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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楼:夺锦楼一娶双妻反合孤鸾命

来源:达达搜探索 时间:2022-10-14 10:50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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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楼:夺锦楼一娶双妻反合孤鸾命

  《十二楼》是明末清初文学家、戏曲家李渔著的一本章回体白话短篇小说集,共十二卷,每卷各有一情节独立的故事,因为每个故事里都有一座楼阁,人物命运和情节的展开也与楼有关,故全书命名为《十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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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词云:

  一马一鞍有例,半子难招双婿。

  失口便伤伦,不俟他年改配。

  成对,成对,此愿也难轻遂。

  右调《如梦令》这首词,单为乱许婚姻、不顾儿女终身者作。

  常有一个女儿,以前许了张三,到后来算计不通,又许了李四,以致争论不休,经官动府,把跨凤乘鸾的美事,反做了鼠牙雀角的讼端。

   那些官断私评,都说他后来改许的不是。

  据我看来,此等人的过失,倒在第一番轻许,不在第二番改诺,只因不能慎之于始,所以不得不变之于终。

  做父母的,那一个不愿儿女荣华,女婿显贵?他改许之意,原是为爱女不过,所以如此,并没有什么歹心。

  只因前面所许者或贱或贫,后面所许者非富即贵,这点势利心肠,凡是择婿之人,个个都有。

  但要用在未许之先,不可行在既许之后。

  未许之先,若能够真正势利,做一个趋炎附势的人,遇了贫贱之家,决不肯轻许,宁可迟些日子,要等个富贵之人,这位女儿就不致轻易失身,倒受他势利之福了,当不得他预先盛德,一味要做古人,置贫贱富贵于不论,及至到既许之后,忽然势利起来,改弦易辙,毁裂前盟,这位女儿就不能够自安其身,反要受他盛德之累了。

  这番议论,无人敢道,须让我辈胆大者言之,虽系未世之言,即使闻于古人,亦不以为无功而有罪也。

  如今说件轻许婚姻之事,兼表一位善理词讼之官,又与世上嫁错的女儿伸一口怨气。

   明朝正德初年,湖广武昌府江夏县有个鱼行经纪,姓钱,号小江,娶妻边氏。

  夫妻两口,最不和睦,一向艰于子息。

  到四十岁上,同胞生下二女,止差得半刻时辰。

  世上的人都说儿子象爷,女儿象娘,独有这两个女儿不肯蹈袭成规,另创一种面目,竟象别人家儿女抱来抚养的一般。

  不但面貌不同,连心性也各别。

  父母极丑陋、极愚蠢,女儿极标致、极聪明。

  长到十岁之外,就象海棠着露,菡萏经风,一日娇媚似一日。

  到了十四岁上,一发使人见面不得,莫说少年子弟看了无不销魂,就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家瞥面遇见,也要说几声爱死,爱死。

