庄怎见得不是?潘甲道:面貌颇相似,只是小人妻子相与之间,有好些不同处了。

  知县道:你不要呆!敢是做过了娼妓一番,身分不比良家了。

  潘甲道:老爷,不是这话。

  不要说日常夫妻间私语一句也不对,至于肌体隐微,有好些不同。

  小人心下自明白,怎好与老爷说得?若果然是妻子,小人与他才得两月夫妻,就分散了,巴不得见他,难道到说不是来混争闲非不成?老爷青天详察,主鉴不错。

  知县见他说这一篇有情有理,大加惊诧,又不好自从断错,密密分忖潘甲道:你且从容,不要性急。

  就是父母亲戚面前,俱且糊涂,不可说破,我自有处。

  

  李知县分忖该房写告示出去遍贴,说道:姚滴珠已经某月某日追寻到官,两家各息词讼,无得再行告扰!却自密地悬了重赏,着落应捕十余人,四下分缉,若看了告示,有些动静,即便体察,拿来回话。

  不说这里探访。

  且说姚滴珠与吴大郎相处两年,大郎家中看看有些知道,不肯放他等闲出来,踪迹渐来得稀了。

  滴珠身伴要讨个丫鬟伏侍,曾对吴大郎说,转托汪锡。

  汪锡拐带惯了的,那里想出银钱去讨?因思个便处,要弄将一个来。

  日前见歙县汪汝鸾家有个丫头,时常到溪边洗东西,想在心里。

  一日,汪锡在外行走,闻得县前出告示,道滴珠已寻见之说。

  急忙里,来对王婆说:不知那一个顶了缺,我们这个货,稳稳是自家的了。

  王婆不信,要看个的实。

  一同来到县前,看了告示。

  汪锡未免指手划脚,点了又点,念与王婆听。

  早被旁边应捕看在眼里,尾了他去。

  到了僻静处,只听得两个私下道:好了,好了,而今睡也睡得安稳了。

  应捕魁地跳将出来道:你们干得好事!今已败露了,还走那里去?汪锡慌了手脚道:不要恐吓我!且到店中坐坐去。

  一同王婆,邀了应捕,走到酒楼上坐了吃酒。

  汪锡推讨嘎饭,一道烟走了。

  单剩个王婆与应捕处了多时,酒肴俱不见来,走下问时,汪锡已去久了。

  应捕就把王婆拴将起来道:我与你去见官。

  王婆跪下道:上下饶恕,随老妇到家中取钱谢你。

  那应捕只是见他们行迹跷蹊,故把言语吓着,其实不知甚么根由。

  怎当得虚心病的,露出马脚来。

  应捕料得有些滋味,押了他不舍,随去,到得汪锡家里叩门。

  一个妇人走将出来开了,那应捕一看,着惊道:这是前日衢州解来的妇人!猛然想道:这个必是真姚滴珠了。

  也不说破,吃了茶,凭他送了些酒钱罢了。

  王婆自道无事,放下心了。

  应捕明日竟到县中出首。

  知县添差应捕十来人,急命拘来。

  公差如狼似虎,到汪锡家里门口,发声喊打将进去。

  急得王婆悬梁高了。

  把滴珠登时捉到公庭。

  知县看了道:便是前日这一个。

  又飞一签令唤潘甲与妻子同来。

  那假的也来了,同在县堂,真个一般无二。

  知县莫辨,因令潘甲自认。

  潘甲自然明白,与真滴珠各说了些私语,知县唤起来研问明白。

  真滴珠从头供称被汪锡骗哄情由,说了一遍。

  知县又问:曾引人奸骗你不?滴珠心上有吴大郎,只不说出,但道:不知姓名。

  又叫那假滴珠上来,供称道:身名郑月娥,自身要报私仇,姚乙要完家讼,因言貌象伊妹,商量做此一事。

  知县急拿汪锡,已此在逃了。

  做个照提,叠成文卷,连人犯解府。

  却说汪锡自酒店逃去之后,撞着同伙程金,一同作伴,走到歙县地方。

  正见汪汝鸾家丫头在溪边洗裹脚,一手扯住他道:你是我家使婢,逃了出来,却在此处!便夺他裹脚,拴了就走。

  要扯上竹筏,那丫头大喊起来。

  汪锡将袖子掩住他口,丫头尚自呜哩呜喇的喊。

  程金便一把又住喉胧,又得手重,口头又不得通气,一霎鸣呼哀哉了。

  地方人走将拢来,两个都擒住了,送到县里。

  那歙县方知县问了程金绞罪,汪锡充军,解上府来。

  正值滴珠一起也解到。

  一同过堂之时,真滴珠大喊道:这个不是汪锡?那太守姓梁,极是个正气的,见了两宗文卷,都为汪锡,大怒道:汪锡是首恶,如何只问充军?喝交皂隶,重责六十板,当下绝气。

  真滴珠给还原夫宁家,假滴珠官卖。

  姚乙认假作真,倚官拐骗人口,也问了一个太上老。

  只有吴大郎广有世情,闻知事发,上下使用,并无名字干涉,不致惹着,朦胧过了。

  潘甲自领了姚滴珠仍旧完聚。

  那姚乙定了卫所,发去充军。

  拘妻签解,姚乙未曾娶妻。

  只见那郑月娥晓得了,大哭道:这是我自要脱身泄气,造成此谋,谁知反害了姚乙?今我生死跟了他去,也不枉了一场话把。

  姚公心下不舍得儿子,听得此话,即使买出人来,诡名纳价,赎了月娥,改了姓氏,随了儿子做军妻解去。

  后来遇赦还乡,遂成夫妇。

  这也是郑月娥一点良心不泯处。

  姑嫂两个到底有些厮象,徽州至今传为笑谈。

  有诗为证:

  一样良家走歧路,又同歧路转良家。

  面庞怪道能相似,相法看来也不差。

  以上就是初刻拍案惊奇第二卷:姚滴珠避羞惹羞的全部内容,更多的有趣的文章介绍可以进入特视探秘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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