  资性极好,只可惜不曾读书,但能记账打算而已。

  至于女工针指,一见就会,不用人教。

  穿的是缟衣布裙,戴的是铜簪锡珥,与富贵人家女儿立在一处,偏要把她比并下来。

  旁边议论的人,都说缟布不换绮罗,铜锡不输金玉。

  只因她抢眼不过,就使有财有力的人家,多算多谋的子弟,都群起而图之。

  小江与边氏虽是夫妻两口,却与仇敌一般。

  小江要许人家,又不容边氏做主;边氏要招女婿,又不使小江与闻。

  两个我瞒着你,你瞒着我,都央人在背后做事。

  小江的性子,在家里虽然倔强,见了外面的朋友也还蔼然可亲,不象边氏来得泼悍,动不动要打上街坊,骂断邻里。

  那些做媒的人都说:丈夫可欺,妻子难惹,求男不如求女,瞒妻不若瞒夫。

  所以边氏议就的人家,倒在小江议就的前面。

  两个女儿各选一个女婿,都叫他拣了吉日,竟送聘礼上门,不怕他做爷的不受。

  省得他预先知道,又要嫌张嫌李,不容我自做主张。

  有几个晓事的人说:女儿许人家,全要父亲做主。

  父亲许了,就使做娘的不依,也还有状词可告,没有做官的人也为悍妇所制,倒丢了男子汉凭内眷施为之理!就要别央媒人对小江说合。

  当不得做媒的人都有些欺善怕恶,叫他瞒了边氏,就个个头疼,不敢招架,都说:得罪于小江,等他发作的时节还好出头分理,就受些凌辱,也好走去禀官;得罪了边氏,使她发起泼来,‘男不与妇敌’,莫说被她咒骂不好应声,就是挥上几拳、打上几掌,也只好忍疼受苦,做个‘唾面自干’,难道好打她一顿,告她一状不成?所以到处央媒,并无一人肯做,只得自己对着小江说起求亲之事。

  小江看见做媒的人只问妻子,不来问他,大有不平之意。

  如今听见求亲二字,就是空谷足音,得意不过,自然满口应承,哪里还去论好歹?那求亲的人又说:众人都怕令正,不肯做媒,却怎么处?小江道:两家没人通好,所以用着媒人,我如今亲口许了,还要什么媒妁。

  求亲的人得了这句话,就不胜之喜,当面选了吉日,要送盘盒过门。

  小江的主意也与妻子一般,预先并不通知,直待临时发觉。

  不想好日多同,四姓人家的聘礼都在一时一刻送上门来,鼓乐喧天,金珠罗列,辨不出谁张谁李,还只说:送聘的人家知道我夫妻不睦,惟恐得罪了一边,所以一姓人家备了两副礼帖,一副送与男子,一副送与妇人,所谓宁可多礼,不可少礼。

  及至取帖一看,谁想眷侍教生之下,一字也不肯雷同,倒写得错综有致,头上四个字合念起来,正合着《百家姓》一句,叫做赵钱孙李。

  夫妻二口就不觉四目交睁,两声齐发。

  一边说:我至戚之外,哪里来这两门野亲?一边道:我喜盒之旁,何故增这许多牢食?小江对着边氏说:我家主公不发回书,谁敢收他一盘一盒?边氏指着小江说:我家主婆不许动手,谁敢接他一线一丝?丈夫又问妻子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若论在家的女儿,也该是我父亲为政。

  若论出嫁的妻子,也该是我丈夫为政。

  你有什么道理,辄敢胡行?妻子又问丈夫说娶媳由父,嫁女由母。

  若还是娶媳妇,就该由你做主。

  如今是嫁女儿,自然由我做主。

  你是何人,敢来僭越?两边争竞不已,竟要厮打起来。

  亏得送礼之人一齐隔住,使他近不得身,交不得手。

  边氏不由分说,竟把自己所许的,照着礼单,件件都替他收下,央人代写回帖,打发来人去了;把丈夫所许的,都叫人推出门外,一件不许收。

  小江气愤不过,偏要扯进门来,连盘连盒都替他倒下,自己写了回帖,也打发出门。

  小江知道这两头亲事都要经官,且把告状做了末着,先以早下手为强,就吩咐亲翁,叫他快选吉日,多备灯笼火把,雇些有力之人前来抢夺,且待抢夺不去,然后告状也未迟。

  那两姓人家,果然依了此计,不上一两日,就选定婚期,雇了许多打手,随着轿子前来,指望做个万人之敌。

  不想男兵易斗,女帅难降,只消一个边氏捏了闩门的杠子,横驱直扫,竟把过去的人役杀得片甲不留,一个个都抱头鼠窜,连花灯彩轿、灯笼火把都丢了一半下来,叫做借寇兵而赍盗粮,被边氏留在家中,备将来遣嫁之用。

  小江一发气不过,就催两位亲家速速告状,亲家知道状词难写,没有把亲母告做被犯、亲家填做干证之理,只得做对头不着,把打坏家人的事都归并在他身上,做个师出有名。

   不由县断,竟往府堂告理。

  准出之后,小江就递诉词一纸,以作应兵,好替他当官说话。

  那两姓人家少不得也具诉词,恐怕有夫之妇不便出头,把他写做头名干证,说是媳妇的亲母,好待官府问他。

  彼时太守缺员,乃本府刑尊署樱刑尊到任未几,最有贤声,是个青年进士。

  准了这张状词,不上三日就悬牌挂审。

  先唤小江上去,盘验了一番,然后审问四姓之人与状上有名的媒妁。

  只除边氏不叫,因他有丈夫在前,只说丈夫的话与她所说的一般,没有夫妻各别之理。

  哪里知道,被告的干证就是原告干证的对头,女儿的母亲就是女婿丈人的仇敌。

  只见人说会打官司同笔砚,不曾见说会打官司共枕头。

  边氏见官府不叫,就高声喊起屈来。

  刑尊只得唤她上去。

  边氏指定了丈夫说:他虽是男人,一些主意也没有,随人哄骗,不顾儿女终身。

  地所许之人都是地方的光棍,所以小妇人便宜行事,不肯容他做主。

  求老爷俯鉴下情。

  刑尊听了,只说她情有可原,又去盘驳小江。

  小江说:妻子悍泼非常,只会欺凌丈夫,并无一长可龋别事欺凌还可容恕,婚姻是桩大典,岂有丈夫退位,让妻子专权之理?刑尊见他也说得是,难以解纷,就对他二人道:论起理来,还该由丈夫做主。

  只是家庭之事尽有出于常理之外者,不可执一而论。

  待本厅唤你女儿到来,且看她意思何如,--还是说爷讲的是,娘讲的是?

  二人磕头道:正该如此。

  刑尊就出一枝火签,差人去唤女儿。

  唤便去唤,只说他父母生得丑陋,料想茅茨里面开不出好花,还怕一代不如一代,不知丑到什么地步方才底止,就办一副吃惊见怪的面孔在堂上等她。

  谁想二人走到,竟使满堂书吏与皂快人等都不避官法,一齐挨挤拢来,个个伸头,人人着眼,竟象九天之上掉下个异宝来的一般。

  至于堂上之官,一发神摇目定,竟不知这两位神女从何处飞来。

  还亏得签差禀了一声,说某人的女儿拿到,方才晓得是茅茨里面开出来的异花,不但后代好似前代,竟好到没影的去处方才底止。

  惊骇了一会儿,就问他道:你父母二人不相知会,竟把你们两个许了四姓人家,及至审问起来,父亲又说母亲不是,母亲又说父亲不是,古语道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

  ’所以叫你来问:平昔之间,还是父亲做人好,母亲做人好?这两个女儿平日最是害羞,看见一个男子尚且思量躲避,何况满堂之人把几百双眼睛盯在她二人身上,恨不得掀开官府的桌围钻进去权躲一刻。

  谁想官府的法眼又比众人看得分明,看之不足,又且问起话来,叫她满面娇羞,如何答应得出?所以刑尊问了几次,她并不则声,只把面上的神色做了口供,竟象她父母做人都有些不是、为女儿者不好说得的一般。

  刑尊默喻其意,思想这样绝色女子,也不是将就男人可以配得来的,如今也不论父许的是,母许的是,只把那四个男子一齐拘拢来,替她比并比并,只要配得过的,就断与他成亲罢了。

   算计已定,正要出签去唤男子,不想四个犯人一齐跪上来,禀道:不消老爷出签,小的们的儿子都现在二门之外,防备老爷断亲与他,故此先来等候。

  待小的们自己出去,各人唤进来就是了。

  刑尊道:既然如此,快出去唤来。

  只见四人去不多时,各人扯着一个走进来,禀道:这就是儿子,求老爷判亲与他。

  刑尊抬起头来,把四个后生一看,竟象一对父母所生,个个都是奇形怪状,莫说标致的没有,就要选个四体周全、五官不缺的,也不能够。

  心上思量道:二女之夫少不得出在这四个里面,‘矮子队里选将军’,叫我如何选得出?

  不意红颜薄命,一至于此!叹息了一声,就把小江所许的叫他跪在东首,边氏所许的叫他跪在西首;然后把两个女儿唤来跪在中间,对她吩咐道:你父母所许的人都唤来了,起先问你,你既不肯直说,想是一来害羞,二来难说父母的不是。

  如今不要你开口,只把头儿略转一转,分个向背出来。

  --要嫁父亲所许的就向了东边,要嫁母亲所许的就向了西边。

  这一转之间,关系终身大事,你两个的主意,须是要定得好。

  说了这一句,连满堂之人都定晴不动,要看她转头。

   谁想这两位佳人,起先看见男子进来,倒还左顾右盼,要看四个人的面容,及至见了奇形怪状,都低头合眼,暗暗地坠起泪来。

  听见官府问她,也不向东,也不向西,正正地对了官府,就放声大哭起来。

  越问得勤,她越哭得急,竟把满堂人的眼泪都哭出来,个个替她称冤叫苦。

  刑尊道:这等看起来,两边所许的各有些不是,你都不愿嫁他的了!我老爷心上也正替你踌蹰,没有这等两个人都配了村夫俗子之理。

  你且跪在一边,我自有处。

  --叫她父母上来!小江与边氏一齐跪到案桌之前,听官吩咐。

  刑尊把棋子一拍,大怒起来道:你夫妻两口全没有一毫正经,把儿女终身视为儿戏!既要许亲,也大家商议商议,看女儿女婿可配得来。

  为什么把这样的女儿都配了这样的女婿?你看方才那种哭法,就知道配成之后得所不得所了!还亏得告在我这边,除常律之外,另有一个断法。

  若把别位官儿,定要拘牵成格,判与所许之人,这两条性命就要在他笔底勾销了!如今两边所许的都不作准,待我另差官媒与她作伐,定要嫁个相配的人。

  我今日这个断法,也不是曲体私情,不循公道,原有一番至理。

  待我做出审单与众人看了,你们自然心服。

  说完之后,就提起笔来写出一篇谳词道:审得钱小江与妻边氏,一胞生女二人,均有姿容,人人欲得以为妇。

  某、某、某、某,希冀联姻,非一日矣 。

  因其夫妇异心,各为婚主,媚灶出奇者,既以结妇欺男为得志;盗铃取胜者,又以掩中袭外为多功。

  遂致两不相闻,多生疑误。

  二其女而四其夫,既少分身之法;东家食兮西家宿,亦非训俗之方。

  相女配夫,怪研媸之太别;审音察貌,怜痛楚之难胜。

  是用以情逆理,破格行仁。

  然亦不敢枉法以行私,仍效引经而折狱。

  六礼同行,三茶共设,四婚何以并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者均不可少。

  兹审边氏所许者,虽有媒言,实无父命,断之使就,虑开无父之门;小江所许者,虽有父命,实少媒言,判之使从,是辟无媒之径。

  均有妨于古礼,且无裨于今人。

  四男别缔丝萝,二女非其伉俪。

  宁使噬脐于今日,无令反目于他年。

  此虽救女之婆心,抑亦筹男之善策也。

  各犯免供,仅存此案。

  做完之后,付与值堂书吏,叫他对了众人高声朗诵一遍,然后把众人逐出,一概免供。

  又差人传谕官媒,替二女别寻佳婿。

  如得其人,定要领至公堂面相一过,做得她的配偶,方许完姻。

  官媒寻了几日,领了许多少年,私下说好,当官都相不中。

  刑尊就别生一法,要在文字之中替她择婿,方能够才貌两全。

  恰好山间的百姓拿着一对活鹿,解送与他,正合刑尊之意。

  就出一张告示:限于某月某日季考生童,叫生童子卷面之上把已冠未冠四个字改做已娶未娶,说:本年乡试不远,要识英才于未遇之先,特悬两位淑女、两头瑞鹿做了锦标,与众人争夺。

  已娶者以得鹿为标,未娶者以得女为标。

  夺到手者,即是本年魁解。

  考场之内原有一所空楼,刑尊唤边氏领着二女住在楼上,把二鹿养在楼下。

  暂悬一匾,名曰夺锦楼。

  告示一出,竟把十县的生童引得人人兴发,个个心痴。

  已娶之人还只从功名起见,抢得活鹿到手,只不过得些彩头。

  那些未娶的少年,一发踊跃不过,未曾折桂,先有了月里嫦娥,纵不能够大富贵,且先落个小登科。

  到了考试之日,恨不得把心肝五脏都呕唾出来,去换这两名绝色。

  考过之后,个个不想回家,都挤在府前等案。

  只见到三日之后,发出一张榜来,每县只取十名,听候复试。

  那些取着的,知道此番复考不在看文字,单为选人材。

  生得标致的,就有几分机括了。

  到复试之日,要做新郎的倒反先做新娘,一个个都去涂脂抹粉,走到刑尊面前,还要扭扭捏捏装些身段出来,好等他相中规模,取作案首。

   谁想这位刑尊不但善别人才,又且长于风鉴,既要看他妍媸好歹,又要决他富贵穷通。

  所以在唱名的时节,逐个细看一番,把朱点做了记号,高低轻重之间,就有尊卑前后之别。

  考完之后,又吩咐礼房,叫到次日清晨唤齐鼓乐,待我未曾出堂的时节,先到夺锦楼上迎了那两个女子、两头活鹿出来,把活鹿放在府堂之左,那两个女子坐着碧纱彩轿,停在府堂之右。

  再备花灯鼓乐,好送她出去成亲。

  吩咐已毕,就回衙阅卷。

  及至到次日清晨,挂出榜来,只取特等四名。

  两名已娶,两名未娶,以充夺标之选。

  其余一等二等,都在给赏花红之列。

  已娶得鹿之人,不过是两名陪客,无什关系,不必道其姓名。

  那未娶二名,一个 是已进的生员,姓袁,名士骏;一个是未进的童生,姓郎,名志远。

  凡是案上有名的,都齐入府堂,听候发落。

  闻得东边是鹿,西边是人,大家都舍东就西,去看那两名国色,把半个府堂挤做人山人海。

  府堂东首,只得一个生员,立在两鹿之旁,徘徊叹息,再不去看妇人。

   满堂书吏都说他是已娶之人,考在特等里面,知道女子没份,少不得这两头活鹿有一头到他,所以预为之计,要把轻重肥瘦估量在胸中,好待临时牵龋谁想那边的秀才走过来一看,都对他拱拱手道:袁兄,恭喜! 这两位佳人定有一位是尊嫂了。

  那秀才摇摇手道:与我无干。

  众人道:你考在特等第一,又是‘未娶’的人,怎么说出‘无干’二字?那秀才道:少刻见了刑尊,自知分晓。

  众人不解其故,都说他是谦逊之词。

  只见三梆已毕,刑尊出堂,案上有名之人一齐过去拜谢。

  刑尊就问:特等诸兄是那几位?请立过一边,待本厅预先发落。

  礼房听了这一句,就高声唱起名来。

  袁士骏之下还该有三名特等,谁想止得两名,都是已娶。

  临了一名不到,就是未娶的童生。

  刑尊道:今日有此盛举,他为何不来?

  袁士骏打一躬,道:这是生员的密友,住在乡间,不知太宗师今日发落,所以不曾赶到。

  刑尊道:兄就是袁士骏么?好一分天才,好一管秀笔!今科决中无疑了。

  这两位佳人实是当今的国色,今日得配才子,可谓天付良缘了。

  袁士骏打一躬道:太宗师虽有盛典,生员系薄命之人,不能享此奇福,求另选一名挨补,不要误了此女的终身。

  刑尊道:这是何事,也要谦让起来?叫礼房:去问那两个女子,是哪一个居长,请她上来,与袁相公同拜花烛。

  袁士骏又打一躬,止住礼房,叫他不要去唤。

  刑尊道:这是什么缘故?袁士骏道:生员命犯孤鸾,凡是聘过的女子,都等不到过门,一有成议,就得暴病而死。

  生员才满二旬,已曾误死六个女子。

  凡是推算的星家,都说命中没有妻室,该做个僧道之流。

  如今虽列衣冠,不久就要逃儒归墨,所以不敢再误佳人,以重生前的罪孽。

  刑尊道:哪有此事!命之理微岂是寻常星士推算得出的!就是几番虚聘,也是偶然,哪有见噎废食之理?兄虽见却,学生断不肯依。

  只是一件,那第四名郎志远为什么不到?一来选了良时吉日,要等他来做亲,二来复试的笔踪与原卷不合,还要面试一番。

  他今日不到,却怎么处?

  袁士骏听了这句话,又深深打一躬,道:生员有一句隐情,论理不该说破,因太宗师见论及此,若不说明,将来就成过失了。

  这个朋友与生员有八拜之交,因他贫不能娶,有心要成就他,前日两番的文字,都是生员代作的。

  初次是他自誊,第二次因他不来,就是生员代写。

  还只说两卷之内或者取得一卷,就是生员的名字也要把亲事让他,不想都蒙特拔,极是侥幸的了。

  如今太宗师明察秋毫,看出这种情弊,万一查验出来,倒把为友之心变做累人之具了,所以不敢不说,求太宗师原情恕罪,与他一体同仁。

  刑尊道:原来如此!若不亏兄说出,几乎误了一位佳人。

  既然如此,两名特等都是兄考的,这两位佳人都该是兄得了。

  富贵功名倒可以冒认得去,这等国色天香不是人间所有,非真正才人不能消受,断然是假借不得的。

  

  叫礼房快请那两位女子过来,一齐成了好事。

  袁士骏又再三推却,说:命犯孤鸾的人,一个女子尚且压她不住,何况两位佳人?刑尊笑起来道:今日之事,倒合着吾兄的尊造了。

  所谓命犯孤鸾者,乃是‘单了一人、不使成双’之意。

  若还是一男一女做了夫妻 ,倒是双而不单,恐于尊造有碍。

  如今两女一男,除起一双,就要单了一个,岂不是命犯孤鸾?这等看起来,信乎有命。

  从今以后,再没有兰摧玉折之事了。

  他说话的时节,下面立了无数的诸生,见他说到此处,就一 齐赞颂起来,说:从来帝王卿相,都可以为人造命,今日这段姻缘,出自太宗师的特典,就是替兄造命了。

   何况有这个解法,又是至当不易之理。

  袁兄不消执意,竟与两位尊嫂一同拜谢就是了。

  袁士骏无可奈何,只得勉遵上意,曲徇舆情,与两位佳人立做一处,对着大恩人深深拜了四拜,然后当堂上马,与两乘彩轿一同迎了回去。

  出去之后,方才分赐瑞鹿,给赏花红。

  众人看了袁士骏,都说:上界神仙之乐不能有此,总亏了一位刑尊,实实地怜才好士,才有这番盛举。

  当年乡试,这四名特等之中,恰好中了三位。

  所遗的一个,原不是真才,代笔的中了,也只当他中一般。

  后来三个之中只联捷得一个,就是夺着女标的人。

  刑尊为此一事,贤名大噪于都中。

  后来钦取入京,做了兵科给事。

  袁士骏由翰林散馆,也做了台中,与他同在两衙门,意气相投,不啻家人父子。

  古语云惟英雄能识英雄,此真不谬也。

  〔评〕

  刑尊之判姻事,人皆颂其至公无私,以予论之,全是一团私意。

  其唤四婿上堂,分列左右,而令二女居中,使之自分向背,此是一段公心。

  及观二女不向左右,止以娇向已,号啕痛哭,分明是不嫁四人愿嫁老爷之意;盖因女子无知,不谙大义,谬谓做官之人亦可娶民间妇也。

  刑尊默识其意,而辞亲话头不便出之于口,是以屏绝四人,而于多士之中择一才貌类己不日为官者以自代,此与駉侯举曹参同意。

  谓之曲体民情则可,谓之 善秉公道则不可。

  然推此一念以临民,又自不为无济。

  如民欲父我,我即举一人子之;民欲师我,我即择一人弟之;民欲神明尸祝我,我即分任数人以维持保佑之:为仁之方莫善于此,又不得以一事之隐衷而塞千万人受福之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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